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熊燃是个自律的男人, 林若冰同他讲明冷落的原因,他就真的会私下反省自己。
是那个过来搭讪的女人,她的手放到他肩上下一秒就被他甩开了, 这都能被人拍下发到林若冰手机上。
巧得可怕。
把白瓷碗放到厨房再刷完的这个过程,他沉默不语。
等他回来卧室, 看见林若冰还站在那儿,发呆的模样有点儿好笑,又似是真的在思索什么。
熊燃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从她身遭经过,随手按掉她房间的灯, 同她说了声晚安。
那晚熊燃没和她一起睡,零点时手机震动,第二天她才看到消息。
他祝她新年快乐。
熊燃说要和她过节,就真的不放她走,两人在某些方面达成共识, 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却在私下观察对方。
只不过熊燃的房子实在是太大了, 林若冰有意观赏,看不见熊燃时, 会下意识寻找。
她手里端着杯水, 躬着身从卧室走到厨房,没见到人时已心存疑惑, 再转个身,眼前赫然大物,吓得差点儿没拿稳杯子。
梁琴湘打电话让他带林若冰回家,他说不带, 结果电话又打来, 说熊绪想见。
熊绪想见是他的事, 林若冰想见不想见还不一定,他站在她身后见她吓得花枝乱颤,觉得那模样十分好笑。
熊燃从未在家庭背景方面隐瞒过林若冰,其余的林若冰没问,倘若问了,想必也是有问必答。
他带她见过家里人,在她眼中他的家庭堪称完美。
只是他好像和家里人关系一般,尤其上次,他和熊贤山的寥寥无几的交流中,充满冷漠与排斥。
对于林若冰这种没有家人的姑娘来说,这一切都显得过于奢侈。
林若冰拿稳杯子,询问熊燃:“你弟?熊绪?想见我吗?”
“嗯,对,我弟,熊绪,想见你。”熊燃把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看得出来并没有强迫她的意思,如果她拒绝,她怀疑熊燃都能痛快应声然后扭头带她去别的地方。
“怎么了?你们关系不好吗?”
“还行。”熊燃说,“也就比不共戴天好那么一点儿。”
世上真有亲人会反目成仇,熊燃熊绪不至于,但一定是水火不相容。熊绪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编排他的机会,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他就是反驳不了。
林若冰眨巴眨巴眼睛:“真的呀。”
真的,熊燃心说,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可是她却温柔笑道:“那我想见见他。”
熊燃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抬眼看她,就见她一脸俏皮样儿,转瞬即逝。
她说:“不行吗?”
“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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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燃开车带她回家,到达前才给梁琴湘打了个电话。
梁琴湘以为他不回来了,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熊燃只道:“快到家了。”
梁琴湘问:“谁?”
“我。”熊燃低声说。
“除了你呢?”
“你儿媳妇。”熊燃平静道。
林若冰去看熊燃,他没什么表情,察觉到她的目光甚至还冲她挑了挑眉。
林若冰收回目光,波澜不惊地勾起唇角。
梁琴湘说:“来吧,怎么不早说。你这孩子……”
熊燃挂断电话。
林若冰忽然有些忐忑地问熊燃:“我没给阿姨带礼物,这样显得太没礼貌了。”
“你想送什么?”熊燃问。
林若冰如实道:“我没想好。”
春节期间商场依旧营业,临近家门不远时,熊燃打了方向盘。
林若冰比他懂礼貌,他的心思都放在生意和人情世故上,对待熊贤山和梁琴湘不算体贴。
林若冰为梁琴湘挑选了一副颜色淡雅的丝巾,付款的时候,她一直问店员春节期间有无优惠活动。
一千块钱的丝巾,问了再问,熊燃听得不忍心让她付款。
林若冰却道:“你要送的话,再买一条也可以的。”
熊燃:“得。”
这世上气他的人又多了一位,但他实在是舍不得反驳。
梁老师计划明天回乡下,自然是不愿意一个人回去了,问了家里人却没一个同她有过相同想法。
熊燃带着林若冰进来家门,梁老师接过她送来的丝巾,笑着问她要不要同她一起去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
“去哪儿?旁杉?”熊燃问。
旁杉就是梁老师的故乡。
梁老师面不改色道:“是的呀,带我儿媳妇见一下我的亲戚。”
熊燃眼皮抽抽:“你自己去得了,不然让你小儿子陪着。”
说罢,牵着林若冰要走。
新年第一次会面,林若冰顿觉尴尬,虽然从始至终她还没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手被熊燃牵着,正要往楼上走,楼梯上却下来一个男生。
很年轻的长相,身高体长,和熊燃有着同样令人生畏而高冷的气质,下颌轮廓瘦而清晰,双眼皮更深一些,比熊燃看起来更像梁琴湘。
男生走到面前时,林若冰已经猜出他的身份,果不其然,那男生一直看着她,目光直白又好奇,略带笑意,似乎是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来。
只是么,还没开口,便被熊燃用言语抵制住眼神:“看什么看?”
熊绪略带好笑道:“看也不行了?上一个你带回家的可没这么凶呢。”
林若冰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然后,手腕用力着,试图从男人手中将自己的手指脱离。
客厅空旷,空气安静,熊燃攥紧了她的手,心知熊绪挑拨离间的功力日益增长,没好气道:“不想找死就滚开。”
他还看了一眼林若冰,她表情毫无波澜,谁也没看,但通身的气氛已然冰凝。
熊燃索性白了熊绪一眼,拉着人上二楼。没等进卧室,他便开口解释道:“他那人就这鬼德行。”
“谁?”林若冰头也不抬地问。
“熊绪。”
“嗯。”林若冰被他牵着进了卧室,手始终没被松开,宽厚温暖。她说,“小孩子,不懂事。”
林若冰每次情绪来得都特别淡,就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吭,但人只要是不傻,就能感觉到她明里暗里矜持着的一股劲儿。
熊燃关了门,手自然地松开。林若冰褪了外套坐在一张价格不菲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熊燃痞笑问:“你说谁是小孩子?”
“你弟。”
沙发对面靠墙两米之远的地方有一张类似吧台的桌子,熊燃就倚在上面,筋骨分明的长指扣在桌沿处,从容不迫道:“你眼神不好啊。”
林若冰抬眸看他,又垂眸:“你才不好。”
熊燃笑:“他都二十八了,比你还大两岁。”
林若冰惊了,他看起来像刚二十。
熊燃笑着直立起身,越走越近,别有目的似的停在人跟前,又不动声色坐下,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问她:“是不是眼神不好?”
林若冰别过脸:“他确实年轻。”
熊燃不爽,抬起手来,试探性地放在她肩上,落下去又抬起,总之若即若离的,林若冰又怎么能感觉不到。
无人出声,空气落针可闻,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拂在她耳廓边,又似乎更深入些。
林若冰轻轻呼出一口气,在他的注视下缓慢转眸,与之对视。
熊燃的手指终于落在她肩上,用他的手心推搡她更靠近些。
他的眼里满是温柔,充满笑意,略带有小心翼翼:“生气了?”
林若冰被他揽在怀里,手搭在身前,注视着他的眼睛,淡淡开口:“我生什么气。”
居高临下地看她时,她的脸显得格外小巧,尖下颌,红嘴唇,鼻头精致,眼睛上面浅淡的一褶。
熊燃没忍住,抬手蹭她鼻尖,她这会儿还算乖,一动不动,任由他蹭,过个几秒钟,问他:“摸够了没?”
林若冰知道像熊燃这个年纪的人,谁要没个前任对象才算稀奇,她以为自己应当一点儿都不在乎的,毕竟初次见面当天,就询问过彼此。
当下发现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林若冰的室友周晓萱,闲暇时期经常同她聊天,聊自己,聊他人,聊过往,聊未来。
周晓萱曾有个富二代男友,不算顶有钱,跟熊燃比差得远,但跟她和周晓萱比,她们差得远。
周晓萱只和他好了两个月,分手后缓了大半年。
可能是自小养尊处优的生活习惯和脾性,造就了周晓萱男友的处事不惊的气质。这样想想,林若冰觉得熊燃和周晓萱前男友还有点儿像。
但是,她觉得熊燃更有魅力,包括他的年龄,他的阅历,都是他魅力的加成点。
周晓萱的男友几乎是毫无征兆地被别人撬走的,分手时也并未向她道歉,浅淡几句,有种自以为是好聚好散的感觉。
维持体面,周晓萱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
那天林若冰记得很清楚,她以为周晓萱无论如何得哭一场,但没有,周晓萱平静似水,像是任何事都没发生过。
直至半个月后,坐在沙发前吃馄饨的周晓萱忽然热泪盈眶。
她哽咽着说:“我以为有了他之后,我会越来越幸福,事实证明优秀的人不止我一个人会喜欢。”
“这个世界上,诱惑太多太大了。”
“我看不透。”
……
林若冰也不是在乎熊燃的从前,就是对未来虚无缥缈的安全感忽然开始动荡不安。
没有人的情感是可控制的,就像洪水猛兽。
林若冰同意与熊燃相亲时,她有想过会和那个男人结婚,结婚这件事太渺茫了,以至于和熊燃做爱过后,她依旧不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熊燃坐在她面前,以一种类似于她的想法态度对待她,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句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结婚很难收场。
“熊燃。”她说,“我不知道要对你说些什么。”
熊燃看着她的眼睛:“那就先不说,等你想说再说。”
林若冰的性格,熊燃差不多能摸个清楚,她的每一次情绪低沉全部事出有因。
她很聪明,同时又谨慎,而之前他还觉得她大胆奔放。总之世间多有的情绪,他都在她身上看见过。
往常的话,他可能也就罢了。
不过近几年来,他越来越感觉到,世上没有完美的人,选择一个值得被爱的人去相爱,这一生的喜乐会比怒哀多太多。
熊燃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若冰身上的故事感太强,他想看,便继续看了。
他笑说:“熊绪是故意找茬,你要是因为他的话不开心,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林若冰说:“那你从小到大,是不是让他开心过很多次?”
“唉。”熊燃的手指蹭着她肩膀,无奈道,“这都被你发现了。”对于熊贤山的偏心,熊燃没提。因为太幼稚了,小儿科。
况且近几年来,熊贤山已经不太插手他和熊绪之间的矛盾。
本来也没什么矛盾,一个嘴贱,一个拳头硬。
林若冰说:“有兄弟姐妹挺好的,我也有……不过没见过。”
熊燃的手指挪到她娇嫩细腻的后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捏。林若冰放心把脖颈交给他,柔声嘱咐道:“力道轻点儿。”
他便轻一点儿。
他问:“你有兄弟姐妹?”
林若冰却“嘶”一声:“熊燃,你扯到我头发了——”她扭着脖颈将身体撤离,凝着眉目看他,目光里满是哀怨,却看得人心头一颤。
“抱歉。”他忙说,“我注意,你过来我继续给你揉。”
林若冰却说:“你保证。”
“我保证。”
熊燃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但又算不得低声下气,又或者说,原来低声下气也能让他心情通畅,实属难得。
“你继续说。”他的力道小了太多。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林若冰看他一眼,缓缓道,“你想听?”
熊燃笑:“说呗。”
“我不是被人丢了么?”林若冰云淡风轻道,“据说我的生父生母有四个孩子,我是他们的第三个女儿。”
“你怎么知道的?”熊燃纳闷。
“我爸去世前,帮我找到了他们。”林若冰有些惆怅,不过也仅仅是惆怅,她对生父生母没有感情,他们原本该是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为亲近的人,但造化弄人。
林大余对她的疼爱她自认为承受不起,如果他还活着,她将用余生尽孝。
熊燃看到了,她脸上黯淡无光的低落,他安慰她别难过。
她说:“我不难过,人生好比是牌场,我的底牌可谓烂到极致。”
熊燃不敢说,他那会儿格外心疼林若冰,就想把她抱在怀里,然后不让她再受一点儿苦。
但是林若冰说:“熊燃,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熊燃一怔:“什么眼神。”
“没什么——”林若冰莞尔一笑,“我不想让你因为同情对我好,我不喜欢。”
熊燃说:“我知道,你厉害着呢。”
---
第二天林若冰决定跟梁琴湘去旁杉,熊燃出声阻止。
林若冰几乎没有犹豫:“只有几天而已,回来刚好去上班,不然总在家里待着,好无聊。”
熊燃说:“不是有我么?”
林若冰停下手里动作,反问道:“有你,怎么了?”
熊燃沉了一口气:“有我还无聊?”
林若冰不说话。
熊燃明了:“得。”
又道:“我也去。”
熊绪下楼时,走到熊燃身边问他:“不是吧?你真要带——”他指指林若冰,“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熊燃:“滚。”
熊绪:“野蛮人。”
“再不闪开野蛮人打你。”熊燃道 。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事态更加严峻。”熊绪边说边离他越远,看了林若冰一眼,但人并不给他回应。
熊绪于是就知道了。
这两人果真是一个鼻孔出气。
熊绪一走,熊燃就冲着林若冰笑,原本锋利的单眼皮也变得柔和。
林若冰问:“怎么了?”
“你怎么不搭理他?”熊燃笑。
“谁?”
“熊绪。”
林若冰若无其事道:“我还不想搭理你呢。”
被说了还笑,笑了一路,熊燃笑,梁老师也在回程的路上开心成小孩子,一个劲儿的同林若冰讲年少轻狂时的英勇事迹。
说起梁老师,她的出身比林若冰好不到哪里去,耳濡目染,熊家的两个孩子都不是在意出身的人,交朋友的话,看人品看性格,总之,投机便好。
梁老师是家中长女,上头有一个哥哥,下头有几个弟弟妹妹。而在那个年代,上学算得上奢侈事,还是在如此贫困,子女众多的家庭。而且,免不了重男轻女。
梁老师的哥哥因为糊口没能坚持上学,她一个女子,父母便更不同意。那个年代吃过很多苦,梁老师讲得抑扬顿挫,像她上课时一般精神抖擞。
在交谈中,林若冰才得知熊燃的妹妹梁宣荷是梁老师弟弟的女儿,只是宣荷出生后不久父母因事故去世,梁老师便将侄女接到自己家中抚养。
梁老师对林若冰说,她在乡下哥哥家种了很多花,等到了地方一定要带她去看。
车子一路向南开,三个小时后,停在一户家门口。
两层楼房,从外面干净简洁,贴着白瓷砖的墙面上爬满枯枝,想必来年春天枝繁叶茂。
这种地方让林若冰想起自己成长的环境,不过是远远不及眼前的,在她很小的时候,林大余就说过,希望能挣钱让她住上小楼房,但是林大余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工作不稳定,而且长期服用药物。
直到林大余去世,他们也没能住上小楼房。
熊燃停好车,梁老师便迫不及待拉开车门,一众亲戚在门口迎接,那架势熊燃根本不想多言。
他一直不喜欢梁琴湘回家时,老家人的做派,像是请神仙,搞得人巨尴尬。
之前被梁琴湘簇拥着上前介绍,耍猴似的被人一通夸一通摸,这次没有了。
梁琴湘换了炫耀对象,亲戚们换了追捧词。
林若冰被簇拥着,笑容灿烂,无比认真且礼貌地同梁琴湘老家亲戚拜年。
熊燃舌头抵了抵脸,终于在对上她投来的目光时,忍不住笑了。
林若冰抿着唇看熊燃,用眼神告诉他:我其实有点儿慌。
熊燃在她手足无措时轻轻勾了勾唇角,他走上前去拉过她的手,宣示主权的同时宣布她的身份。
后来从老家回来,很久之后,林若冰还提起过这事儿,她说她和他确定关系,见过家长后,不知怎么就有种此生定会和他纠缠不清的感觉。
而且他在众人面前,大方牵她的手,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面。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撤退,留下梁老师一人与众人周旋,林若冰问他去哪?他说:“跟着就是,又不能把你卖了。”
林若冰说:“我还挺值钱的,卖我你亏了。”
他从未跟一个姑娘聊得那么欢快,他知道她也是。
花圃外层用塑料薄膜保温,像极了大棚。掀开厚重的帘子,空气瞬间变得湿热,潮闷。林若冰看见满地鲜花,争奇斗艳,视线一下子开明起来。
搁在架子上的,还有吊兰,她不认识品种,只觉得好看。而这个季节这个温度,能保证花的生长实属不易。
林若冰有些震惊,问道:“这是梁老师的花圃?”
熊燃挑眉:“不然呢?”
“漂亮。”林若冰有些兴奋的跑过去,围着地上的郁金香转了一遭。
花瓣半敞半合着,绿叶映衬。每一片的颜色都不同,据说这花都是梁老师亲自选的,她说花朵娇贵,娇贵的东西就是美丽,为了留住这份美丽,也为了赏心悦目,她才有了建立花圃的想法。
林若冰问熊燃:“这是梁老师的哥哥种的吗?”
“不是。”熊燃说,“梁老师为了这些花,花了大价钱。”
林若冰又问:“梁老师雇人来看花圃。”“就她那些亲戚。”
这些花儿长的很好,而林若冰忽然意识到,花圃的存在也不仅仅是赏心悦目,更多时候像是人与人之间情感的桥梁。
她说:“梁老师有心了。”
熊燃格外沉默,站在花丛边上,宽肩长腿,眉头微蹙:“你和我妈,处得挺好。”
林若冰蹲在地上,目光盈盈地看过来,笑着说:“我也是没想到的。”
“这有什么想不到?”熊燃说,“你人漂亮,端庄大方,我妈眼光不赖,喜欢你太正常了。”
林若冰认为,熊燃这人能不靠家里白手起家创立几家公司,势必是有点儿本事在身上的,但是为什么,他讨女人欢心的本领也那么强。
熊燃说得每一句话,几乎都说到了她心坎里。
她慢条斯理道:“无论你说的话真假,我都觉得很开心。”
熊燃笑起来,看着地上蹲着的她,舔了舔唇:“你这人,真有意思。”
“不及你有意思。”林若冰睨他一眼,嗔道。
但熊燃也不生气,他站得笔直,长身而立,不急不躁地等她转遍整片花圃,还似是无意道:“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种一片得了。”
林若冰下意识道:“不要。”
熊燃不问为什么,她既然说不要,自然有不要的道理,他向来不强人所难。
林若冰却自顾自解释道:“花花草草和小动物一样,都需要人精心呵护,我没时间照看它们,又怕照料不好。”
熊燃说:“我妈不也是找人照料。”
“那不一样。”梁老师找自己亲近信任的人照看,她又没有亲人。
说起花草动物,熊燃想起远在静南的泰鲁,泰鲁年纪颇老,眼睛几乎看不到东西。从接它到家距今十几年,现在只能躺在窝里休息。
林若冰昂起头,问他:“想什么呢?”
熊燃沉默数秒,低声道:“泰鲁。”
感情总是日益见长,相遇和缘分都是没有预料。林若冰撇过头,继续观赏满目郁金香,浅浅出声,又轻又柔:“熊燃。”
“嗯。”
“其实你也是个重感情的人。”
“嗯。”
出来花圃后,林若冰久违的接到苏百川的电话,电话里男人声色温润,笑着祝她新年好。
林若冰以为是工作电话,接之前特意避开熊燃,听到这话,愣了半晌。
她说:“新年都过了啊。”
苏百川却道,昨天祝福你的人一定很多,所以做今天的唯一一个。
林若冰笑了笑,淡声道:“看不出来,苏律还挺幽默。”
熊燃立在一棵枯枝败叶的矮树前,指尖点了根烟,猩红烟火燃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在他周身萦绕。
梁老师被亲戚簇拥在中央,估计也是烦了,不久前给他发消息,问他去哪了?怎么还不过来?
他说再等会儿。
梁老师回他:「来吃饭,下午回。」
他收起手机,看着不远处的那抹倩影,这才慢悠悠地抬起手里的烟,她说她不喜欢烟味儿,他几乎不在她面前抽。
熊燃的成长过程中,从不缺乏异性的青睐。
不过大部分都是类似于他的,如同燃烧的火焰,恣意潇洒,一拍即合,或是好聚好散。
他虽不在意对方家境,但他深刻知晓成长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他敢于辍学白手起家,源于他心里不服输的劲儿,还有背后的家。
他觉得林若冰心里也有股劲儿,跟他的不一样,又好像一样。
她是内敛而沉默的。
熊燃想,要是当初没去相那个亲,如今也不会鬼迷心窍了。
鬼迷心窍。他猛吸一口烟,正吐出去。林若冰挂断电话,站在原地挠了挠额角,握着手机向他走来。
她皮肤很白,又容易红,凉风带起了她黑色长发,脸部轮廓清晰精致。
感觉到他的目光,林若冰便加快脚步,顿到他跟前,神色略带诧异:“我上司给我打电话?”
“嗯?”
“祝我新年好。”林若冰笑了笑,“这都初二了,这祝福会不会来得太晚了些?”
“哪个上司?”熊燃问。
“苏律。”林若冰想起来了,又道,“你见过。”
而且,他还认识你。
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熊燃一眼,回忆起苏百川曾对她说过的话。
——你了解熊燃吗?
算不得。
林若冰没想太多,便听到熊燃问她:“上次蹭车那个?”
“”林若冰咕哝道,“也不算吧,顺水推舟。”
“借花献佛。”熊燃接下她的话。
林若冰抿了抿唇,捋了把长发,朝他们一开始来的地方看了眼,问道:“梁老师快忙完了么?”
“嗯。”
林若冰走在前面,背影茕茕,走得不紧不慢。
熊燃猝不及防开口:“我不喜欢你那上司。”
莫名其妙的一句,林若冰却忽然笑了,她差点儿脱口而出——
别担心,他也不喜欢你。
缓了半晌忍住了,扭着头看他:“人家又没得罪你。”
“什么关系,用得着特意给你打个电话。”熊燃说,“一般不是工作的话,我不会联系我下属。”
“那你这属于不体恤。”
熊燃还她:“雇佣关系还嘘寒问暖,我要是那么博爱,你又算什么?”
林若冰顿下脚步,微抬着脸看他,笑着问:“那你说我算什么呢?”
熊燃不回答,他知道林若冰聪明,也特爱看他吃瘪,两个人在一块儿,一个人开心的势必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烦恼之上。
他不会承认那是烦恼。
他说:“除夕夜的短信又是什么意思呢?”
林若冰装傻充愣:“什么短信,我怎么忘记了。”
“你这记性。”
熊燃走向前,伸手拢住她的手,她没反抗,张开柔嫩的五指,熊燃的手便穿开缝隙,与她十指交叉。
“你说祝我新年快乐。”
“那也不是只给你发了的。”
“还有谁?”熊燃的手指稍微用了点儿力。
林若冰便也拿手指戳他,以示反抗:“你管呢。”
熊燃的长相看上去不算面善,单眼皮的轮廓甚至有些锋利。但相处久了就能感觉到,他家教良好,脾性温和,但也不缺乏勇气和毅力。细心且坚韧。
走到梁老师所在的房间,满堂人头攒动,交谈声盖过交谈声。
梁老师的手被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紧紧握着,她点点头,抬眸看向熊燃和林若冰,沉默地叹息。
两位年轻人见房间里无从下脚,在门口稍稍一站,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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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三熊燃复工,梁老师不回静南他也准备要走。他坐在驾驶位,身旁坐着安静的林若冰,车厢里温度颇高,两人沉默不语地等待,气氛温和。
梁老师一上车就瘫坐在后排座椅上,叹息道:“累死我了。”
熊燃和林若冰对视一眼,轻笑了声,没说话。
车子启动,熊燃才慢慢悠悠地调侃亲妈。
“累得跟狗似的,图什么。”
梁琴湘最看不惯熊燃身上这股子痞气,想想她也是静大副教授,怎么就能有这种儿子,于是吊着口气将熊燃批判一段,缄默不语后,倚在靠背上睡着了。
车里放着音量不大的歌,开到中途,熊燃忽然开口问道:“你会不会开车?”
林若冰转头看他,顿了几秒才道:“技术不好。”
“有时间带你练练?”
“有时间再说吧。”她没对这件事表现出太大兴趣。
但是熊燃却说:“等你开好了,给你买辆喜欢的车。”
林若冰眼睫慢眨,不惊讶也不拒绝。对于熊燃来讲,买车这件事过于简单了,自相识那天起,林若冰就已经见过他不下三辆车。
开出来的,车库停着的。有品位,也昂贵。
“好不好?”他看她一眼。
“随便。”
熊燃手搭在方向盘上,听见林若冰说的话,冷不丁“啧”了声,语气里满是调戏意味:“真高冷。”
“嗯?”林若冰倒是挺容易被人说高冷的,但那都是上学的时候。进入事务所后,都夸她性格温柔,好脾气,没有人说她高冷。
而且她在熊燃面前也不高冷。
所以她说话的语气就又带上了点儿不悦。
“胡说。”
熊燃笑了声,就算是应下她这句。
过了会儿,他又道:“我明天工作,一会儿直接送你回家。”
“嗯。”林若冰颔首,“你工作很忙。”
“忙。”熊燃如实说,“年前一批货单出现了差错,那负责人弄错了数据,差点儿损失惨重,不过现在没什么事了。”
“年前找你那次,回来之后一直在忙,没顾得上联系你。”
怪不得。
熊燃又低声道:“估计又要忙一阵儿。”
把梁老师送回家后,熊燃先开车送林若冰回家。
林若冰忽然想到熊燃还没去过她住的地方,又想室友周晓萱不在,邀请他去喝杯茶也不会不方便。
林若冰斟酌数秒,开口道:“去我家坐会儿吗?”
熊燃哂笑一声:“你确定请我上去就去。”
“我家没人。”
电梯里,她站在熊燃身旁盘算着冰箱里还有什么食物,想着请他吃顿饭,再送他离开。
不过送到家门口,熊燃却没进。
男人高大身影笼罩着家门,林若冰站在门里,昂头看他,神色疑惑:“你不进来吗?”
房间不大,整体装修以浅黄色为主,门口正对的地方有一个原木色书架,熊燃抬眸,看见她相关专业的书籍。
他说:“送你到这儿。你这两天没让我碰你,就不进你家了。”
林若冰稍稍反应了几秒,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一定要做点儿什么,才能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吗?林若冰没有特意观察他的情绪,对待那档子事儿,她向来不够热忱。
但是熊燃的话,令她后知后觉地思索其中意味。
“有件事我要解释一下,就是那张照片。”熊燃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道,“我正在和靳繁川聊天,她就把手搭在我肩上了,我后来直接走了——”
巧的是,就在他走的前一瞬间,被定格成照片,发到了她手机上。
夏晨语在靳繁川身边安插的眼线,没成想误伤了他。
他重复解释:“我不骗你,我真不认识她。”
林若冰看着他,他也看着林若冰。
两个人在沉寂空气里对视,熊燃知道林若冰试图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并非真心的东西。
他坦坦荡荡。
半晌,她垂下眸:“嗯,过去就过去了。”
熊燃明白她的心思,拉起她的手揣进皮夹克里层的口袋:“帮我拿个东西。”“什么?”夹克里层贴着黑色羊毛衫,温热的触感传递到肌肤,林若冰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皮质质感,纹路细腻。
林若冰身形一怔,抬眸看向熊燃。
该不会是——
熊燃攥着她手腕站得笔直,在不甚明亮的走廊中低眸看着她,缱绻温和地叫她名字。
“林若冰,结婚是你提的,但我实在怕你反悔。”
林若冰心跳骤然加速,略不自然地呆望着他,然后磕磕绊绊地说:“所以——呢?”
男人的语气格外认真。
“所以你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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