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兽王的魔导士
即使再坚强的人,内心也有着自己的弱点。更何况艾鲁夫曼的性格本来就不能算是十分坚强。
丽萨娜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这份心痛甚至是艾鲁夫曼不敢去触碰的,只能深深地掩埋在心底深处。
是的,艾鲁夫曼在逃避,逃避亲手杀死丽萨娜的事实。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连姐姐米拉珍妮都不敢去面对。
恍惚间,艾鲁夫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混沌的空白空间中,他不禁向前方走去,很快就在前方远处看到一点亮光,是出口吗?脑中一片含混的艾鲁夫曼没有想太多,直直地走了过去。
“丽萨娜!丽萨娜!”有个年轻男孩的声音在呼喊着。
听到妹妹的名字,艾鲁夫曼瞬间回魂,加快脚步跑过去。
“丽萨娜,快走吧!”又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艾鲁夫曼愣了一下,突然回想起来——这是姐姐米拉珍妮的声音,严格来说是米拉珍妮姐姐更年轻时的声音;那么之前的那个男孩的声音……难道两年前他自己的……吗?
终于跑出了混沌的迷雾,艾鲁夫曼看到了熟悉的一幕:丽萨娜正在和身边的纳兹挥手告别,不远处,就是他和姐姐在等待着。
眼前的姐姐却不是现在的那副温柔形象,穿着一件紫色吊带裙,头上也用紫色的蝴蝶结头饰扎着一束马尾,显得充满活力且叛逆。
那时米拉珍妮刚刚晋升S级魔导士,正是她芒毕露的时候,并且在兴致勃勃地和艾露莎争夺公会“最强女魔导士”的称号。
因为米拉珍妮兄妹三人自幼便是孤儿,一直由姐姐米拉珍妮照顾弟弟妹妹,所以他们三人的感情极好,即使加入了公会,斯特劳斯一家也一直是一起组队出去执行任务。哪怕米拉珍妮升级成为S级魔导士,也没有抛弃弟妹单独行动,而是经常会挑选一些难度适中的任务带着两人一起行动。
当然不可能是S级任务,但也是在一楼大厅任务板上最高难度等级地那一类了。
在任务中米拉珍妮也在不断地指导两人的魔法,因为他们是家人,是米拉珍妮最可靠的伙伴。为了和艾露莎竞争,米拉珍妮觉得自己也需要找到自己的伙伴才行——毕竟纳兹和格雷他们已经是“艾露莎党”的人了,而米拉珍妮自己的性格又实在是有些糟糕,眼界也很高,年轻一代人中还没有看中几个可以和纳兹格雷相比的人才,连自己的引路人沃兹也看上去和艾露莎更加熟悉。所以,米拉珍妮就把全部希望放在了自己的弟弟妹妹身上。他们兄妹三人有着同样的血脉,魔法天赋也必然相当;即使不可能都和米拉珍妮一样妖孽,但也是上上之资的人才。
“……是S级任务哦!”年轻的艾鲁夫曼向纳兹炫耀着。
纳兹果然上当,十分羡慕地看着米拉珍妮几人,很快就扭过头:“有……有什么大不了的,很快我也会成为S级魔导士的!”
丽萨娜吐吐舌头,双手合十,对纳兹微微鞠躬:“对不起啦,纳兹,下次的话我会让米拉珍妮姐姐也带上你的。”
看着这一切的艾鲁夫曼忍不住喊道:“不对,不要去!不要去执行那个任务,丽萨娜!至少也带上纳兹!”
但是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他记忆所化的幻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远去。
画面转换,已经是深夜的深山老林中。
凌冽的吼叫声撕破夜幕的寂静,响彻云霄。林间的树木不断地倒下甚至飞了出去,地面轰隆作响——一头巨大的怪兽正在林间奔驰。
“嗷!”怪兽再度嘶吼一声,将两个女生逼到了悬崖边的绝壁。
艾鲁夫曼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知道那头怪兽是什么……
“兽王……”艾鲁夫曼咬牙切齿地吐出它的名字。
就是它,兽王!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兽王”不是野兽之王的统称,而是一头魔兽的名字,一头强大到冠以“王”的称号的魔兽!信息的不明使得这个任务的难度被低估——本来这应当是S级的讨伐任务!
原本以为只是要对付一个厉害一点的猛兽,却突然出现了这种强度的魔兽,让米拉珍妮瞬间迟疑了。
她当然不会害怕S级任务的难度,但是此刻米拉珍妮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他的弟弟妹妹,面对这种超难度任务,有时候人多并不是优势,反而会成为让S级魔导士分心照顾的累赘。所以公会才会有强制兴的规定,禁止非S级魔导士接触S级任务。
但是米拉珍妮的迟疑被当时紧张的艾鲁夫曼误认为是束手无策,于是他主动冲了上去。
并不是没有办法!他的接收魔法的对象主要就是各种魔兽!只要将它接收,将这头兽王“吃掉”,就没有问题了,就可以解救姐姐和妹妹!
应该说不愧是斯特劳斯家的男子,艾鲁夫曼的接收成功了。
但是自身的魔力也耗尽,意识陷入昏迷,被不甘臣服的兽王本能支配,继续向米拉珍妮和丽萨娜攻击!
纵使米拉珍妮拥有再强大的实力,此时也无法用出来了,因为那不再是什么兽王,而是她的弟弟。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米拉珍妮从来没有想过,虽说她是S级魔导士,但她的经验还是有所欠缺。
这种复杂的情况除了会长等几个公会老成员外,恐怕只有沃兹才能完美解决了。
“不!”艾鲁夫曼冲了过去,试图阻挡那个兽王的自己。但是他只是穿过所有的景象,对幻境里的“剧情”没有任何的作用。
“不要,快停下!让我出去!”艾鲁夫曼惶恐地抱着头嘶吼着,他不愿再看下去了,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将亲手杀死丽萨娜!
当时由于意识昏迷,艾鲁夫曼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所以这两年来他才能坚持下来;艾鲁夫曼的心中总有一个幻想,如果已经没有看到,妹妹丽萨娜就不是他杀死的了。
这是逃避,却也是艾鲁夫曼的救赎。
但是在这个幻境中,这个幻想将被彻底打破!
艾鲁夫曼无能为力,只能跪倒在地,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如同精灵一般可爱的银发少女张开双臂站在庞大的兽王面前,脸上毫无畏惧之色,依旧挂着甜美的微笑,一如以往迎接哥哥归来时的样子。
“丽萨娜……快跑!”艾鲁夫曼徒劳地叫喊着。
巨大的魔兽站在丽萨娜面前,停顿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甚至艾鲁夫曼也不记得当时自己在想些什么。
画面中的兽王艾鲁夫曼最终还是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高高抬起了前爪,带着一阵恶风挥向面前巧笑倩兮的女孩。
“怦!”
丽萨娜就像是一个布娃娃被高高抛起,又无力地重重摔下,娇小的身躯在地面微微弹起再落下。
他终于看到了当时的惨烈景象,艾鲁夫曼长叹一声,跌倒在地。
画面再转,已经是在丽萨娜的墓前。
“还是没有办法逃避啊。”艾鲁夫曼喃喃自语,“是我,杀死了丽萨娜!”
艾鲁夫曼的眼神渐渐黯淡,从外界看,他的身躯也被石膏不断覆盖同化,即将彻底地化作一座塑像。
“……艾鲁夫曼!快醒醒!”这时耳边却传来呼唤声。
“姐姐?”艾鲁夫曼下意识地就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她怎么会在这里?
艾鲁夫曼努力睁开一只眼睛,向外望去,就看到魔导巨人的钳形手指间夹着的米拉珍妮。打穿的墙壁使得两人可以相互看到对方的境遇。
“姐姐……被抓住了?”迟钝的思维中慢慢浮现出这样的结论。不同于两年前的时候了,现在的米拉珍妮是没有战斗能力的……现在,真的是要他艾鲁夫曼来保护姐姐了!
“振作起来啊!艾鲁夫曼!”米拉珍妮在大声呼喊着。公会中她主管后勤,包括情报,所以大致能够猜测到艾鲁夫曼遇到了什么情况。也因为这样她才格外地担心,攻击心灵的战术简直就是艾鲁夫曼的克星!
米拉珍妮感到一阵极度的恐惧,她已经失去了妹妹,无法再想象失去弟弟的景象了!
“不要再离开我了呀!艾鲁夫曼!”米拉珍妮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这是她唯一的血亲,是她在加入公会前相依为命的家人啊!
……
“……艾鲁夫曼,你并不是一个性格十分坚强的人,你有自己的缺点;但是没关系,凡人都会有缺点,所以我们聚集起来形成公会,相互照顾……”会长马卡洛夫对自己这样说过。
艾鲁夫曼又想起来:沃兹也对我说过什么……
“真正的男子汉不是单纯的无所畏惧的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爱之人时就可以变得无所畏惧的人……艾鲁夫曼,找到你想要保护的人,你会变得很强大,会是真正的男子汉。”
本来已经快要陷入死寂的魔力开始沸腾,艾鲁夫曼剧烈挣扎起来,怒吼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
“啊!”我要保护姐姐!我要振作起来,去救下姐姐呀!
索尔十分诧异地看着眼前突然爆发的男子,原本就差一点,他的“石膏协奏曲”就会彻底成功了,他的收藏品又会多出一件,但怎么在最后关头出了差子?
他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女,是她的原因吗?理论上说,艾鲁夫曼此时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索尔压下心中的困惑,决定再加一把火,扭曲着身体,用夸张的语调说:“哎呀!那个美丽而脆弱的女孩是什么人?”
然后仔细地调整一下镜片看过去:“不,不,不,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魔人米拉珍妮吗?怎么会如此得狼狈?她那美丽而强大的魔力呢?为什么不见了?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吼!”耳边又传来一声吼叫,却已经不似人类可以发出的声线了!
正在如同表演话剧一般说话的索尔顿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接下来的台词都忘记了。他转过头看去,才发现艾鲁夫曼已经彻底挣脱了石膏的封印,全身上下都煊赫着沸腾的魔力,一轮土黄色的魔法阵扫过艾鲁夫曼的全身。
“不,不,不!亲爱的艾鲁夫曼,你不能这样,你还没有掌握全身接收的魔法……”索尔面色大变,手忙脚乱地劝说着。
但艾鲁夫曼完全没有理会他,土黄色的马赛克笼罩着他的全身,然后他的体型就像是充气一样膨胀起来。
一对狰狞弯曲的恶魔之角首先显露出来。
兽王之魂!实力堪比S级的魔兽的灵魂再次融入艾鲁夫曼的身体。
受两年前的事件影响,实力大降的不止是米拉珍妮,艾鲁夫曼也因此而长期无法掌握全身接收的技巧,更加无法使用他的这个最强的魔法“兽王之魂”,因为他害怕自己再次失控,更是因为不愿意面对这个令他失去丽萨娜的魔法。
而今天,在索尔的一再逼迫下,艾鲁夫曼决心抛弃一切顾虑,展现自己最强大的一面;为了打败敌人,为了解救姐姐……为了痛打敌人,索尔的嘴实在是太贱了!
“不,不,不,不应该这样的……”索尔小心翼翼地后退,心中大喊着不妙。他的攻心魔法再强大也要敌人有“心”啊!可是面前的兽王,根本就是毫无理智的存在,这还攻个毛的心呀!至于硬抗?本来就不是索尔的强项,更何况还是面对这样的怪物!
“艾鲁夫曼?你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使你成功完成兽王之魂的接收呀……”
身高臂长的兽王一把抓住索尔,狠狠摔在地上,抡起拳头就是一顿狠揍。
“吼!”打完后,兽王又冲着他怒号一声,但索尔已经全身陷入了地面以下,被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完全丧失再起之能。
兽王艾鲁夫曼不再理会索尔,抬头看向米拉珍妮的方向,庞大的身躯慢慢缩小到三米左右,灵活地在幽鬼巨人的外墙上跳跃奔跑着,来到那条机械手臂上。
米拉珍妮神色复杂地看着兽王形态下的艾鲁夫曼,心中却还是担忧他的神志是否清醒。
看到艾鲁夫曼的靠近,她闭上了眼睛。就觉得眼前光线一暗,然后身体一轻——艾鲁夫曼用手脚的力量强行撑开了巨人的钳制,将米拉珍妮一把拉了出来。
“姐姐,不要担心了,接下来就由我来保护你!”耳边传来了艾鲁夫曼温柔的声音。
米拉珍妮惊讶地抬头看着兽王的眼睛,发现那不是一片混沌迷茫,而是正常清澈的双瞳,喜极而泣:“艾鲁夫曼,你终于成功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这么久。”艾鲁夫曼褪去魔兽的身形,“我是斯特劳斯家的男子汉,我会守护好姐姐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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