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王后心事
大王他们在明政殿议事的时候,王后带着黄四娘和啭儿,散步来到了梨园附近的一个亭子里歇息。黄四娘扶着王后坐下后,忽然问道:
“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王后看看她,随口回答。
“现在大王日理万机,忙得很。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咱们流霜殿,先皇的龙袍,不好处置呢。”
黄四娘点点头,但是她要问的,不是龙袍。
“奴婢是回到太原之后方才听说,娘娘已经同意番邦公主进府了?不瞒娘娘说,奴婢真个是想不通,娘娘你怎么会……”
看了看王后脸色难看,不敢说下去了。
王后叹了口气。
“四娘,你想过吗,现在只有你和啭儿,还有曲儿,算得是本宫的娘家人了。”
提起“娘家人”三个字,想起那件龙袍,不由一阵哽咽,啭儿连忙将素绢递给王后。
哭了一会儿,王后擦拭了眼泪,叹气说道:
“本宫不止一次自怨自艾,发誓再也不为国破家亡而悲泣,为何?只为哭也无益!哭又不能使父皇重生,也不能把朱贼哭死,倒反是戕害了自家身子!无奈一旦想起,这泪水就不断外流无法控制!哎,向来歆羡武天后,怎地就如此有魄力,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本宫但凡有她老人家一点影子,哪至于如今昼夜悲泣?”
听王后提到武则天,黄四娘不由有些惶恐,四下看了看。
倒是没人。
那个把江山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人,其实也是后来帝王的忌讳。
啭儿却插了一句嘴。可能是听说王后把她当成了娘家人,有些得意忘形了。
“娘娘,奴婢倒是觉得,如今,其实如今咱们在这王府……”
王后冷笑一声,打断了她。
“你是想说,如今的日子,其实很不错了,是否如此?”
啭儿不知怎么回答。王后继续追问。
“比起长安的日子呢?”
黄四娘代替啭儿回答。
“当然比不上长安的日子。”
王后看看黄四娘,问她。
“还想回去过那逍遥日子吗?”
黄四娘苦笑。
“娘娘说笑了,怎么回得去。”
王后摇头,换了个问题。
“那么四娘你说,咱们大王,究竟如何?”
这个答案,黄四娘当然张口就来。
“也只有娘娘才有这个福分,招了这么一个驸马,南扫朱梁,北拒契丹,威风了得,当然厉害得紧。”
王后接着问:“那你再说,大王和先皇相比呢?谁更胜一筹?”
这个问题可太尖锐了,黄四娘不敢回答,就对啭儿说道:“啭儿,你说呢?”
看来跟张承业混久了,这踢皮球的功夫也有几分了。
啭儿更不敢回答了。期期艾艾半天也说不出个字。
是啊,肯定不能说先皇不行。但如果说大王不如先皇,那不是当着王后批评大王?还要不要脑袋?
王后倒是不想再为难她们了。
“本宫告诉你们吧,自然是先皇更胜一筹。这倒不是本宫偏向自家阿耶,而是先皇本身就是光照千秋,智谋深远!若非先皇看出李亚子强爷胜祖的本领,本宫焉能到得太原?今天这一切岂非都是南柯一梦?”
黄四娘和啭儿连连点头。这么刁钻的问题,也只有王后自己解答得了。
王后幽幽叹息,半晌才说道:
“先皇只是受制于时事,无法大展宏图而已。若是他也有谋臣武将如云,千军万马如蚁,先皇岂会如此憋屈?但即使如此,先皇在有限的空间里,还是给本宫招了这么一个佳婿,那就不只是要本宫一生幸福,更是要本宫利用河东之力,匡扶大唐江山!这一层深意,自非你等可以想象。”
“匡扶大唐江山。”
黄四娘重复着王后的话,好像有些懂了。
王后继续给两个亲信解释着。
“所以告诉你们,本宫来到河东,可不是为了安享这个王后位置,也不是要过什么逍遥日子,而是为了恢复大唐雄风。”
黄四娘终于明白过来了。
“娘娘的意思,是要顺着大王的行为,好让他全力恢复大唐盛世?”
李九娘点点头。
“是啊,有这么个厉害的驸马,本宫必须将他服侍好了,将来他才会为了大唐江山而战,肃清朱贼鼠辈,还我一个朗朗乾坤!这是先皇遗愿,也是本宫来河东的唯一目标,知道了吧?”
见王后如此郑重其事,黄四娘和啭儿连忙一齐回答:
“娘娘深思熟虑,奴婢懂了。”
王后却正在上头,继续孜孜不倦解释着自己的行为。
“此番劝他引进契丹公主,本宫心中怎不委屈?但为了让大王开心,更为了使契丹外患消弭,本宫只能忍辱负重而为之!为了兴复大唐这个天大的重任,为了洗雪国仇家恨,莫是嫉妒之心,本宫并连着那些什么羞耻之心、荣辱之心、仁爱之心,一概都可以抛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那朱贼的心肝头颅送入太庙,慰我父皇、慰我列祖列宗!本宫也知此事千难万难,然而如今能够挫败朱贼令其胆寒者,天下唯李亚子一人而已。本宫不去倚靠他讨好他,却靠谁来实现梦想?”
听着王后慷慨陈词,黄四娘和啭儿都呆住了。
深受感动的黄四娘说道:“娘娘,原来你……”
王后自我解嘲一般笑了笑。
“不说啦。身为女流却梦想恢复江山社稷,真乃知不可为而为之!但是啭儿你看,父皇母后并连各位王兄,如今都是阴阳悬隔,只有本宫一息尚存,这兴复大唐重任,本宫乃是义不容辞。”
黄四娘不停地感叹。
“娘娘,可你也太辛苦了。”
王后忽然盯着黄四娘问:“以你所见,大王能否灭梁兴唐”?
黄四娘的确有自己的“所见”,但是不敢说出来。
“这个,奴婢不好说。”
“但说无妨。”
犹豫一下,黄四娘终于说出自己的观点了。
“那么,娘娘,奴婢以为,大王若是果真打败了朱梁,那他就是天下第一,他还肯帮娘娘兴复大唐、自己去皇帝手下当个藩王吗?”
王后想了一会,不由叹了口气。
“连你都这么想。”
黄四娘连忙谢罪。
“奴婢胡说,娘娘莫要在意。”
王后却只是勉强一笑。
“本宫让你说的,怎会怪罪于你。是啊,不灭朱贼,兴唐无从说起;灭朱贼以后呢?大王还会甘心做个周公?是啊,言之有理。”
她站起身来,一边走出亭子,一边随口念着。
“周公恐惧流言日,呵呵。”
黄四娘和啭儿连忙上前搀扶着她。
王后给她们解释道:“白居易这句诗,说的是流言四起之时,谁相信周公不会篡位?关键要等时间啊。时间才能证明,周公是忠,王莽是奸。”
说到这里王后停下脚步,满脸侥幸地看着黄四娘她们。
“其实也说不定,大王看在本宫份上,情愿做个周公呢?周公辅佐成王时……算了吧,先灭梁贼,为先皇复仇。至于兴唐复辟,唉,到时候再说吧。”
啭儿扶着王后走着,黄四娘跟在后面说了一句。
“就是啊,娘娘,要真有那么一天,大王称帝,娘娘可就是皇后了呢。”
王后显然对升级做皇后并没什么兴趣,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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