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果你是他
见她埋在自己怀中沉默不语,裴行舟抱起她迈进了别墅大门。
无视了佣人管家们的鞠躬问好,他的步伐停在客厅中间,低头问阮绾:“哪间房?”
阮绾看着二楼左边的两个房间,眼底蓄满水光,她伸手给裴行舟指了个方向。
来到二楼,裴行舟停在左边第一间房门口又问她:“这间么?”
阮绾点头,伸手握上门把手,打开了房门。她的房间是典型的公主房布景,粉色和蕾丝元素随处可见。
但在兰姨和哥哥到家里之前,这间房子不是这样的。
秦邑才没有那个心思专门给她装个公主房。
她刚被秦邑接来这里时,这个房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客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层层叠叠的漂亮窗帘是哥哥亲手换上的。
白色的公主床是兰姨亲自给她挑选的。
床边置物柜里所有珍藏的物件都是兰姨和哥哥一件一件给她摆上去的。
裴行舟将她放在柔软的床上,看着床头柜上笑容灿烂的合照压低声音问她:“要收拾什么?”
阮绾没有回答,俯身从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本相册,打开第一页,指着鼻尖冻得通红的两个人,举给裴行舟看。
“这是我哥哥。”
裴行舟沉默。
阮绾并不理会,好似回忆一般,自顾自地说着。
“这张照片是哥哥刚来家里的第一天拍的。那天兰姨和秦邑在家里说悄悄话,他带我在院子外面堆雪人。我们两个冻得像傻子一样,雪人也没堆好,最后还害得我重感冒一场。高烧反反复复折腾我一周不消停,哥哥就在我床边守了一个星期,寸步不离。一场感冒我瘦了3斤,哥哥瘦了5斤。”
裴行舟看着红鼻子的笑脸依旧沉默。
阮绾翻到第二页,她顶着漂亮的小皇冠坐在哥哥怀里,捏着肉乎乎的双手,对着蛋糕闭眼许愿。
“这是外公外婆去世以后我过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是哥哥亲手做的,头上的小皇冠是兰姨送我的生日礼物。知道我当时许了什么愿望吗?”
照片中的兰煦洋抱着十一岁的阮绾就好像环抱着整个世界,笑得特别满足,温馨的烛光下他只看得见她。
裴行舟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他撇开眼,终于开口了:“许了什么愿望?”
阮绾手指抚过照片上温暖的笑脸,轻声回答:“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以后每年生日哥哥和兰姨都能陪我一起过。”
一颗泪珠砸在照片的塑封上,模糊了兰煦洋的脸。
阮绾慌忙扯过被单擦干水渍,接着一颗又一颗的泪珠落在被单上,晕成深色的水花。
阮绾吸了吸鼻子,“可惜,生日愿望什么的,是不能当真的。”
又翻开一页。
十二岁的阮绾穿着公主裙站在兰煦洋身边,兰煦洋一身西装身姿挺拔。
她的身高还不到兰煦洋的胸口,拼命踮了脚尖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高一点。
兰煦洋偏头看着她,笑得宠溺。
“这是哥哥十八岁成人礼那天留下的照片。我记得那天有好多漂亮的姐姐来邀请他跳舞,但哥哥都拒绝了,他说他答应了绸绸小公主,成年的第一支要和他的公主一起跳,所以哥哥就牵着半大的我磕磕绊绊地完成了他人生的第一支共舞。那天所有人都为他欢呼鼓掌,还有女孩子说想嫁给他。我问兰姨,我可不可以也嫁给哥哥。兰姨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她说哥哥正在耐心地等我长大呢。”
阮绾笑中带泪看向裴行舟,“你说哥哥要是知道我和你订婚了,他会不会气得晚上来你梦里找你算账?”
又一颗泪珠从她腮边滑落。
裴行舟插在兜里的手松了又握,迈步走到她身边,伸手合上相册攥在手里。
“相册要带走吗?还有什么要带走?”
“行舟。”
裴行舟刚刚站直的身体顿在原地,他听到阮绾带着哭腔问他。
“如果你是哥哥的话,你会舍得让我掉这么多泪吗?你会舍得眼睁睁看我日复一日的思念却一直不出现吗?甚至舍得站在我面前却不认我吗?”
裴行舟心底的苦涩一直溢到喉间,苦到他张不了嘴,说不了话。
沉默了很久,他转身看着阮绾泪盈盈的眼睛,清冷的声音近乎无情。
“很遗憾,这个假设并不成立,我无法回答,我也不知道他舍不舍得。但是阮绾,你该向前看了。”
裴行舟不想看她漱漱落下的泪珠,他将相册放在床尾,偏过头叮嘱她:“给你一下午的时间,你慢慢收拾,收拾好了叫我,我在外面等你。”
将门合上的瞬间,裴行舟听到了阮绾撕心裂肺的痛哭。
裴行舟倚着墙壁,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
光影下他整个人像是蒙尘的珠玉,失了光泽。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站在这里的人是兰煦洋而不是裴行舟。
这样,她就不会哭得这样伤心了……
手机在兜里振动,裴行舟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进心底。
杜尤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舟哥,最近被打压得厉害,那边有些憋不住了。”
裴行舟看着阮绾隔壁紧闭的房门,眼神渐冷,“嗯,憋不住就好。”
“对了,最近有几个疑似阮家的藏品送到伦敦去拍卖了。”
“什么时候拍?”
“后天。”
“安排好,我们去一趟。”裴行舟顿了一下,又补了句,“你嫂子也去。”
杜尤也愣了一秒,反应过来立即应好。
“还有,舟哥。”
裴行舟将手机拉回耳边,“怎么?”
“我们的人递出消息,大夫人极有可能打算让她儿子回国了……”
裴行舟眉心微蹙,叮嘱杜尤:“尽可能再收集点她那个儿子的信息,注意别打草惊蛇了。”
挂断电话,裴行舟编辑了一条信息:大夫人一直养在国外的那个儿子,有信息吗?
对方回复:无,生下来就送出去了,遮得很严实。
裴行舟的眉心皱得更深了,他思索片刻回复:我这边收到消息,她打算让她儿子回国了,你尽量查一查底细吧,我好有点准备。
过了很久,对方回复:我尽量。最近逼得有些狠,难保她不会发狂,你多注意。我尤其担心她会对小丫头下手,你千万小心。
这也是裴行舟担心的点,所以明知去伦敦有危险也不得不把她带上,把她一个人丢在景城更危险……
裴行舟视线移到阮绾隔壁紧闭的房门,他握住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开门的动作带起微尘飞扬,细小的颗粒在阳光的照耀下无处遁形。
宽大的实木床上盖着白色的防尘布,布上灰蒙蒙一层全是灰,书桌和置物架上也都空空荡荡的,除了尘灰什么都没有。
很明显,这房间被空置很久了。
裴行舟站在落地窗前迎着阳光出神,放下一个人大概需要多久呢?
窗外的香樟树被一阵风吹过,枝叶摇摆哗啦作响,像是在告诉他答案。
阮绾蜷在床上哭得头脑发懵,太阳穴乍乍的疼,喉咙也火辣辣地烧。
她渐渐收起眼泪,将所有与兰煦洋母子有关的东西收了出来。
但凡是能带走的,她全都放进了行李箱。
收拾完毕,夕阳的余晖刚好透过兰煦洋亲手换上的窗帘撒在阮绾手上。
阮绾将那束光握进手里,看着不再刺眼的落日喃喃出声:“哥哥不守信用,绸绸也要说到做到,不会再理你了……”
卧室门被打开,阮绾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拉着行李箱的手刚好映在二楼的栏杆处,正对兰煦洋的房门口。
修长的手牵起阮绾抓着行李的手,接过她手里的拉杆,将行李箱提到自己身边。
裴行舟看了眼她红肿的眼睛,在她面前半蹲下来,躬起背脊,回头对她说:“上来,我们回家了。”
阮绾看着那双被夕阳照得如玻璃珠一般透明的眼眸。
余晖的暖意好似都藏进了他的眼底,打破了脸上一向惯有的清冷。
阮绾倾身将身体重量全部交付与他,裴行舟将她稳稳背起,单手提着阮绾所有的回忆离开了香山别墅。
回到观澜府,裴行舟拎着阮绾的箱子问她:“放哪里?”
阮绾看着箱子想了很久,“先找一个空房间放着吧,后面我再收拾。”
裴行舟握着拉杆的手紧了紧,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楼。
等他再下来时,给阮绾带来了后天要去伦敦参加拍卖会的消息。
阮绾没想到自己刚从伦敦回来这就又要回去,她随口问了一句,“大维德的拍卖会?”
“嗯。”
简短的交流后是一阵沉默。
阮绾蜷了蜷脚趾,为了打破尴尬,她搜刮了无数话题,想到一个合适的。
“他家陶瓷珍藏比较多,你看上瓷器了?”
裴行舟看她一眼,在心底懊恼自己差点忘了她苏富比学的就是这个,拍卖这行当对她来说算是专业对口了。
“不是,这次主要是去探查一些重要信息,不一定会拍。”
阮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毕竟我家祖祖辈辈就是做这种生意,去瞧瞧总有好处。”
不等裴行舟回应她,阮绾翻身趴在沙发靠背上就开始自顾自地念叨。
“说实话,我真的不理解秦邑是怎么把阮家霍霍成这样的。阮家的路子是外公外婆都经营好的现成玩意儿,加之阮家祖祖辈辈收集的藏品也对得起‘丰富’二字了。秦邑竟然还要靠卖我来换钱,他这几年到底干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裴行舟抬步走到她身旁落座,顺手拿了颗草莓递到她嘴边。
阮绾还在想着秦邑的糟心事,下意识就着裴行舟的手低头将甜津津的草莓尖咬进嘴里。
裴行舟的手就停在半空。
见她把草莓尖咽了也不咬剩下的半截,视线在粉白的咬痕上瞟了瞟,慢悠悠地将剩下半截喂进了自己嘴里。
这草莓还挺甜。
“我查过秦邑这几年的资金走向,两个字形容——成迷。”
裴行舟又拿了颗草莓递到她嘴边。
阮绾一边思索着“成迷”两个字,一边动嘴又咬下一口通红的草莓尖。
阮绾想不明白,怎么会成迷呢?
她回头看向裴行舟,刚好看到他将自己咬剩的草莓屁股塞进嘴里。
她愣了一下,第一反应不是觉得这项举动好像过分亲密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裴行舟还真挺节约的。
节约的裴行舟又捏了颗草莓递到她嘴边。
阮绾垂眸看了眼看着诱人的草莓,发现他戴着戒指的冷白手指好像更诱人。
阮绾忽然脸红了,恶狠狠地张大嘴巴将一颗草莓全部含进了嘴里。
但她不知道那一大口同时含进去的还有她刚刚认为诱人的指尖。
被湿热口腔包裹的瞬间,裴行舟的心尖颤了颤,指尖微动,带着草莓从阮绾的嘴里逃了出来。
阮绾恶狠狠的一口咬了个空。
她一脸懵逼地看着裴行舟将那颗诱人的草莓全部塞进了自己嘴里。
不是?这二公子几岁?还玩这种幼稚傻缺的抢食游戏?!
阮绾傻了,歪头看着裴行舟一下又一下鼓动的腮帮子,下意识伸手戳了戳,手感出乎意外的好……
还没戳两下,手被一把抓住。
幼稚又傻缺的二公子倾身压了上来,在离阮绾不到三厘米的地方,那张和草莓一样艳红的唇一张一合。
清冽的木质香气混着草莓的甜美钻进她鼻腔。
二公子问她:“还想吃吗?”
阮绾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太确定他问的是想吃什么……
三厘米的距离被二公子变成两厘米,再变成一厘米……
即将为零时,单子晋背着医药箱走进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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