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孰真孰假（下）

对于与蒙古部族的交涉之事，端坐于案牍之后的朱由检展现出的姿态，与其先祖天启仙皇截然相异。甚至在副相刘鸿训等人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际，朱由检已翻开了第三份秘函。

  "第三件要务，我们商讨一下关于陕西的情况。"

  此刻的大明仙帝，胸膛轻轻起伏，面色凝重，语音中带着微微颤栗。身边的司礼监执笔者敏锐地察觉到，大明仙帝的眼底深处流露出一丝警惕与不安的情绪，区区一场“凡人起义”，为何让他有这样的反应？

  王承恩心头困惑，但他不敢妄自发声，只能把疑惑埋藏心底，静静地注视着案牍之后那位看似异常的仙帝，内心却逐渐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陕西总督武之望上报的因饥荒引发的叛乱之事，各位有何见解？"

  朱由检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制内心的不安，面对众位亲信大臣们眼中的惊疑不定，他徐徐开口。

  凡俗世界的百姓叛乱，自古以来都是足以动摇仙朝根基的大事，除非那些整日沉迷于仙酿与仙女的昏庸仙君，否则无人敢对此等大事置若罔闻。

  "陛下，近日陕西巡抚胡廷宴奏报称其辖区内叛乱已被彻底平定，想来陕西之地已恢复太平……"

  没过多久，内阁首席仙相李国普站起身来，满脸不解地拱手回应，似乎不明白为何仙帝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毕竟，在去年七月份，当天启仙皇病重之际，陕西总督武之望就已经向朝廷禀报过，陕西境内有生活无着的饥民聚众反抗朝廷，并攻陷了澄城县，斩杀了知县以及当地豪绅。地方百姓敢于聚众反抗朝廷，甚至公然击杀朝廷官员，这样的情况无论在何时，都会引起仙朝中枢的高度关注。

  偏逢此时，天启仙帝身染重疾，仙朝上下皆沉溺于修道无暇顾及朝政，"炼魂党"成员忧虑重重；"青木派"则四处联络同道，意图拥立新帝，重振往昔"正道浩荡"之辉煌景象。

  在这般局势之下，自然无人关注陕西地域发生的"凡人起义"之事，更别提陕西巡抚胡廷宴上奏称叛乱已平定，此事更是被视为微不足道的小事。

  "胆大妄为！"

  "他说解决了就能解决吗！"

  "难道胡廷宴竟是我紫霄仙朝的内阁首辅，而非李玄清才是真正的内阁首辅不成！"

  未容李玄清把话说完，宝座之后的天子便喝声打断，那充满怒火的声音瞬间弥漫整个乾元仙宫暖阁，并久久回荡不去。

  "陛下息怒！"

  砰然一声，原先从容镇定的大臣们纷纷伏地跪拜，满脸惶恐地望着宝座后的天子。

  没有人明白，向来温文尔雅的天子为何忽然"狂怒发作"，乃至对他亲手提拔的内阁首辅李玄清也毫不留情地痛斥。

  "陛下息怒，臣有罪……"

  短暂的惊愕过后，李玄清立刻叩首于地，既惊又惧地看着宝座后的天子。

  他们君臣二人共同执政将近一年，他自以为对朱由检的脾性有所掌握。

  若是无重大变故，天子断然不会这般"震怒至极"，加之刚才天子那一脸凝重的表情，一个不祥的预感瞬间掠过李玄清心头，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难道陕西的叛乱从未真正平息，甚至一直延续至今？

  "陛下？"

  正当内阁首辅李玄清如堕冰窟之际，兵部尚书王在晋亦下意识出声询问，他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显然，他也察觉到了事情背后的蹊跷之处。

  "东华殿与金羽卫呢，你们都在做什么吃干饭的！"

  并未理睬惊讶发声的兵部尚书王在晋，朱由检又将矛头指向一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以及御马监提督。

  金羽卫与东华殿作为大明天子手中的两大"镇朝神兵"，自创立以来就有"天子利剑"之称，专司为天子刺探情报，监察天下。

  "微臣有罪！"

  不敢有任何反驳，全身颤抖不已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及其身后的御马监提督曹化淳连忙连连磕头，脸上汗水如同雨下。

  与其他跪地的大臣不同，他们这些内侍可谓"天子家奴"，即便手握重权，只需天子一句话，便随时可能被轻易剥夺一切。

  他们的荣耀与耻辱，全赖于天子的赏赐。

  "陕西饥荒之势愈演愈烈，陕西巡抚胡廷宴与总督武之望意见不合，你们竟从未真正重视此事吗？"

  斥责完毕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与御马监提督曹化淳之后，宝座后的天子仍旧未曾消气，语气恨铁不成钢地怒吼道。

  "陛下息怒……"

  不敢流露出半分异议，暖阁内的修士们唯有反复诵念着安抚圣怒的修道礼仪："尊上息怒"。暖阁内的氛围犹如冰寒深渊，匍匐在角落的侍者仙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制之力让人窒息。

  许久之后，心潮澎湃的朱由检终于平复心境，再次端坐在他的灵石宝座之上，先是以复杂难明的目光扫视了遍伏在晶玉地砖上的诸位修士，才疲惫地挥动手臂示意："你们都起身吧。"

  "微臣等不敢……"

  "起身！"

  见朱由检的话语并非戏言，暖阁内的修士们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然而脸上仍满是深深的恐慌与忌惮。他们凭借智慧已揣测到天子雷霆震怒的源头——十有八九是因为陕西巡抚胡廷宴口中所谓的“叛逆之事已被彻底平定”乃是在欺君罔上。

  如今陕西的局势，恐怕已是危机四伏。尽管明晓了事情经过，各位修士眼中仍然流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甚至是冤屈之意。假如仅凭陕西巡抚胡廷宴的一面之词，他们自然不会轻易信服，然而陕西巡按吴焕与延绥巡抚岳和声皆上报称陕西叛乱已经彻底平息，再加上驻守固原的陕西总督武之望迟迟未呈奏本，他们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相信“陕西叛乱已经彻底平定”的说法。

  "都别愣着了，如果陕西叛乱并未真正平息，反而愈发猖獗，应当如何去应对呢？"

  见眼前诸位修士面露迟疑之色，朱由检已然洞悉他们心中的忧虑，不由得冷哼一声，强行将众人的思绪拽回当前严峻的现实。若非知道眼前的这些人同样是被“蒙蔽”，他又怎会轻易放过他们。毕竟，如果没有武之望的那份奏报，甚至连他都差点将这场撼动大明朝根基，最终导致国破家亡的“妖孽起义”遗忘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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