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祈京
“年少负家望,独行历广川。稚肩书箱重,心向青云端。”
祈京城的城门口,一辆老旧的马车缓缓驶过,城楼高阔雄伟,大有气吞天下之意,马车简陋,便是祈京城内运送蔬果粮食的商贩也不会雇佣这等马车。
那马车夫看着是不常来祈京,生怕坏了祈京城的规矩,早早便在城门外就下了马车,只敢牵着那匹驽马缓缓步入祈京城。
北幽官道阔,祈京城门窄。他这一下马步行,马车后,其余几个商队的马车也只能老老实实跟在他后头慢悠悠地进城,恼得那几个车夫几次扬起鞭子,又不敢在祈京城造次,便只好将那难耐的怒火化作了满嘴的污言秽语。
片刻后,城门守卫处,庄佩文走下马车,口中念着这句诗词,脑中想象着他最在意的那位学生在整整十年中可能遇上的种种见闻。
祈京城的守卫这几日脾气都不好,这是这些天进出祈京的人的共识。
但唯独对于庄佩文,这些守卫给到了难得一见的尊重。
这老先生衣着朴素干净,言谈举止皆不俗,又有一种历经底层人烟的读书人才有的独特气质,浅谈之间便让这些在近日受够了禁卫军鹰击营绊子的守备司守卫们都得以一清心中郁结。因此,城门的守卫们极为顺利地给庄佩文安排好进入祈京所需的一切,连那位马车夫和那辆老旧的马车都安排好了驿馆。
身后的商队马车夫们不敢再暗吐污言秽语,想着这是哪里来的大人物,能让这些守卫如此好说话。
而庄佩文前脚刚离开,后面的马车夫才到城门守卫处,却猛然听得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才对着庄佩文表现善意的守卫即刻换上了一副厌恶的面容。
这种毫无训练痕迹的脚步声是北幽军队中皇城禁军独有的,这是那鹰击营的家伙们又来耀武扬威了!
鹰击营被皇帝安排到祈京守备司不过三天,和守备司已经闹出了不少矛盾,而这群曾经的皇城禁军们还屡次三番以上任守备司御司遇刺一事挑衅,守备司将士们对这些只有嘴上功夫了得的纨绔们恨地牙痒痒,只是碍于皇帝的命令以及这帮子家伙的身份,陈铁衣只能带着守备司的将士们再三忍让。
脚步声逐渐近了,两队甲士匆匆跑来,险些冲撞上刚要离开城门口的庄佩文。
这两队甲士似乎有些不对劲。
庄佩文没有立即离开,扭头回看着这两队甲士。
脚步声停息,两队甲士停在城门守卫的面前,虽说脚步声参差不齐,他们停得倒是整整齐齐。
几个守卫相互看了几眼,默不作声,唯有紧缩的眉头,透露出一个相同的信息。
这帮家伙这时候来肯定没好事!
“你们是哪个营的?来这里是要出城?”守卫的队长走到两队甲士前,神色不善地说道。
两队甲士中,也有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走到众人前,语气生硬道:
“我们是祈京守备司鹰击营第十一队的,来这里是奉命接替你们的城防守卫的!”
那守卫队长皱起眉头道:“我们和你们鹰击营也进行过几次轮换了,现在离轮换时间应该还有一个多时辰。”
“少废话!让你换你就换,真当老子多稀罕你们这看门的工作?!”那两队甲士中突然有人破口便骂,而其余甲士竟也纷纷应和起来。
城门守卫们勃然变色,一个个都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两边一时间剑拔弩张!
原先急着入城的商户马车夫们此刻个个噤若寒蝉,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对峙中的两队军士。
“御司和参使已经谈过我们交接的时间和方式,这是我们两边都认同的。祈京城门守卫的职责重如山峦,还请各位按规矩办事!”城门守卫的队长抬手示意手下们不要乱来,对对方的警惕却没有降下来半点。
“我们此刻来这里,就是参使大人的命令,这是参使大人的手令!如有异议,你们大可以回去与御司商议!”鹰击营甲士队长将一封手令甩向城门守卫的队长,一张薄薄的纸却如利刃一般在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径直朝守卫队长飞去。
仅这一手便可看出他与其余禁卫甲士们的不同。
城门守卫队长面不改色地抬手摘下手令,低头只扫了一眼,便抬头道:
“好,弟兄们,回营!”
“队长,这……”几个守卫不解地看着城门守卫队长,那守卫队长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道了声:
“走!”
“是。”几个守卫不敢再质疑,只能收拾好东西,跟着守卫队长离开了城门口。而鹰击营的甲士很快便接手了城门。
“大人,我……”正在城门口的马车夫一脸谄笑正要上前说话。
“滚!明日午时之前,祈京城禁止一切进出!”
此话一出,还在等待的几个马车夫都一脸呆滞,非是战时,祈京城可从来没有禁止进出的说法啊。
城门口的马车夫当即会意,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守城甲士的手中,赔笑道:“大人,不好意思,方才是我不懂规矩了。我这里都是袁氏大宅要的商货,您看……”
那守卫甲士面不改色地将银两收入怀中,随后猛然一推,将那马车夫推倒在地。随后抽刀出鞘,直指向那马车夫的鼻尖,吓地那马车夫双手撑地连连后退。
“说话听不懂是吧!明日午时前,祈京城禁止进出!我不管你是谁家的人,给我老老实实在城外等着!”
几个甲士一起向前,随后是一片抽刀出鞘的声音,吓得几个马车夫不敢再言,纷纷退出了城门外。
城门内,目睹了这一切的庄佩文已经悄然离开,在他身前是匆匆离去的原城门守卫。教书先生若有所思,方才他分明看到城门守卫的队长对着他的下属们轻轻点了点头。
……
祈京城内,庞府中,庞丘远坐在他那张太师椅上,双拳紧握,神情阴翳。
看来自己确实对自家仆役管教得太少了!
这些天,这一个个家仆都跟着了魔一般,傲慢的傲慢,狠辣的狠辣,以为几个较为嚣张跋扈的这几天甚至敢欺男霸女了!
最让庞丘远害怕的是,自己的几个贴身仆从,受自己影响,以往都只敢私下里骂两声国师,如今却恨不得现在就要动手,巴不得自己去拿下国师他们几个好鸡犬升天。
还有前几天请进府的那个年轻修士,几天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要是这几天在庞府里探听到了什么消息那还得了?!
而宫里,那个性情大变的皇帝又不等一切准备妥当再三催促自己!
要瞒不住了,要瞒不住了!
紧张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庞丘远自己,庞丘远一巴掌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额头青筋暴起。
“既然都要瞒不住了,那不如……”
……
祈京城外,一个身披破袄的醉汉摇摇晃晃,游走于祈京街头。
口中低语,路人听不真切,却清晰落在了有心人耳中。
醉汉念念有词,似在背书。
书中内容涵盖广泛,却皆是国家大事。
醉汉一路前行,有带队巡街的鹰击营偏将听那醉汉背诵王朝传承,觉得甚有道理,便难压心中澎湃。
有潜藏在市井的生面孔听那醉汉背诵北幽玉轸两国交战得失,心有所感,不觉泪流满面。
有便服急行的国吏司御司听那醉汉背诵立国律法,谈及叛国惩处时心中太颤,身形颤抖,几乎当街就要跪下来。
而那位御司大人身后不见面容的守卫则握紧了拳头,低哼了一声道:“哼!奖、惩!”
醉汉一路背诵,一路前行,直至消失在人群中。而停下来听他诵读的人,此刻也都不知去向。
……
荷园,国师江山独自坐于亭台中棋盘前,落下一颗黑子,道: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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