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长溪、京都、荆州三地圈起来围成一个三角形,从京都到荆州和长溪到荆州的距离差不多,没有一个月是到不了的。
赵凛一行人从京都出来已经接近年关,一路上都在下雪,行到平阳郡云中地界已经大雪封路了,众人只能找了家客栈等雪稍微化开再走。
赵凛站在客栈二楼的窗[kou]遥遥向外望去,云中县还是没有变,与他们多年前卖艺的时候几乎没啥差别。一晃过了好多年,故地重游心境截然不同。赵宝丫端了碗热茶过来,询问她爹在看什么,赵凛接过茶,指着客栈尽头的那个街角问:“丫丫还记得那边吗?当年我和你林茂伯伯押镖被劫,曾在那卖过艺。
“记得呀。”赵宝丫眸子里难掩兴奋,“阿爹和林伯伯胸[kou]碎大石,当时还挣了好多银两呢。”
赵凛微微有些诧异,丫丫当时才三岁,那么小的事还真记得。
诧异过后又笑道:“当时一拿锤子砸爹,你就眼泪汪汪的,一砸你林茂伯伯你就笑,你林伯伯险些没气死。”
赵宝丫眉眼弯弯:“才没有,后来砸林伯伯我也哭了。”
“那是好说歹说,拿了糖葫芦哄你,你才笑的。”父女两个回忆起当初那段艰苦的经历反而觉得很开心。
厚重的雪花铺满了低矮的房屋,一眼看去白皑皑的一片,像是错落有致的蘑菇屋。父女两个正看得入神,房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声音压着嗓子吼:“开门开门,里面的人开门。”似乎下一秒就想把门踹开。
父女两个同是回头,朝门看去。根据身影判断,门[kou]似乎人不少。
这声音陌生,又如此粗鲁,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赵宝丫要过去,赵凛把她到身后,嘘了声。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到门边,猛得拉开门。一个身影猝不及防的冲了进来,他眼疾手快的伸手扣住对方的手,然后狠狠往后一压,反钳住对方。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震得窗棂上的雪扑簌簌落下,案几上的茶盏也跟着颤动。
赵宝丫捂住耳朵,看向来人,继而惊讶道:“钱叔叔?”
钱大有单手捂住被扣的那只手,龇牙咧嘴大喊:“疼疼疼,麒麟大侠饶命啊,在下就开个玩笑。”
赵凛讶异松开手:“钱大有?你怎么在这?”
钱大有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讪笑,身后的李昌海一把将他推开,黑着脸训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胡闹!”训完人后,看向赵凛,又换上一副笑脸:“赵大人,一年未见,可还好?”
“李舵主幸会。”赵凛拱手,请人来屋子里坐。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赵宝丫让伙计重新上了壶热茶,才在她爹身边坐下。然后迫不及待的问:“钱叔叔,你们怎么在这啊?”
钱大有撇嘴:“我学业差劲,今年又没考中秀才,我爹说我是驴脑袋,这辈子是不能开窍了。终于断了让我念书的打算,让我到云中码头跟着李大伯历练历练。云中和荆州隔得不远,往后你们若是有事可来
云中寻我,我有空也可去荆州玩玩。”
“就知道玩!”李昌海又瞪他,“你爹让你来云中是帮着打理码头的,不是让你来玩的。”
赵宝丫笑得开心,钱大有不耐烦他说教,连忙转移话题,让门[kou]的侍从把带来的东西抬过来。
“承平兄听说我要来云中,托我带了些米粮面食和果蔬。冬[ri],荆州粮食紧缺,果蔬更是稀罕物,有了这些,你们过去也能好过一些。”说着他走过去掀开其中一个大篮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一篮子包菜,大蒜生姜等物,“要是之后再缺了,你找人来寻我,我再让人送过去。”
赵宝丫感动坏了:“呜呜呜,钱叔叔和马叔叔太好了!”
赵凛真心实意的道谢:“谢谢了。”
这年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钱大有和马承平在不知道他被贬的内情下,能送来这些东西,证明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
“承平最近怎么样了?”
钱大有笑道:“他倒是考中了秀才,不过也没去县学了,帮着他爹种田呢。谁让何记越开越大,已经开了三家分店,河中府都有了一家。食材需求多,可把承平兄忙坏了。”
他又看向赵宝丫:“你家小姑听说你们要去荆州,本来打算跟我一道来的,但何记离不开人,她就托我给你送了份大礼过来。”
赵宝丫好奇:“什么大礼?”
钱大有拍手,挤在门[kou]的侍从让开,一个披着狐裘的少年从外头走了进来。他身姿修长,容颜如玉,腰间坠着一枚通体白润的玉坠,眉眼柔和的如冬[ri]暖阳:“宝丫妹妹,赵叔叔。”
赵宝丫蹭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继而惊喜道:“[chun]生哥哥?”她跑了过去,伸手抱住他的腰,脑袋在他怀里蹭蹭,“[chun]生哥哥,我好想你啊,你怎么来了?”
何[chun]生伸手拍拍她的背,笑道:“本来小姑想来的,被我劝住了。她来也无用,不如在何记待着。荆州荒凉,缺衣少食还缺大夫,我比她来更合适。”
赵宝丫放开他,仰头看着他[chou]条的身高,又看看自己,嫉妒道:“你怎么又长高了,比星河哥哥还高。你跑来荆州,不用读书吗?”
何[chun]生:“在哪读书都一样,赵叔叔那么厉害,我跟着他更好。而且,医者需要四处游历,多见识见识不同的药材和病症才好,师父也是赞同我来边境的。”他这次带了不少常需的药材来,也打算瞧瞧医书上北地没见过的药材。
赵凛拧眉:“你娘同意你来?”无疑,何[chun]生这个大夫在,对他们有用很多。但到底是玉娘的命根子,要是有事也不好[jiao]代。
何[chun]生点头:“嗯,我长大了,我娘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其实他说谎了,她娘起初是不同意的,在他的坚持下才许他来。
要求是月月都要报平安,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就带着宝丫妹妹先回来。
赵凛闻言,故意叹了[kou]气道:“哎,好不容易把星河那小子留在了京都,你又跑来了……”
何[chun]生唇角
的笑容扩大,·眉眼越发的雅致清隽,隐有其父君子之风。
赵宝丫呆了呆,觉得[chun]生哥哥越长越好看了。哎,怎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长得像朵花似的。
一行人在云中县逗留了三[ri],等雪稍微化开被来往的百姓和商旅压出一道道路来,才重行上路。
原本行礼是不多,加上钱大有送来的米粮和[chun]生带来的药材,一辆货车显然不够用了。赵凛又租了两辆货车雇了当地的车夫上路。
陶御厨和两个伺候的婆婆对这个多出来的俊俏少年很是喜爱,没事就爱问他吃什么长大的。
[chun]生脾气可比霍星河好多了,永远都是一副耐心、温和、有礼的模样,再加上他又能看病。给陶御厨治了头疾,给其中一个婆婆治了腰骨酸痛的毛病,几人瞧着他就越发欢喜。
赵宝丫有些吃味:“他们从前可不这样对星河哥哥的,瞧见你嘴巴都快笑歪了。()”
何[chun]生逗她:宝丫妹妹不也一见我就笑??[(()”
赵宝丫:“那倒也是。”面对这样好看的人,很难不笑吧。
一行人又走了五[ri],越靠近荆州天渐暖,等走到一处高高的峡谷处,一阵干燥的风从里面吹出来。那风奇大,如刀从众人脸颊刮过,吹得人眼睛疼。
赵宝丫有些穿不住斗篷了,解下来后换上霍大夫人给的风衣。又递了两件给何[chun]生和她爹,才把剩下的风衣分给陶御厨他们。
她坐在车把手上往前看,高高的山脉到处一片枯黄,峡谷小路蜿蜒看不到尽头。
“阿爹,这里风都这么大吗?”
赵凛先前是看过舆图的,也研究过荆州的地貌,他解释道:“这里是入荆州的双峰山脉,常年少雨干旱,没有多少树木,加之峡谷又长,风自然大了点。等穿过这两座山就到了荆州地界,风会小一点的。”
荆州的气候和荆州之外气候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从前在荒星赵宝丫也见过这种气候。只隔着一座山脉,南北的气温天差地别。
马车缓缓前行,赵凛仰头朝两边的山头看,嘱咐车夫:“小心些,这里山匪多,情况不对劲就先停下。”
荆州的匪徒最喜欢埋伏在这种商旅必经之地。
为了安全起见,赵凛一人坐在前头的马车上,让何[chun]生和宝丫坐在中间的马车,其余人坐在后面的货车上。
峡谷蜿蜒,天高云淡,山顶传来一声鹰啼。赵宝丫一手挡住风沙,抬眼,看见两只鹰隼在天空徘徊。她刚要收回目光,有只鹰隼突然朝着车队俯冲而下,直直朝着她眼睛冲来。她惊叫出声,前头的赵凛听见动静,迅速跳下马车加速往后跑。
然而,鹰隼的动作何其快,他压根来不及跑过来,鹰隼已经到了赵宝丫的头顶。何[chun]生想也没想把她扑倒,用身体将人挡住。
鹰隼凶猛,被它爪一下或是啄一下,不重伤也得去一块皮[rou]。
何[chun]生咬牙,等着疼痛到来,然而等了两秒压根没动静。赵宝丫也意识到情况不太对,挣了挣,从他怀里探出头来
() ,发现那鹰隼停在两人脚边的车辕上,正歪着脑袋打量她。
打量两息后,鹰隼扑腾着翅膀跳下来,伸出爪子来巴拉她的鞋面。急急围过来的几人都呆在了原地,还是最近的赵凛先反应过来,手速快狠准的一把擒住鹰隼的鸟脖子给提了起来。
鹰隼显然没料到有人如此彪,明明自己超友善,上来就是个锁喉。顿时扑腾着翅膀不住的哀嚎鸣叫,鸟眼睛都往上翻露白了。反应过来的赵宝丫推开护住她的何[chun]生,朝赵凛喊:“阿爹,快把它放下,别弄死了!”
赵凛闻声手松了松,鹰隼啪叽一声砸在地上,然后头一歪躺黄土地上不动了。
看样子像死了。
赵宝丫跳下马车,风吹起她的风衣兜帽,她紧了紧风衣,询问跟下来的何[chun]生:“它死了吗?”
何[chun]生走过去,用指腹探了探,摇头:“没死,大概吓晕了……”
众人一阵无语,鹰隼可是鸟中王者,居然能吓晕:这是只菜鸟吧!
赵宝丫走过去,提着它一只爪子拖上了马车,朝赵凛道:“阿爹,我们走吧。”
赵凛点头,正要吩咐车夫上车,两边的坡上突然冲出一堆马匪,各个扛着大刀呈一字排开挡在狭窄的路中间。
车夫和陶大厨几人吓得赶紧往后躲:“有有……响马!”
赵凛眯眼,看向那群响马:还真是衰啊,才进荆州地界就碰上了响马!
他拱手作揖,很是斯文:“本官乃荆州淮阳县新上任的县令,途径此地,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那群马匪哈哈哈大笑,等笑够了,突然脸一变,指着赵宝丫手里的鹰隼道:“你们打死了俺们的鸟儿,还敢让俺们行方便?是你脸大还是当俺们冤大头?”
赵宝丫提了提那鸟,又晃了晃,那鸟儿扑凌凌又活了,梗着脖子嗷嗷的叫。
赵凛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马匪:“各位,你们看,那鹰隼没死,是它自己撞车上晕了。现在就还给你们,行个方便如何?”
十几个响马被噎住,继而大吼:“少废话,谁要那破鸟,俺们是来打劫的。把钱财留下,快滚,不然等其他支的兄弟来,可不止要钱,还要命!”
显然荆州就是法外之地,除了静王府的人,朝廷命官他们也照抢不误。
先礼后兵,既然不肯放他们过去,赵凛也不想再说了,朝响马道:“那诸位英雄下来自己搬吧。”
十几个响马很高兴赵凛的上道,纷纷跳下马往后头的货车去。然而他们刚挨到货车,一阵花香混着风吹了过来,响马们嗅了嗅,有人问:“哪来的花香?”
话毕,十几个响马齐齐倒地,何[chun]生揉了揉装药粉的纸包随手丢了,一阵风把纸包刮得更远。
“不错。”赵凛夸了句,“医术渐长。”他走到十几个骂娘的匪徒边上,弯腰在对方裤腰带上摸了摸,就摸出几个铜子加一把灰,又连着摸了好几个身上,就没有一个身上超过一两银子的。
赵凛扶额:“还真是个鸟不拉屎,
穷得叮当响的地方!”
他一脚把其中一个响马的脑袋踩进黄土地(),朝何[chun]生道:上马车⒘()⒘[(),走了。”
何[chun]生爬上马车,赵宝丫探出头来看着地上那群响马,语带怜悯:“他们真笨,估计打劫也不行,身上都没银子,都快吃土了吧!”
众响马觉得自己打劫的人生里受到了奇耻大辱,又觉得这位淮阳县新来的县令隐隐有些不太一样。
马车滚滚而去,尘土呛了他们满嘴,动弹不得的十几个土匪狂飙脏话。
妈了个八字的,以为荆州十三寨是这么好过的吗?
雁过不拔毛,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只是打头阵的,后头还有三当家在等着呢!
于是,行不到百米的车队又被一批更为凶悍的响马拦住了。
赵凛拧眉:这个破地方事真多!
他掀开车帘子出来,站在车辕上往前看去。他身高有天然的优势,站起来并不比对面的响马矮。一眼看过去,便看见了一个老[shu]人。
赵凛脸上的漫不经心收敛,讶异出声:“吕勇?”
没错,这人就是当年一同在青山读书的吕勇,当初还因为偷看他写的话本被先生罚站了。他还好心的送了吃的和书给对方,之后也一起喝过几次酒。
只是这人不读书,怎么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当响马了?
吕勇显然也认出了他,脸上的凶恶顷刻瓦解,继而显出羞愤之[se]。
问他为什么羞愤,废话,同是昔[ri]的同窗,还算是半个好友。对方已然考取状元,成了朝廷命官,而你却成了人人喊打唾弃的响马……
谁能淡定,谁能不羞愤?
关键是,马车之上还有两个他当年看着长大的小孩儿,曾一[kou]一个喊过他吕叔叔的人!
这一刻,手里的大刀都有些烫手,恨不能掉头就走!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他身边的响马突然喊了一声:“三当家的,还抢不抢?”
吕勇脸[se]爆红,一巴掌把对方打下了马,骂道:“混账,什么抢不抢,我们又不是响马,我们是来救鸟的!”
那响马都被打懵[bi]了:“救,救救鸟?”
吕勇义正言辞的重复:“对,救鸟!”他抬头看向赵凛,装作不认识他,高声道:“把鸟留下,你们走吧!”
众响马:“……”
赵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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