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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个笨蛋的坠落


  终于,暮色冥冥沉淀进夕阳的余晖之中,最后一个景象停留,永恒的驻足在纪念之中,比相片永久,且意义重大。

  飘,灵魂在上升,肉体在着降。经过死亡的揶揄,从天海脱出的那一刻,灵魂披上了洁净,翻转一次,隐形的剔骨刀剔去一根罪骨,趾骨留到后,头骨放在前,白森森的怅惜在阳光的日子,风线缝合的无痕,原莱一身白色衣裳,如一颗流星降落。

  沉重地砸进顶层的天梯里,思绪乘着翅膀,振翮高翔。原莱回过神,从木板间爬出来,在什么地方?他遇到了第一个人。

  “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什么,看看!”蛋蛋跪在摊开的蛋黄边,双手欲想捧起一个破碎的希望,无奈,只能转以用拳头,一手握住一个悲伤,一手攥紧一个失望。

  “过来!你给我过来!你不知道,不明白,这是生命,活生生的!真正的!”

  原莱吓得不敢动,蛋蛋一把薅住原莱的衣领把他拉到窗前,指着外面把神秘拥抱的白雾。

  “看到了吧,那边的,什么都不是,没有生命!挖出来的,什么都不是,而这个蛋是有灵魂的,灵魂,懂吗?”

  他死死地按住原莱的头,每一次鼻尖触碰到白色黏膜包裹住的黄色“魂灵”,原莱都会挣扎着离这个还未出生的生命远一点。

  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暴躁的存在,在没有遮挡物的窗口蹦跳出震颤的愤怒,对着空间的轮轴叫嚷着,跫然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雾,爱好弄玩,永不停留一隅,向上凝聚成一片云,遮住天海的面目。原莱很久没有见过雨了,蛋蛋也冷静地跪在破碎的蛋壳边,以祈祷的双手堵住口鼻,抑制眼中的雨。原莱想起自己的愿望――下辈子,我做一条鱼。

  一个木叶上陈露的清晨,孩子该有的慵懒正把他困在床上,是淘跳的母亲呢!用她温柔的面颊不停地蹭他的额头,几句轻言细语,风一般的灌进耳洞,母亲换了一种声调赓续,慵懒被急色打败,一天的行蹊始于叮咛,一生的行蹊终于回望的眼眸中。

  原莱摊开手掌,伸出窗口,一滴雨落在掌心,燃烧而起的烟雾被第二滴雨带走,原莱迅速收回手掌,拂拭掉灰烬,掌中央残留一个坑,痛感超过他跌下来的一瞬。

  “掌心不要随便摊开,心门不要随便打开。”原莱第一次见到常昨,在音波中散步是他每天必做的事,因此,他停留在天梯内部的时间很少,常昨坐在窗口,以骑马的姿势,他的双手缠着粗布,为了减少皮肤的磨损,以保护里面的骨节。

  “一千年,沉睡过多少个觉醒,对望梯又下降了一层,最矮的天梯长高了一百米,多了五十户,你的蛋只有一个。”

  “水花在海里绽放,不着痕迹,你的话太多。”蛋蛋蜷起腿,换了一个拥抱自己的姿势,坐在木板堆上看着窗外的中雨。

  原莱攥住掌心,攫住了宇宙中最重要的东西,劬劳地获取苍天耕作下的细作物,窟窿漏下雨水,蛋壳与蛋液全部溶解。这里,又添了一声叹息。倥偬之末,突如其来的无事,反倒压迫每一条神经,所以这个名叫蛋蛋的青年花费了千年的时间孵一颗鸡蛋。原莱伸出手接雨是他本能的为自己找的第一件事,即便受了点轻伤,也乐在时空之外。

  “等我捡到一个蛋,不管是鸡蛋鸭蛋鹌鹑蛋,还是笨蛋,我都给你送来。”

  常昨顺着窟窿爬上天台,天海掉下一张床垫,斜插进窟窿里,扩大了蛋蛋居所的伤口,常昨倒立着爬进来,原莱贴在窗户所在的那面墙,蛋蛋坐在床与墙壁的空隙中,雨水被吸进海绵里。常昨带着原莱顺着床垫爬上天台。

  “蛋!……蛋!……”蛋蛋高喊着,擎住窗沿,转头张开嘴巴咀嚼天海的泪,一个人越痛苦,就越想增加痛苦,如果掩盖不了前一件痛苦,那么,两件痛苦加在一起可以成就一个痛快。

  “对!不!起!”原莱趴在床脚上,道一个不同于以往的歉意,除了这句话,原莱没办法买一个新的鸡蛋来赔偿蛋蛋的损失。蛋没了就是没了,没有一颗相同的蛋代替。

  “新来的,迷路了?我知道你是谁,你小的时候可没有现在开朗。”

  群梯遥相呼应,雨中降落了许多的垃圾,生锈的锤子,一条由上至下伸长的鱼线,大大小小的其他物件,都是人们遗弃的。境遇好些的可能来自某个废品收购站,一堆接着一堆掉,几座天梯间连接着一张张大网,原莱数了数,一共三张大网,一张小网,虽然有十几件从网眼里钻了出去,但是一堆堆的东西都被接住了。

  “上天,终于下锤子了。”

  “地球上稀奇古怪的没用玩意儿,到了这里也一样的没用,只要你愿意,无用皆有用。”

  “有话直说。”

  “你是我儿子。”常昨带着自信的嘲笑向下跳,“别!”原莱抓住常昨的双手,两个人挂在一栋天梯上,他们的衣衫和眼睛湿透,原莱的脚下开始打滑。蛋蛋把床垫和大半个房屋推下高楼。红外线交错般的钢丝把床垫割碎,和木的碎片一齐掉进一汪水中,水上之城,原莱曾经幻想过去这样的地方旅行一次。

  “下面就算不深,这么高掉下去也摔死你,骂我的事就算了,你倒是用力向上爬啊!”

  常昨抬起两只脚,脚趾甲里塞满黑色的泥,“你该洗脚了。”雨水沿着原莱面颊的轮廓顺流而下。常昨又抬高一点,高巧的杂技动作,双脚抵在原莱的下巴处,一脚蹬着一个马蹬。

  “你该放手了!”常昨抓住两个旧木把手,一根钢索隐隐闪现,实实地呈现在原莱的视线内。

  “这是我心中的一条线,你看到了,也是你心中的一条绳索了,你想去哪就去哪。”常昨滑到仅剩的半块天台木板上,单脚站立。

  雨沉醉地落大,蛋蛋的家变成了瀑布,隔着帘幕,两张恍惚的面孔对视,原莱隔着水幕看到蛋蛋流了泪。倒立的双眼更加清彻,只用看的就能了解苦闷的眸子,一根一根撕络地纠缠在眼睛与世界之间,充当一扇厚重的门,原莱选择封闭,闭上双眼不再与他面对面,一个失去了蛋的男人。

  “拉你上来?还是让你一直倒吊着?你来选择。”常昨的双脚伸进瀑布中,断流只在一刹那,原莱却不经意看清了蛋蛋的轻忧重叹,他不小心毁了一个人的全部希望,把寂寞垒筑,雨停息的时候,已经和原莱一般高了。

  蛋蛋站着,看看高低交错的户户人家。原莱伸手抓住两个把手,纯金属的,应该是铁。这个世界被钢丝填布的密密麻麻,慌张夹杂着恐惧涌上指尖,他的手轻微地颤抖。

  “我会被这些钢丝撕碎!”

  “不是钢丝,是钢索,用你的眼睛看,放下你的胡思乱想。”

  原莱再次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祈祷,一切回归正常吧。他脑袋一定是连了电,不然怎会胡思乱想到如此程度,从床上跌下来砸碎一个寂寞青年的蛋,遇上一个占他便宜的小孩子,现在还挂在一栋破木楼的顶端,下面真的是万丈深渊,床垫掉下去再也没有浮起。一切回归正常吧,off(关)和on(开)不能倒置,切换开关通过放大器把一切夸张化了。

  睁开眼睛,只剩下一根手指粗的钢索,通向不知何处。

  “脚不要勾着命运的边缘,走上正轨吧。”常昨跳下来单脚踩住马蹬停在原莱身边。

  “没有了鞋子,我们还能走出一个旅程吗?”

  常昨抬起脚捂住原莱的嘴,“一本正经地想,你想去哪就去哪。”常昨掰开原莱的双脚,果真踏上两个马蹬。

  “倒着滑会迷路的。”

  “你从未尝试,目标已定,倒着滑和正着滑是一样的。”

  走喽!蛋蛋栽倒进索道,滑翔着,消失在雨后的惆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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