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神之禁地


小寻

主要人物:太子苍寻,小寻,竹妃,霭如夫人(雅后)

次要人物:甄帝,宛后,玉姬,馆陶姬,花美人,郭蝈,莲心

(一)

一行雪花飘落在中州大地,宫城静卧在一片白雪皑皑之中。金碧辉煌的角楼和正殿相映生辉,内侍挺立在雪地之外。几十个宫婢跪在雪地之上,面色栖霞。

他们的前方立着他们的主人——各宫妃嫔。无疑,她们的脸上都带着或诧异或谦卑的怨恨,那早已不是关乎白雪冰冻肌肤的琐屑问题。火炉,香案,露出微妙的温暖,将近前的冰雪融化。可,前方的黄衣男子焦急地迈着步,在四处踱来踱去。

霭如夫人上前关切请示道:“陛下,瓜熟蒂落,不过时辰而已。您不必焦虑,宛后自能顺利诞育龙子。举国上下,闾阎街巷,将相王侯,黔首小民,无不为宛后祈福,无不期盼陛下后继有人,无不期盼国祚永熙。”

嘴边生着一颗朱红美人痣的玉姬和削肩圆脸的馆陶姬挤眉弄眼,几乎是异口同声互和道:“还请陛下切莫忧思过度。宛后吉人天相,自当富贵无双。”

甄帝点点头,稍微宽怀了一些。

模样最为娇俏、体态最为婀娜的花美人在旁人授意下,心领神会地朝前走去。“陛下,冰雪寒冷,还是去内殿歇息片刻吧。臣妾宫中最近新来了一盒上好的山参,还请您笑纳。”

甄帝还有些不愿挪动,面色仍是不放心。

一直默然的竹妃开了口:“陛下,喝杯参茶,再来也不迟。何况此处有夫人和几位姐姐坐镇,想来自当无虞。”

甄帝一瞧,就连素来稳重端庄的竹妃都开了口,便嘱托了几句:“你们可看好了。一有消息便派人来通报。”

“谨遵圣命。”檐下大大小小的妃嫔都殷切应道。行大礼,犹如花赶趟一般极尽姹紫嫣红。

甄帝这才在花美人的搀扶下,走出凝慧宫。

“看来陛下对这位皇子可是寄予了厚望。”

“陛下中年得子,自是喜出望外。如今夫人意下如何?”碧色衣衫的竹妃抢先一步道。

霭如夫人拨了拨头上的点翠玉簪,眉头舒展道:“自然照老规矩办。”

“臣妾领命。”竹妃月牙眼一晃,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竹妃转身便径直走入宫门,门口守卫的内侍齐主拦住她。

“娘娘,切勿进入,莫要沾染了血污。”

“无妨,宛后多时不出,本妃进去探视一二。莫要阻拦。”

内侍和一个宫女挡在前方,极力制止。“不可。竹妃若是硬闯,别怪这刀不长眼。”

竹妃揉搓着纤细的手,银牙顿挫道:“好大的胆子,如今严冬将至,宛后的日子已经烟消云散。尔等还不另谋高就,反倒还不识时务,挡本妃去路。”

宫女腿脚一颤,蹲坐在地上,使劲磕头道:“还请竹妃勿要惊扰宛后。”

“你这婢子真是管教无方,夫人,你看这胆大的婢子该当如何?”

“竹妃,你可不要仗势欺人。等皇上回来,一切都会尘埃落定。”齐主呼喊道。

霭如夫人并未言语,嘴畔露出浅笑。“无妨,咱们有的是时候耗着。”

“是呢,花美人应该早已将沉药下在了皇帝的参汤之中。”馆陶姬笑得曼妙。

“没有三个时辰是断不会醒来的。”玉姬插话道。

宫女飞云一把拉住竹妃的裙裾,哀求道:“请各位高抬贵手,放过宛后。”

竹妃使劲地反抗着,一旁的宫婢立马过来帮她。好不容易才将狗皮膏药一般黏在她身上的飞云拉开。

竹妃眼底升起一抹黯然,鬼魅一笑:“你是个忠臣的婢女,可惜跟错了主人。如今本妃便送你先行一步,让你们也做一对可歌可泣的生死主仆。”

玉簪刺入,鲜血溅落在台阶之上,很快就有清理的婢女内侍收拾干净。

竹妃踩着尸体,推开了凝慧宫的宫门。而一旁的齐主只有呜呜咽咽,早已被一群内侍钳制着,用麻布塞了嘴巴。

好闻的熏香弥漫在竹妃的眼前,她的恨意消退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她将簪子扔到墙角边,仿佛快要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繁华富丽的后宫正殿,日夜觊觎的后位,如今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竹妃癫狂一般,拿起一个枕头盯了一眼床上的病娇人。她秀丽的眼帘低垂着,旋即露出野兽的光彩仿若已然得手。

庄严的脂粉开始掉落,稳重的护甲垂落在地上。血迹在地上流出斑驳的痕迹,她的欲望统治着她的步伐。

躺在床榻上的是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女,那是异族的公主,中州大地的宛后。她鼓起的腹部如一个突兀的球,放置在一团白玉床榻之上。

竹妃冷笑了一声,吓退了一干产婆与女医,她砸了砸嘴,索性将碧绿妆花引枕头扔到一边。往日剪水双瞳如今露出一分贪婪,一丝乖张,一丝挑逗,一丝玩味。

竹妃抬起手,如发现了至宝一般地兴奋一笑。她升起手指,摆弄着右手,却见一只护甲还勾留在小指之上。

寒光阵阵,她走向了虚弱的宛后。

她与门口守望的诸位妃嫔打了个照面,便沉下秀美的脖颈。附耳在宛后耳边,吹着一丝热气,呢喃道:“宛后,臣妾平素里便对你殷勤侍奉,如今更是顺水推舟,便在此先送您一程了。恭送宛后,一路好走。”

她从身后一位玲珑宫女的手上接过一瓶入骨枯。她指尖微动,娴熟地用护甲沾了一滴,缓缓、缓缓地送入宛后的嘴唇。

一团金光渐渐弥漫在她的眼前,她一愣。她木讷地举起护甲,朝着白皙的脖颈刺去。随之,她的护甲跌落,划破的却是她自己的脖颈。

血液四溅,屋内一片惊呼。

竹妃居然、居然刺穿了自己的脖颈!

一面,宛后的肚子开始如万条蠕虫颤动。竹妃的血如泉水一般注满了地上,嘴里喃喃自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一抹了然的微笑僵硬在她的嘴边,她昏暗的瞳孔中一个肉色的小身影一下消失不见。

一声清脆的啼哭骤时发出,响彻宫殿。

(二)

大作十三年,宛后难产毙命,诞育皇太子苍寻,竹妃情深自戕。

帝感念宛后,苦于无人抚养太子,特意命霭如夫人抚养皇太子,视为继后。

(三)

玉兰开了六载,秋草黄了六茬。

一个小男孩的稚嫩嗓音在后花园中传出。

“小寻,你在哪里?”

小内侍郭蝈不解地问旁边的一个美丽的小婢女:“莲心,太子在找谁呢?日日叫着小寻,我们却没看见一人。”

“我也不知。只知晓太子日日叫着,这或许是太子的习惯吧。”莲心挤了挤秀丽的眼睛,不解地嘟嘟嘴。

“当真奇了!”郭蝈思索着。

莲心忙蹭了蹭他:“嘿,蝈蝈儿,别出神。雅后来了。”

二人立马屏息以待,一面又瞄了瞄在假山之后的白袍子身影。“恭迎雅后。”

穿着一身千雀裘的雅后皱眉道:“太子何在?”

二人静默不语,总不能说太子跑到石头后去说瞎话了吧。

雅后正纳闷,忽而一个白袍子小孩一下朝她冲了过来,挤到她的裙边。小孩抬起洁白如玉的娇俏小脸,甜甜叫道:“母后,我在这里呢。”

她惊喜过度,她盯着太子那一双闪烁着异族光彩的眼眸,笑意里多了一丝黯然。

“你这小家伙,怎么不好好读书,跑出来做什么?”雅后弯下腰,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

“出来赏景,顺便寻人。”

“寻何人?”

“寻小寻,就是那个个头矮矮的,永远长不大的小家伙。”太子淡蓝色的眼眸里挤出一丝灿烂的光泽。

雅后一愣,只当是孩子戏耍。“母后告诉你,找不到,就不必去寻找了。现在你只需要装作漠不关心,大步向前。如果他是你的朋友,他自会出现。现在,快回学堂去吧。”

太子在两个仆从的跟随下朝学堂走去。

“雅后,太子这是……”女官青囊柔声道。

“无妨,不过是戏耍性子。”

雅后下意识地拨弄着九凤朝阳金钗,片刻朝着远处的富贵厅堂走去。

四年一晃而过,到了云安四年。

甄帝安坐在王座之上,早已老态龙钟。已到花甲之年的他,俯瞰着年方十岁的太子。他摩挲着手掌,抚摸着龙椅上的金龙。

他招呼着贴身内侍萧长远近身。

脸颊如两个包子的萧长远卑躬屈膝,低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给太子赐座。”

面容清秀、有着一双淡蓝眼眸的苍寻疾步走到父皇身边。“父皇。”

“苍寻,来这边坐下。”甄帝拍了拍座位,柔声道。

“小寻也能一起坐吗?”苍寻天真地眨了眨眼。

甄帝一时有些昏聩,半晌才慈祥地笑着道:“自然可以。”

在座的百官却是哗然。

太子宫的青囊花开了六载,一到花期便累坏了摘花的莲心。

角楼的钟声晃荡在傍晚的日光里,喂鸽人在远处吹着悠远的哨子。

雨点密密麻麻,此起彼伏。大雨晃荡在巍峨的皇城之中,也冲刷在逼仄的街市之上。

太子守候在宛后的灵牌前,瞻仰着生母年轻的遗容。雷声大作,银联舞动,他静默焚香。

忽然,他抬手一看,一束花在他的眼前晃动,渐渐地出现了一张稚嫩的小脸。

他急急退出,恭敬道:“儿子拜别母后。”不待走出,便嗔怪道:“小寻,还不快出来。”

渐渐地花瓣落了一地,打扫的婢女有些吃惊,忙将铺在灵牌前的笑脸打扫干净。

门外,传来一阵呼喊,无比耳熟。“小寻,你等等我。小心,雨快要将你冲掉了。”

婢女诧异地朝窗外看去,只见一大一小两个黑影迅速闪过。

雅后种植的凤凰木终于在宣平二年开出了灿烂的花朵,而那日正是农历的十月十六。

苍寻身着灿烂的藏青华袍,头戴璎冠,在一干族中少年和幼弟姊妹的推搡下朝着属于寿星的喜座走去。

雅后举杯庆贺:“此日影树开花,又是太子生辰,正是双喜同至、可喜可贺。”

神色有些不济的甄帝也打出一分精神,挤出满脸的笑意,看着太子碧蓝的眸子,回忆着发妻的容颜。

苍寻看着一处,小声道:“小寻,我本来也想与你共同庆贺的。可奈何微生帝师叫我多听少言,胡言乱语更要控制。以保一切无虞。但四下安宁,想来无妨。”他一面说着,一面将一瓶白釉执壶偷偷藏到桌下,一手提溜着一个金雀爵。“小寻,我敬你一杯。”

空中有风声回荡。

“不,这是充满了友情的酒。不可不喝。”

他突然面露笑意,缩回拿着金雀爵的手。“这样才对。”

金雀爵凭空立在那里,渐渐低落,却毫无溢出。几声叹息,合着几声哈欠,渐渐的一团肉色开始在空中颤动。醉醺醺的,一个婴孩出现在眼前。

“你喝醉了?”他嬉笑道,伸手去摸婴孩的脸庞。

婴孩稚嫩的童声响起:“我是不是中毒了!以往曾听黄雀姐姐说过,酒是穿肠毒药。如今我是命不久矣了。”渐渐,婴孩嘴角下垂,有嘤嘤哭腔。

“我告诉你。”太子警觉地打量着四周,戏谑而笑。“黄雀姐姐一定不曾亲历,她分明是胡说一通。”

“真的?”

“世上最重要的不就是生死,如今你还担心什么?”

“生死!生死对于我们就像是蜉蝣掠过生命长河,毫不重要,即便我命不久矣也罢,即便我离去也罢,我终究也是要和你分别了。”婴儿在空中旋转着,像一只在水中游动的小胖鱼。圆滚滚的小手和莲藕一般的腿,蠕动着,升腾着。

“为何?”苍寻猛然立起,“你莫不是在打趣我?”

小婴孩却在空中升腾,似乎要飘飞出去。

“非也。我真的要走了。”

苍寻一下拉住他的腿,呼喊道:“为什么?”

“因为你长大了,而婴灵一族只会庇佑着未成熟的赤子。保护他们,度过到成熟的这一段日子。你现在拉住我,多耽搁一刻,就会浪费挽救许多婴孩的时机。你的一念之间,就会有无数的孩子魂飞湮灭。”

太子终究是一个心善的青年,他立马释放了他的小囚徒。

“那……那该如何是好?”

“借用化鱼君的一句话,世事仿若白云苍狗,只道一切随缘吧。”

“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婴灵指了指他的胸口。“只要保持赤子之心,联系的纽带就一直都在。”

苍寻急忙站起,看着渐渐消失于无形的小寻,哽咽失语。“欸!”他伸手去抓,却只抓住满袖的清风和润泽的流岚。

“再会。”小小的身躯消失在漫天繁星之中。

他失望地低下头,喃喃自语。“哎,竟然连一次好好的告别都没有。”

苍寻立在那里,交杯换盏之中。他看见他的父皇瘫倒在龙椅之上,隐形的重担一下朝他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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