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何尝不可
江景和与王不二坐在马车内，忽略两人仍旧紧密交织在一起的手，这等气氛，竟然好似两个陌生人。
良久，王不二被这凝滞的空气逼得有些受不住。
“殿下，若我真是妖邪如何？”
众人向来将不可认知之物称作妖邪鬼怪。
这般想来，她不正在这个范畴内吗？
她是如何来此处，又为何要来此处，莫说是旁人，就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楚。
唯物与唯心两相交织，互不相让，争得她脑仁疼。
王不二明显感觉到江景和的手指僵硬了片刻。
而后他轻轻松开她的手。
瞧着吧，王不二有些讽刺的想。
谁能接受自己身边藏着一个妖邪作乱。
恐怕过不了多久，自己就真的要被绑在刑架上拿火生生烧死以平息上天怒火了。
然后出乎她的意料，江景和松开她的手，而后长臂一揽，将人带到自己怀里。
她背靠在江景和的胸膛里，一双如铁索般的手臂箍着她的腰，他的下颌搁在王不二肩膀上。
“你又想离开了。”
江景和的语气颇有几分危险。
似乎王不二只要敢说一个“是”字，就要当场将她敲晕绑回去软禁起来。
偏偏他的语气又笃定了王不二就是想要抛下他离开。
王不二莫名产生了几分心虚与不舍。
他想得不错。
她总会有离开的时候。
此处于她，只不过是个陌生的地方。
可她呆了二十来年的那个地方，有她的家人，她的好友，她的事业。
一个人的生命
，便是在这样的社会关系了勾线出来。
若真留在这里，是要她舍弃自己的生命吗？
此处本来没有王不二，以后也不会有王不二。
旁人如何称呼她？
益州谢家嫡次女，王之辞。
可她到底是不是王之辞？
一点也不是。
王不二语气轻柔，好似哄着他，“殿下，你早就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不是么？”
她的手覆上江景和的手臂，动作柔和却不失力道。
这样一句话，便是两人彻底捅破了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如何不清楚呢 只不过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殿下，我并不尽然于你有益，事实上，我坏了你许多机缘和生活。”
“你会有一个相濡以沫的妻子，大邺会有一个明睿的君主。只是因为我出现，便耽搁殿下的命运良久。如今也该是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候。”
江景和手臂上肌肉隆起，不仅不顺从着王不二将手臂放下来，反而禁锢得更加用力。
“你不喜欢，本王便不要。本王最不信命。若是世上真有命理之说，本王这些年杀的人能堆出城墙的高度来，那本王不应该早就一命换一命下了地狱去。”
“若你真坏了本王的命理，为何不能一直坏下去。你不要孩子，我们就不生。宗室不缺孩子，到时候随便抱养一个便成。”
江景和哪里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他只要王不二肯留下就行。
江景和手上的力道让王不二不得不贴得他更紧。
她也曾有一丝
不忍，此时假意顺从他又何妨？
但话到口中，却还是变成了伤人的利刃。
“殿下，你禁锢得了这具身体，真的能禁锢得了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吗？”
天下一时相爱的人何其多，可对对都能成事，有情人终成眷属便也不会成为一句美好的祝愿了。
更何况，一时的爱，便是一世的爱吗？
江景和对她，也许更多的不是喜欢，而是欣赏。
他此前从未见过如此特立独行的女子。
通达天文地理，岐黄谋划。
与他曾经见过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样。
可最特别的一定是最合适的吗？
那可不见得。
那位不知道是否谋面的李家女，江景和为她空置六宫终生。
便是死后，也要与其合葬，在地底做一对眷侣。
为她放弃了与李家的仇怨。
甚至扶他们的孩子上位。
一桩桩一件件，对于一个帝王，对于江景和，是多大的决心和坚持。
王不二既然已经知道，便觉对做不得那等毁人姻缘的小人。
“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本王留下来？本王对你不好吗？”
江景和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的意味。
他的牙齿细细摩挲着王不二的颈动脉，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她扎破，一了百了。
可王不二知道他不会。
“会有人为了殿下留下来，奉献自我，但实在可惜，即使我如何苦苦哀求上天，那人也不是我。”
江景和齿下的力道重了一分，王不二感受到一丝刺痛。
江景和不相信她说的
任何一句话。
如何不能是她？
不管她从何而来，一开始的目标，不就是他么？
这样的缘分，还算不到珍贵？
她一直活在他身边，为何如今可以，以后便不可以了？
王不二双手捧着江景和的脸，侧过身和他的目光对视上。
那双眸子，无论何时都像神秘迷人的黑洞，吸引着她陷进去。
她在巨大的吸引力里保持住理智实在不易，可那一双眼睛好像活过来一般，看着她，跟着她。
王不二的唇落在他的眼睑上，从眼睑，到鼻尖，到嘴唇。
她的动作无比珍惜，可吐出来的话却无比冰冷。
“殿下，我们就像两条直线，某一刻相交，但也只有一个相交的点。往后，这两条直线都会向自己本该前进的方向延伸。”
“如今一回京都，殿下身上有背负着北海的担子，即使是圣上，也轻易动不得殿下。等到北海安息，大局已定之时，揭露圣人罪行，便是堂堂正正坐上去那个位置，大邺的天下，这千千万万的百姓，就要交付个殿下了。”
这条路上，他们已经已经走过最难熬的时候，接下来的路，一马平川，便也就再不需要她。
而她，只需要等着。
等着圣人罪行暴露，第三个章节便能安安稳稳完成。
等到江景和遇上他那段命定的天赐良缘，第一个章节也能完成。
这实在是，再便宜不过的买卖。
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她受几分煎熬罢了。
又何尝不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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