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瞑目


战场的另一端,得知王彦章已经击溃了晋军马军,葛从周焦躁起来。

王彦章远道而来,却率先建功。而自己攻打这个的小土丘,两个时辰却毫无进展,这让他这个梁军大帅毫无脸面可言。

一怒之下,命令张归厚把床弩架上去,猛射弩箭。同时把梁军仅有的三千马军也召来,等弩箭之后,就开始猛攻。

而土丘上的李存勖,发现现在的战局已经混乱,正准备让郭崇韬率领晋军从侧后反击的时候,得到了后军被袭击的消息。

周德威父子一起战死了!

晴空霹雳!

李存勖几乎丧失了理智。他马上向战马跑过去,却被郭崇韬一把死死拉住。

“大王,臣不知你想干什么,不过周镇远父子所去不远,应该追得上。”

李存勖气疯了。

寡人的重臣刚刚战死,现在这个郭安时竟然风言风语!一马鞭抽了过去,郭安时稳如泰山,静静接受了大王的鞭打。

李存勖也愣住了。

刚死了一个重臣,自己又抽打另一个重臣?

好像有些不对。

不过,世上哪有道歉的君王?

依然很愤怒,但这愤怒里掺杂了多少歉意?大王也说不清。

现在的愤怒,是注了水的愤怒,是一种为掩饰歉意而做出来的愤怒。

“寡人要去后军,要去看看,那个王彦章,有什么本事!”

郭崇韬心中大石落地,虽然挨了一鞭子,但是他知道,大王的理智已经回来了。

如果不是刚才那句疯话换来这一马鞭,疯的就是大王,疯的就是全体晋军,甚至是晋国的前途。

这一马鞭,挨得值。

“大王,作为联军主帅,现在只可在此掌握全局,怎可当个医官去救死扶伤?”

这时候,小校带来了最新战况。

元行钦的契丹直,终于赶回来了。

听说周老将军战死,元行钦也立刻进入癫狂状态,指挥契丹直,猛然从王彦章军的侧方插入。

王彦章这才明白,原来真的有骑兵。

虽然又是契丹马军,但这支马军组织严密、训练有素,而且黑色的盔甲也说明,他们是正牌的晋军。

王彦章虽然一连杀死了十多个马军,但他一个人,无法杀光整个契丹直。

梁军的崩溃已经成为定局。

更糟糕的是,属珊军也杀回来了。

毕竟,被汉人步军追杀,实在让这帮契丹男人咽不下这口气。小湖蔑想让齐纳在后面养伤,但暴躁的齐纳决心战死沙场,只是草草裹创,马上指挥属珊军杀回战场。

用没负伤的右臂高高举起马刀大叫。

“为了属珊军的不败荣耀,杀啊!”

王彦章军彻底崩溃,在两支契丹马军的夹击下,梁军士兵的头颅像瓜田里的西瓜到处乱滚,残肢断骸四处飞舞,到处是热血喷溅,惨叫声不绝于耳,梁军只剩一个想法:逃出这地狱!

王彦章让士兵们撤退,自己几乎是在队伍的最后,面对数千契丹马军,他单枪匹马,缓缓后退。

元行钦大怒,飞马上前。

“你叫王彦章吗?”

王彦章冷冷一笑:“少废话,要送命就快来!”

元行钦根本没有迟疑,顺着马冲击的态势,狠狠一枪扎了过去。但是王彦章早有准备,巍立不动,手中的镔铁大枪已经砸向了疾驰而来的元行钦。

元行钦不明白,自己先出手,敌人的枪却先砸了过来。慌忙之中用枪去挑王彦章的大枪,根本挑不动!眼看人家的枪要戳中自己了,连忙一拧身,堪堪躲过了王彦章这一枪。

王彦章点点头。

“有点意思,再来!”

元行钦果然勒马转身又一次冲来,但王彦章正要出枪时,元行钦的飞刀先来了。

王彦章连忙挥枪拨开飞刀。可是他的铁枪过于沉重,虽然拨开了飞刀,但自己的身形也乱了,此时元行钦的镔铁枪也插了过来。王彦章赶紧抬枪阻拦,哪不知元行钦用了一个“崩”字诀,差点把王彦章大枪崩开。

眼看契丹马军像海潮一样扑来,王彦章不等元行钦回来,马上勒马而逃。

元行钦没有追赶。

王彦章不是自己打跑的,而是人家怕陷入千军万马中,孤掌难鸣,所以跑了。

而自己,刚才那两下子,深深明白了,王彦章的名头,是真才实学。

小湖蔑和齐纳也策马来到,元行钦和他们简单招呼一下,就立刻率领契丹直前去土丘了。

小湖蔑有些不忿。

“这个汉人将军,好像很傲慢。”

齐纳叹了口气。

“他打赢了王彦章,可以傲慢的。”

在战场另一端,葛从周发动一轮轮猛攻,那个土丘还是岿然不动。

葛从周大怒:“这哪里是土丘,这是铁丘啊!”

张归厚奋力扬起宝剑狂叫。

“儿郎们,拿下铁丘!”

晚了。

东北方向,一支晋军忽然插入梁军阵中,所向披靡。

为首一将,正是史建瑭。

在魏州没有得到王彦章来犯的军情,史建瑭立刻率军返回胡柳陂。正好看到如潮水的梁贼正在疯狂冲击防线,而负责防守的赵军,已经摇摇欲坠了。

不必向大王请示,当机立断,率领魏州兵,杀入梁军阵中。

梁军阵型的混乱,被李存勖看见了。马上下令郭崇韬,率领晋军主力,立刻反攻!

激昂的战鼓声里,一直憋在铁丘的晋军,开始猛烈反攻。

此时,元行钦的契丹直也赶来了。

连属珊军也赶来了。两支契丹马军,在梁军的进攻队形中横冲直撞。

葛从周下了死命令。

“德坤,把床弩转向这些晋贼的马军,射击!”

张归厚有些犹豫。

“恐怕也会误伤儿郎们。”

葛从周一瞪眼。

“枣强屠城我来负责,现在射弩箭,也是本帅负责!”

弩箭向着战场发射,顿时双方的将士死伤无数。

炮队的孙耿等不及王命,立即下令开炮。

在我的炮队面前玩弩箭?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在炮队面前,床弩就是死靶子,根本不能移动。只是,炮队的火炮也没啥准头,只是打过去以后,带着火油爆发燃烧。

这就够了。

葛从周眼看最后的绝杀招也没用了,只好愤然下令撤退。

其实不需要下令,在生死关头,梁兵都有基本的认识。

打不过就跑呗。

郭崇韬策马来到大王面前。

“大王洪福,梁贼逃走了。是否下令追击?”

当然追杀梁贼啊。

广袤的平原上,现在有属珊军、契丹直和魏州兵、晋军,几支军队在追杀梁军。梁军伏尸十余里,大败而逃。

在被葛从周命名的“铁丘”,并没有多少欢乐气氛。

周德威和周山被抬了过来。

看着这张年轻的熟悉的脸庞,周德威老泪纵横,用最后一口气喊道:“陛下!老臣今生喊你一声陛下,死也瞑目!”

李存勖呆住了。

根本没想到,周德威的临终遗言竟然是这个!

“镇远,喊吧。”

但是周德威没有喊出声来。他已经闭上了双眼。

文武双全的河东智囊,就此谢幕。

李存勖两眼都是泪水,忍不住大放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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