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辽东之事（上）

九月初十，正值白露时节。

  自古以来，辽东之地就以“极寒”闻名于世。尽管尚未踏入一年中最冷的凛冬，但秋风凄凉，锦州城墙上的士兵们还是不自主地颤抖，默默紧裹衣物抵御寒冷。

  低垂的苍穹下，一面张牙舞爪的日月军旗随风摇曳，身穿常服的辽东巡抚毕自肃背着手站立，身后跟着几位神情凝重的文臣武将。

  陕西战场的胜利消息早已传至辽东，然而城中的紧张气氛并未缓解，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压抑。

  拂晓时分，毕自肃带领亲信登上锦州城墙，眺望远方的地平线，仿佛能洞察千里之外，看穿女真部落的动态。

  情报显示，当天子在陕西布棋之际，女真的野心大汗也没有闲着。

  皇太极借攻打锦州失利之机，将狂妄的三贝勒莽古尔泰“囚禁”；随后，又以二贝勒阿敏攻打朝鲜时违抗命令为由，削弱其镶蓝旗的军事权力，将其部分“牛录”转给了长子豪格。

  不仅如此，皇太极派多尔衮远征内喀尔喀联盟，迫使那个在漠南草原上仅次于察哈尔部的蒙古部落派出使者前来，与大金“重修旧好”。

  更糟糕的是，一直尊大明为“宗主国”的朝鲜近期态度变得含糊，主动为女真提供了大量粮草，引起大金国内强烈反响。

  种种迹象表明，数次在锦州城外败北的女真大汗皇太极心中的野心并未消减，他依旧觊觎大明。

  料想皇太极汲取了前车之鉴，再度来袭时，必然已做足充分的准备。

  “毛文龙部下，可有新的情报？”

  不久，毕自肃粗犷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身旁的武将身上。

  众多“坏消息”之中，唯有驻守皮岛的毛文龙摒弃过去的傲慢，主动与朝廷接触，这件事稍显安慰。

  “回禀大人，近来女真族虽兵马调动频繁，但大多集中在其后方腹地。”

  "根据毛文龙的报告，兽族部落在镇江堡一带的兵力相较于去年，已增加数倍有余…"

  满桂，这位被任命为辽东边疆守护者的将领，语调沉重，眼神不自觉地朝向皮岛的方向投去。

  近日，兽族汗国的副首领刘兴祚突然归顺，并献上了兽族部落的防御布局图。从图上来看，兽族的精锐力量主要集结在辽沈地域，特别是沈阳城外，驻扎着被称为"兽族立国之根基"的赤金勇士。而地势险峻的广宁城，主要驻扎着昔日投降的汉军和流亡的蒙古战士。

  或许是担忧毛文龙再次率领军队突袭内陆，皇太极已经将广宁城周边的所有蒙古部落召回了后方。

  "如此看来，广宁城现在兵力空虚了…"

  辽东监察使毕自肃闻言，瞳孔骤缩，脸上的神色变得深邃无尽。

  能陪伴在毕自肃身边的文臣武将都不是愚笨之人，瞬间捕捉到了关键点，心头一震，一个让他们呼吸急促的想法涌上心头。

  自从兽族的老酋长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建立汗国以来，大明王朝在辽东战场上连连败退，甚至连首都辽阳城也失守了。

  然而，真正让局势失衡的，是天启二年的"广宁之战"。广宁城落入兽族部落之手后，大明失去了主动进攻的可能，只能被动防御，被迫耗尽无数人力物力构建起"宁锦防线"。

  如果能趁着兽族部落兵力薄弱，夺回广宁城呢？

  瞬间，锦州城墙上的士兵们情绪激昂，耳边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为什么兽族部落可以来去自由，而他们只能困守城池！

  过往的"锦州大捷"，虽有几座红夷巨炮的功劳，但士兵们的英勇奋战也是有目共睹。除了赤金兽族的确勇猛无比，其他的兽族战士并没有那么不怕死，所谓"万兽无敌"的传说只是一场笑话。

  "督抚大人？"

  心潮澎湃之下，身穿铁甲的总兵满桂情不自禁地开口，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出现在广宁城外，迈出收复故土的第一步。

  "别急！"

  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内心的激动，在周围文武官员略带失望的目光中，辽东监察使毕自肃缓缓摆手。

  作为辽东的最高行政长官，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收复失地"，但他更清楚肩上的责任重大。他要考虑的不只是能否夺回广宁城，还有夺回后是否能守住的问题。

  虽然兽族部落在锦州城外数次遭受重创，但实事求是地说，损失并不致命，远未到动摇根基的地步...  ...

  在这样的境况下，假如他们在宁静森林之外的征途受挫，一旦女真兽骑的主力大军逼近，等待他们的将是灾难性的浩劫。

  届时，辽东军团辛苦重振的微弱“魂力”将化为乌有，宁锦的防御屏障或许会被撕裂一道豁口。

  稍有不慎，便将面临永世不得超生的结局。

  “各位勇士各就各位，密切监视兽骑的动静，切勿轻率行动。”

  秋风中，辽东巡查使毕自肃目光炯炯，声音坚决如铁。

  收复失地势在必行，只是现在还不成熟。女真兽骑还未遭受重创，宁远城内的将门世家也未完全归顺于他。

  还需时日...

  “遵命。”

  听到此，满桂等人只得抑制内心的不甘，躬身应答，却并未等到毕自肃的回应。

  此刻的辽东巡查使只是一直凝视着沈阳城的方向，思绪飘渺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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