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归
那天该是他最难过的一天，之后，沐雨泽站在人间最高的山上，整整一年。
一年的时间，未曾闭过一次眼。
就像是化身成了这片天地之间的塑像一般。
只有他自己站在这里，风雪很大，极度的寒冷终于冰封了所有残存的余念，这个世界，已经不值得再等待下去了。
他所给的交待已经足够多了。
当初，那只狐狸花了将近百年的时间来感动她，而现在，他用将近百年的时间来偿还另一个人。
如此，便算是彻底了却了这段尘缘了吧。
虽然契约仍在，但毫无响应的情况，让沐雨泽心中也能猜出个大概。
那人，到底是妖。
等他飞升仙界之后，契约自然会消失，从此之后，她们二人之间，便再无羁绊了。
大概是时间已经过的太久，终于，那份感情不再刻骨铭心了。
其实，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并未有那么夸张的事情出现。
洛璃道听途说，对于三界时间运行的法则一知半解。
沐雨泽在人间度过了六十多年的时间，天界也过了整整六个月。
洛璃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傻了。
她身体中的衰气被一点点净化，每一天都过的疲惫不堪，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
和那些被魔气感染的存在彼此争斗，洛璃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天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哪天就再也无法跟那些莫名的力量抗衡了。
如果她死在这里，沐雨泽会不会觉得是她始乱终弃。
如果先死的是她，那还能不能有轮回了？
洛璃不知道这个答案，也不想猜。
如果真的坚持不下的话，未来自然会给这个问题答案。
她又何必纠结这些东西呢。
洛璃躺在草地上，这些本该青碧充满生机的小草，被魔气侵蚀的一块一块的，像是被虫子啃过的一样，大量的叶子颓靡发黄。
洛璃毫不在意的伸手摩挲着身边的小草。
她很孤独。
在这里，没有她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气息。
天界一点儿也不好，远离所爱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好。
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小动物，被人认领回家，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就这么被丢在外面。
因为那个领她回家的人，就是她的全世界了。
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情，误会，再加上所经历的不同时间。
大概，只能错过吧。
在情况最糟糕的时候，沐雨泽飞升回到了天界。
他回到天界的办法并不是通过天人两界的通道，而是通过灵力的传送阵法。
神格直接沟通了沐雨泽的神殿。
衰神回来的消失瞬间惊动了神殿里所有的仙君，虽然衰神在众神之间的人缘不太好，但身为上等神格的神君，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他在此刻能够回来，安了许多人的心。
衰神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见天帝。
“回来便好，此际危急存亡之秋，你既然回来了，便先专心御敌，儿女情长之类的事情，等之后再考虑。”
沐雨泽在旁边微微低头，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只是开口的声音仍是冷漠而疏离的，“小神知道。”
“你打哪儿学来的这么一个自称？”
“人间的话本。”沐雨泽轻笑一声，躬身退下。
天帝握着书卷的手一顿，愣了两秒才带了些笑意，“呵，这个家伙，在讽刺我将他贬下凡那么多世么，还不是自己不争气，一次次都不能成神。”
“这次应该是能彻底成为一个神君了吧，身体中的灵气，已经几乎满溢了。”天帝眼神中带着一抹欣慰。
当初衰神在最早成神的时候，便未曾拥有过完整的神格。
成神之后可以忘记自己最悲苦的一世记忆，这也是衰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的原因。
这是天地法则的恩赐，未尝不是一种考验。
这种考验，该交勿忘初心。
只有找到答案，才能得到最终的神力。
衰神去过不去那个坎，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他的神位。
一个天天倒霉的神，哪儿还有心思再去帮助别人，更何况，天界也没有哪个神仙能到需要帮助的地步。
沐雨泽不会帮助别人，也没条件帮助别人，加上他身上的附加属性，只有给别人帮倒忙的份儿，自然一直无法解决自己身上霉运缠身的问题。
让他下凡受磨炼，正是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没想到，没人帮忙的时候，即使机会给了，这个家伙居然还这么倒霉。
一直在水镜中窥视天机的天帝都忍不住为之叹服了，幸好，一切都还不算晚。
便在沐雨泽回来的第三天，尉迟出现了。
他自称为新任魔帝，三鬼炎君。
那些被他黑雾吞食的人中，以桃花仙君为首，居然还有许多仍旧保有灵智的神君存在，被他收为了手下。
似乎他一直隐而不出，就是为了收集人手一样，尉迟不出世则已，一出世直接座下四大魔师，十六魔使齐备。
甚至，这十六人和四人，都已经学会了当初魔帝崇明锁创的阵法。
一个可怕的秘密终于被众人知晓。
只怕不是尉迟被魔化了，而是魔帝在尉迟的身体中重生了。
沐雨泽也研究过这种跟瘟魔很像的魔气，在天帝因为此事儿召开会议的时候，沐雨泽主动提出了在人界瘟魔肆虐的情况。
“那人间现在也因为魔气而生灵涂炭么？”太白金星眼神中有些不忍，连他们都是这个样子了，更何况那些普通人。
谁想沐雨泽摇摇头，仍旧是那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并无，人间很平和，有一个，奇怪的女人，收走了魔气。”
“奇怪的女人？魔女么？难道当初魔族仍旧在人间留有余孽！”
“我们是神，你不觉得自己的姿态太过了么。”沐雨泽微微皱眉，看向那个黑脸的神仙。“我气确实有害，但未必所有的魔族都是坏人。”
“就凭着这些魔气，会使用这些力量的人，能有什么好人，你不会是被惑了心智了吧。”苍鹭直接一句话顶回来。
沐雨泽还待争辩，却被天帝抬手的动作止住了话势。
“眼下想出对敌的办法，才是良策，当年尉迟直接彻底打碎了魔族的领地，现在我们甚至连谈判的余地都没有，天界是我们的，一寸土地都不能退让。”
“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的，我们只有死战而已。”天帝轻叹了一口气，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玉石戒指。
“对了，你说，那个女人有办法对付魔气，她是怎么做的？”
“她似乎能做出人偶，将那些魔气困在身体里。”沐雨泽仔细回想着无脸女所做的一切，最后只能得出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即使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他也想不清楚，那个女人到底是做了什么骗过瘟魔的，又是如何成功困住那些魔气的。
“这人倒是不简单，你对她有什么印象么？”
沐雨泽摇摇头，“我所有的记忆里，都未曾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那可真是难办了，果然这天地之间能够诞生出能够对抗这些奇特力量的能人异士，只可惜，这人并不能为我所用。”
沐雨泽点点头，思考了片刻，忽而道，“那人可能来自妖界。”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嫦娥眼睛一亮，眼神中带了一抹期盼，因为她之前帮助沉香等人，天帝给了她一个不轻不重的惩罚，将她的玉兔打到了妖界。
这个惩罚方式让她的月宫更孤冷了，若真跟妖界有关，她说什么都得要讨到这个差事。
沐雨泽将那个无脸女身边两个伙伴又讲了，顺便讲了妖界之所以会有这些妖出现在人间的因由。
天帝是真的有些无奈了。
难怪我的分神去妖界并未找到妖王，原来她们夫妇二人跑去人间除祸了。
这样看来，妖界的通道也该是封禁了。
这话一出来，空气中的气氛也变得更加紧张了起来。
“既然这样，你便去一趟妖界吧，看看能不能将那个女子找出来。”
沐雨泽头也未抬，“我却觉得她在人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神君若是不愿意去的话，不如将那个女子的影响传与我，我愿意去妖界寻一寻，反正继续留在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尽自己的所能，尽可能的找到厉害的人。”
沐雨泽看了一眼一直朝着自己使着眼色的嫦娥，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终于未说出来。
倒是关于青鸾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有些混乱，刚好可以问一问。
这般想着，便也点了点头。
天帝见状，又想了想，能作为主要战力的衰神离开确实不是件好事儿，便也同意了明显有着旁的事儿要做的嫦娥仙子。
其实找个人，派谁都是一样的，只是麻烦的是，对方会不会给天界这个面子。
“到时候对方如果提出了什么条件，你只管答应便是，先将人请到天界来吧。”天帝眼神复杂，这三界之间，居然存在这样的能人，他却半点儿都不知道，真是他这个天地之主的失职了。
既然不用去妖界，沐雨泽便也加入了战场。
只是他的战场比洛璃的更高端了许多。
再加上从他一飞升进入天界，二人之间的契约自然消失，惹得洛璃一直担心沐雨泽是不是遭遇不测了。
可没人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自己更是没有消散。
难道她在天界，法则的力量就无法影响到她了么？！
怎么能这样呢！
时间如流水一般消磨而去，神族跟魔族的战况相当焦灼，但其实，这场战争，魔族真正损失的，不过是魔气而已，像是魔帝所说的一般。
欲念不灭，魔族不亡。
这个世界，却不存在没有私欲的情况。
人、神，任何生物都是自私的。
越简单的思维，越会为了食物和生存的东西大打出手，而有了思维之后，会了权衡和思考，更是会选择有利于自己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下，天帝率领的众神只能和魔气造成的损害勉强持平，没人知道这样的力量究竟在哪天会爆发，没人知道，哪一天，这种平衡就会彻底崩毁，不复存在。
但是在人们的心中，总有着希望。
洛璃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场战争能够快速的结束，可是随着一天天过去，甚至连她都不再期待了。
以前杀死一只被感染的魔物之后，还能看见这片空间，魔气稍稍淡泊的样子。
而现在，就算杀死了一只魔使，对这些魔气都已经没有丝毫的影响了。
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个世界都被污染了，即使这个时候，尉迟能带领着众人退去，天界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恢复曾经的平和美好吧。
洛璃坐在一棵大树边上，旁边歪着一个小矮子，他的腿上一刀深的能看见白骨的刀伤，红色的血液染了一地，他正在抻纱布包扎。
魔族的攻击上附带的魔气，让这些伤口不能轻易被治愈，只有回到驻扎地，找专门的医仙来医治，现在只能勉强做些止血包扎。
洛璃身上也有伤口，很长的伤口，最危险的一次，魔剑穿过了她的胸膛。
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个假人。
没有心脏，没有人类所有应该有的东西，从能够活动的第一天起，她就是一副人的样子。
但她从来不是一个人。
她会疼，但是从来不会流血。
以前还会很在意的故意用法术变出来。
而现在，在这里，她已经完全没有那个心思了。
虽然觉得自己是个不怕扎的洋娃娃，但是，还挺庆幸的，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她不会被这种魔气所感染，也没有心让魔气来污染。
她只是很思念一个人。
这样的感觉，让洛璃总会误会自己是有心的。
那一剑算是彻底捅醒了她。
那个小矮子咬着牙绑紧了自己腿上的绷带，眼看着血止住了，突然双瞳圆睁，手掌掌心猛然间爆发了金色的法力，朝着自己的腿上削了下去。
洛璃被他突然这么大的举动吓了一跳，“怎么了，小何。”
“有东西，有东西要从山口里出来了。”他气息慌乱的叫喊着，手掌还未触到大腿的时候，法力却再也无法维持了。
“洛小姐，洛小姐，帮帮我，快，砍断我的腿，它在往上爬！”
“快.......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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