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麻雀
到达G市时，已经过了九点。
宁菲的确是个聪明的，据说莫念这趟班机的前一趟里坐着某金奖影后，乘客将近半数是记者，一落地就狂潮似地扑上去采访。
原来守在机场准备拦莫念的众人白等近一小时，精神正懈怠，结果被另一波数量更庞大的娱记撞个措手不及，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记者们说到底就是混口饭吃，既然暂时找不到原目标，干脆先拿上影后的穿着举止回去交差——这比起拍那倒霉学生好歹有流量保底，准错不了。
莫念听见快门声在头顶上此起彼伏，也忙举起手机装作拍照的模样，跟在队伍后面缓慢移出大门。
“嗡”。
【宁菲 21:11:40】截图已经发给你了，出门后按车牌号找出租车，小心点。
莫念大略扫了一眼内容，还没来得及点开，屏幕上又蹦出一连串信息覆盖上去。
亲人朋友自不必说，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仅沈执一人发送的数量竟然赶得上其余人的总和。
字里行间那份急迫看在莫念眼中，简直陌生得有些滑稽。
【沈执 21:12:01】回来。
【沈执 21:12:05】我知道你在哪里。
莫念下意识抬起头，他发现身边并没有熟人，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哭是笑，表情怪得很。
可能是不满自己摆了他一道，打算再捉回来教训；又或者单纯气不过自己先提分手，糟践他在情场上来去自如的名号——反正沈执那颗心始终挂在别人身上，除这些之外，莫念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来了。
他正走神，一不小心踩在前面人的鞋跟上。
谁想到那鞋也是个地摊货，直接被他踩掉了底子，眼看那只鞋底在众人脚下就像传球似地飞到路边去。
耳边传来一阵笑声。
“哎，我的鞋......你这人怎么回事啊！”那人尴尬得脸都绿了。
莫念忙把鞋底捡回来，放在他脚边道：“实在对不起！我没看见！您、您要是不嫌弃，我箱子里还有双备用的鞋子，可以给您救个急。”
那人白了他一眼，低下头抽鞋带，打算把底子绑回去。
结果下一秒，那人又猛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抬手捉住了莫念的胳膊。
“你......”
莫念意识到对方可能认出了自己，吓得背上一凉，也不管什么鞋底的事了，拔腿就朝着马路边的出租车上冲。
“喂，别跑啊，”那人大喊：“莫先生！”
这一喊不要紧，立刻将那些之前扑空的记者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众人蜂拥而上，边跑边对着莫念的背影按下快门。
“莫先生，请您停下！我们想了解一下您对偷拍一事的看法！”
“您与苏静女士是否关系严重不和，才导致她对您进行长达一个月的监视？”
“请问您这次引咎辞职，是否是沈执先生授意的举动？二位私交如何？”
“......”
“你们认错人了！”莫念徒劳地呼喊着。
出租车司机原先以为自己只是接了个普通的单子，等他看清那张刚登上新闻头条的脸，再看对方身后这阵势，人都吓傻了。
直到记者的手开始猛烈地拍打车窗，司机才如梦初醒，载着莫念把众人甩在身后。
莫念瘫在座位上，喉管里被凉风灌得直泛铁锈味。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他心一横，把沈执和程秘书全丢进黑名单，又喘着粗气瘫坐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地址发给您了。麻烦挑人少的路走......绕路也行。如果有人问，也求您别透露我的去向。”
司机听对方说话有些北方习惯，回头看了一眼莫念惨白的脸色，想这孩子八成是被逼得躲到小城市来避难的，自己总不能平白给人家添乱，于是答应下来。
“......谢谢。”莫念道，小声打了一个哈欠。这一路颠簸，实在太累，希望到时候还有力气搬运行李。
“打不通。”程秘书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
宁菲瞥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保镖，又看着脸色阴沉的沈执，笑道：“沈总，人都已经走了，您把我扣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啊，楼下还有记者蹲着呢。”
对方没看她，只盯着面前逐渐堆积的烟灰：“你胆子真是够大，敢私自把他放走。”
“我？”
宁菲显出委屈的样子：“沈总您别扣帽子啦。这件事原本说清楚，公司里只需要请走苏静一个，莫念留下来问题不大。但现在是他铁了心要跑，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地下药，你说对么？我只不过帮他逃过了媒体和苏家人的阻拦，现在倒怪我是罪魁祸首了。”
“何况这助理跑了还能再招——莫念虽说业务能力不错，但贵公司也历来是个不缺人才的地方，再提拔一个就成，何必动这么大肝火？”
宁菲笑得狡黠：“我知道他和你关系特殊。但说实在的，他论脸蛋、论身家都远比不上之前那些。据我所知，娱乐圈想结识你的都能排到月球上去，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莫念替你收拾好摊子，跑就让他跑了，怎么也亏不着你啊。”
这些话听着像奉承，但句句都钢针似地扎在沈执心里。
道理他清楚，莫念更是心知肚明。
不具备任何优势，仍然头都不回地先把他甩了——甩了！！沈执一想起自己被安眠药放倒就是一阵急火攻心。
他哪里想到自己养了小半年的家雀，平时总见对方温声细语逆来顺受，翻脸就跑没影了，给他留下一个天大的笑柄！
更可恨的是自己现在发了疯似的焦躁。
一想到今后可能再见不到那个人，做其他事也是兴致全无。
他的确可以把人再捉回来，但然后呢？
沈执脑海里浮现出当年一时兴起抓的麻雀来。
麻雀性子烈，进了笼子就开始不吃不喝。
他那天想去看看麻雀的状况，只见那小鸟忽然跳起，激烈地撞击笼身，他当场被笼子里泼洒出的鲜血和羽毛溅了满脸。
其死状之惨烈，沈执至今还记忆犹新。
“现在是他铁了心要跑，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地下药”。之前沈执就察觉莫念的眼神在逐渐枯萎，现在捉回来只怕要和自己拼命。
......可当初是莫念主动走进笼子里的。
这个人不论被怎样对待，都会把情绪藏着，眼睛里亮晶晶地说“喜欢你”。
沈执现在知道这话是真的。
他也记不清自己究竟何时才明白，但现在明白也无济于事——鸟笼敞开一个缺口，麻雀即刻冲入云霄。
这只鸟在哪都成活，可偏偏待自己身边横竖都是死......为什么？沈执头疼得要命。
他又点燃一根烟，猛吸一口。
宁菲坐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把烟夺过来，掐灭，顺手也把烟盒丢给程秘书。
“做什么？”
“再这么抽下去，你就要进医院了！”宁菲瘪了瘪嘴：“我刚才说的可都是实话啊。苏静那边还有一堆破事等着处理，你们两家虽然明面上打不起官司，但背地里总有法律事务要交代。你没必要太在意那小子。”
“我没必要太在意，”
沈执冷声嗤笑，吐出口烟气，抬眼：“宁菲，我看你倒是在意得很。”
宁菲知道对面也是个狠角色，怕被看出端倪，被盯得心里有点没底，但还是笑了笑：“哎，你还不知道么，我帮他其实就是为了帮你啊。两家翻脸，苏家现在指不定恨得正在扎莫念小人呢。他和你关系近，万一被捉住来一套‘刑讯逼供’，你俩全都玩儿完。我和你都是多少年交情了，这种时候总要帮一把。你不方便出手，交给我总放心吧？”
沈执没应。
正因为二人多年交情，他才知道对方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也因为这一点，他们之间难说存在真正的友谊，谈“利”倒更让人放心些。
宁菲掐准了沈执准备疏远苏家的契机，知道沈执有意向自己靠拢，于是从他到达B市开始就动作得明目张胆，摆明了伸手向他送这份人情。
眼下看来她也的确起了作用，人情非接不可，算是宁菲替他达成了双赢。
但沈执的直觉告诉他，对方花在莫念身上的功夫似乎远不止这些。
只是他现在还无法证实，或许该盯紧点，这样也好掌握莫念的行踪。
莫念......沈执默念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那双忧郁的眼眸，心里莫名空出一块。
他得见他，无论是习惯还是瘾，总得把人抓在手里才能治。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缘由，我一定会问个清楚。
你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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