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斯洛姆王国,雄鹿郡。两周前。
1.作为这个世界上人类最大的聚落之一,斯洛姆王国经历了无数次迭起兴衰。但这并不妨碍人类对这个王国的深沉归属感。洁白而又厚实,这些巨大的城墙构成了人们对王国的第一印象。
然而和王国首都的铁壁不同,斯洛姆王庭对于领土内部小的人类聚落管理及其松散,除了固定的征税之外,王庭和首都外部的斯洛姆人民几乎没有任何交互。斯洛姆王国几乎很难有余裕在永世之战期间保护首都外的臣民也不受这场天灾的侵害。
2.一个月前,雄鹿郡的安详被一种致命的瘟疫悄然打破。这种瘟疫散布的极快,并且通过各种方式途径传染,没多久后,除了少数的十几个幸运儿,整个雄鹿郡几乎已经没有未遭受过感染的人了。
“我会……死么?”小吉克艰难地睁开眼睛,他的气息十分微弱,双眼也已经有些浑浊了,即使脑袋上敷着冰袋,体温也在一刻不停地升高。似乎随时有可能被这场瘟疫夺走未绽放的生命。
“不会的,吉克。”陶说道,陶是雄鹿郡的神父,他掌管的三座全能神教堂,已经全部用来收容这些感染者。如今所有的教堂已经被装满,情况岌岌可危。
3.每一天都有更多的人被瘟疫夺走生命,那么他们的位置就被空出来,分享给新的受难者。三座教堂就这样收容了整个雄鹿郡暂时的幸存者,那些免疫瘟疫的幸运儿,耗尽了每一滴心血去照料患者。
在这一个月里,陶和他的牧师,修女们已经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无论是亲情或是爱情,都被这场瘟疫毁灭了。
“全能之光——”陶在小吉克床前做着日常的祷告,全能之神已经保证了这些虔信的神职人员不受到瘟疫的波及,再向神要求更多,似乎就成了一种无礼的奢望,但即便如此,陶还是要握紧自己胸前的红木十字架。
就像那次巨大的章鱼海怪来袭一样,就像那次疯狂的牛群失控那样,就像那次大饥荒那样,握紧这个十字架似乎一直都很有用。
4.陶无疑是个虔诚的信徒,但他深知光靠神明是不行的。即使是全能之神也无法庇佑所有受难者,剩下一部分,需要人类自己来拯救同族。
陶除了神父外,还有另一个身份——一名医生。陶一直致力于研究各种奇特的病症,信仰拯救不了所有人,医学也拯救不了所有人,但他坚信,只要同时掌握这两种救济之法,他就能终结人类的病痛,将自己的种族彻底从这种身体之苦中解救出来。
这些年来,陶奔走于斯洛姆国土的各个角落,无偿为各地的人寻医问诊,为他们找来治病的药材,调理生活的习惯,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疑难杂症。他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无论是高尚的学者或是卑劣的强盗,他都会不带任何歧视的救治。
陶甚至多次以身试药,他在诺克领当医生的那段时间里,曾经接触过来自基迪岛的一种藤蔓,那是他最糟糕的一次外出。昏迷了近两周之后,消耗了不可计数的冰块、热水以及各种药剂后,陶终于挺了过来,并用那藤蔓中淬炼出的液体与其他一些他曾使用过的东西制成了特效药。随着陶一次又一次冒险,他的医术也渐渐高明,很多人奉他为神的使者,视他为人类的希望。
所以一直以来,陶的医术和研究都很顺利。那些难关被理所应当的攻克,但陶不曾有骄傲这种情绪,他谨遵全能神教的教诲,虔诚而又平静地祈祷下一次与病魔的交战的胜利。
5.这一个月来,陶至少试了上千种药物,他掏空了自己的大脑,也再想不出来一个主意。而全能之神似乎也像是未听到他的祷告。
“神啊,你抛弃我们了吗?还是说——”陶的眼中在十几年内第一次闪过一丝绝望之色,他意识到了一些其他的、异质的东西。
“还是说你认为,事情在冥冥中早有其安排呢?”陶问自己,他干涩的嘴唇已经开始渗出鲜血,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
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小吉克的身体渐渐冰冷,回归了上天的拥抱。陶要亲自埋葬自己的患者,永远记住这一刻。
“真是个乖孩子,不是吗?”陶有些神情恍惚地问着修女洁莉卡,即便不回头陶也知道对方在止不住地流泪。
但比起这些,陶很清醒地知道,为了挽救更多人,现在该做什么。瘟疫都有其源头,动物也好,尸体也罢,但这场瘟疫就像是神的恶作剧,是找不到源头的。这些治不好的致命瘟疫,难道是神在我们的汤里下的毒药吗?
6.“薇薇安,你还活着吗?”里昂躺在病床上,他的意识似乎已经要游离到彼岸,支撑他活下去的,是他隔壁床的女性。
里昂和他的兄弟姐们们一样,得到了他家族良好的基因,有一张英俊的面孔。从14岁那年开始,里昂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一张英俊的面孔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尤其是那些异性会蜂拥而至。——所以这也直接决定了里昂风流的一生。
当他把性和爱分开的时候,这场瘟疫已经悄然而至,而当他找到真爱的时候,居然是他已经几乎失去全身知觉,躺在这活棺材上的时候。
薇薇安的情况和里昂类似,并不乐观,这场瘟疫改变了太多,他们的身体显然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居然遇到了彼此。薇薇安很少说话,但里昂认为她发出的每个音符都是天籁。
“嗯。”薇薇安艰难地点了点头,其实里昂也不确定薇薇安是否真的还能做到点头这个动作,但在他的想象中,薇薇安是那种,会在这种时候边轻轻回答“嗯”,边有些忧伤,有些苦恼的点头的可爱女人。
“如果能早点遇到的话。”里昂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
就不会浪费自己的一生了——
7.隔壁床已经没有人了。薇薇安浑身缠绕着浸染药物的布条,那些东西据说是有用的。她分不清白天黑夜,所以也不知道里昂的尸体是什么时候被抬走的。
又到了陶医生来喂药的时间,她挣扎着拒绝,想放弃生存的权利,在这充满了药味的教堂,她一刻也待不下去,她想奔跑,想再次站回阳光下面。但她连动一根手指也做不到了。
又有谁撑不下去了?又有谁已经离开了所有人呢?薇薇安的一生如同走马灯般回荡在眼前,她试图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哪怕有那么一个答复,她就能拽着这根摇晃的蜘蛛丝,回到自己的世界中来。
里昂曾经告诉自己,自己能够活下来,自己会得救,但如今会说这样话的人,也不在了。为何要步履蹒跚,在这荆棘上行走,为何咬牙切齿,要在这病床上存活……这场瘟疫如果是一场梦,请快点醒过来吧。薇薇安这样想。
里昂不是已经死去,而是康复并走了出去啊。薇薇安这样想。
过两天就是火焰节,雄鹿郡的集会是最热闹的。薇薇安这样想。
如果织一条红色的围巾,他会不会嫌弃太没有品位。薇薇安最后这样想。
8.嘴里的面包如同嚼蜡,陶失眠了好几个日夜,他给这些瘟疫起名叫“神之毒药”。能攻克瘟疫的,能攻克毒药的,唯有毒药。这是陶奋战多日最终得出的结论,为此他要出去寻找足以镇压神之毒药的猛毒。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拯救雄鹿郡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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