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惊破天
柳暮江当日便去拜会定州太守刘仪,将云静庵一事细细道来。二人为同榜进士,本就有些交情。再说经历了春榜风波,朝中牵连了一干大员,就连官场常青树苏长青都死在了狱里,可作为昔日苏长青的得意门生和乘龙快婿的柳暮江却是毫发无损,官位不降反升,一举成为陛下近臣,真可谓八面玲珑,老谋深算。
刘仪本就有意借着同年的情意攀附一番,又听柳暮江说:“这云静庵估摸着至少出了两条人命,佛门之地竟有滔天罪行,虽地属定州,可这下邳县紧挨着都城近郊,若是被陛下知道天子脚下竟有如此罪孽,定然龙颜大怒,到时下邳县守自不必说,只怕你这定州太守也脱不了干系,还不如由你来亲自定案。若是此番突查云静庵一无所获,一应罪责由柳某承担,绝不连累仁兄。”
刘仪心中再无疑虑,想着若是事成了,真能破一桩人命大案,他在圣上眼前定能露个脸。若是空手而归,天塌了也有柳暮江这个翰林侍读顶着。此事与他刘仪来说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遂欣然应允。当即领着五十府兵,随柳暮江一同赶往云静庵。
柳暮江与刘仪一路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时辰,便潜入了娘娘岭。此番行踪迅疾,并未惊扰旁人。此时已是日暮时分,最后的夕照已落了下去,整个山间月暗星稀,黑黢黢地没有人烟,间或有寒鸦凄厉地叫了两声,扑楞楞地从枝头掠过,落在灯火微明的庵堂屋檐上。
刘仪带来的人马虽少,但个个都是轻装劲衣训练有素的骁悍兵马,当众人已把云静庵围成铁桶一般时,庵内的尼姑还无一人察觉。
为首的伍长一脚踹开庵堂的大门,两边士卒燃起火把,鱼贯而入,直扑云静庵的后湖而去,登时将阴暗的禅院照得灯火通明。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庵内之人,普通的尼姑见这群人凶神恶煞一般,拦也拦不住,只得跌跌撞撞跑着前去报信。兵士们踢开每间禅房,将里头的尼姑全都赶到了后院看管起来,有人想要反抗,但看见士卒手中握着明晃晃的雁翎刀,便吓得噤若寒蝉。
这云静庵的住持静慧到底见过几分世面,走到人前,手捻佛珠开口道:“阿弥陀佛,不知诸位施主夜闯佛门净地,所为何事?”
人马倏地分成两列,只见两位器宇轩昂之人联袂而至。左边着朱衣锦袍之人倒也罢了,只是个五官端正的文士。倒是右边素衫广袖的郎君令庵堂众人如见谪仙,身姿俊拔,仪态飘逸,行走静立之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饶是经了数个美男子的个中老手静慧也不禁看呆了眼。
只是这位美郎君一开口,便将静慧等人惊了个措手不及。只听柳暮江对刘仪道:“仁兄不必与庵中之人多费口舌,这蹊跷之物就在这后湖之中。”骨节分明的手越过静慧等人苍白的脸直指湖心。
刘仪点点头,吩咐道:“叫几个水性好的兵士,去湖里探探路,若是发现不寻常之物打捞上来,赏银二十两。”
二十两白银足够普通人家三四年的口粮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便有七八个壮汉赤膊跳进了湖里。
在庵中协理庶务的尼姑玄音一见这个光景,已是急了,忙上前阻拦道:“好大胆的贼人,这庵堂内都是女尼,尔等男子夤夜擅闯,又衣衫不整败坏佛门清净,真是无法无天。云静庵在县守陈大人那里都是挂了名的,贫尼劝诸位莫要莽撞行事,否则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只见队首身材魁梧的伍长挥起手中的雁翎刀,反手用刀柄照着玄音的脸上抡了一个耳光。银光一闪,再看玄音已是横飞出七八尺开外,卧在地上半响起不来,只捂着右脸含糊不清地“哎呦”叫唤着。众人借着火光一看,玄音半边脸已是肿胀得又青又紫,口鼻处鲜血横流,就连槽牙都被打掉了两三颗。
面对如此凶神恶煞的兵士,没有一人再敢吱声,皆是畏缩成一片。此时柳暮江冷笑道:“静慧,你这云静庵虽归县守陈庶管,可区区一个下邳县守可管不了定州太守的行事。”他指了指身边的刘仪,“这便是定州太守刘大人,你若是将自己犯的罪状早早招了,太守大人或许还能给你个痛快。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只怕要受极刑之苦。”
静慧心中一寒,她本以为只要命人偷偷送信给下邳县县守陈庶,无论哪方尊神,都能保自己平安无事,可没想到如今陈庶的顶头上司便在她面前,似乎对她暗中的阴私有所察觉,上来便直奔这要命的湖里头去了,若是真捞上来什么,她的奸杀之罪怕是瞒不住了。只盼着佛祖保佑,这后湖颇深,腐肉残骨也许没这么容易打捞。
就在此时,只听湖中有人冒出了头,喊道:“找到了,这里有东西,都来帮忙。”众人七手八脚地聚到一处,将重物浮了上来,推到岸边,用火把一照,全都骇了一跳,分明就是一具尸身。
此人应是一个男子,身材颀长,脸泡的像铜盆一般大,根本辨不清五官,肤色肿胀发白,看样子应是被沉到湖里四五日了。
刘仪冷冷看着静慧:“你还有何话说?你这云静庵的后湖里为何会有死人?竟还是个男子。”
静慧强打精神,在夜色中掩去脸上的惊慌之色:“大人,贫尼实在不知呀,许是有施主不慎失足落水也未可知。”
柳暮江对刘仪使了个眼色,刘仪下令道:“只怕湖里不止这一具尸骨,接着找,若是再捞上来旁的,所有人的赏银翻倍。”
打捞的兵士大笑着应了一声,干劲更足,一个个鹞子翻身,又泅进了湖水深处。可此番却没有上次顺利,过了许久,也没有摸到什么物件。就在大家有些泄气之时,柳暮江看着黑漆漆的湖水,对刘仪说道:“事已至此,断不能半途而废,这贼尼身上只怕还背着陈年旧案,依我看,天色已晚,士卒打捞之时难以视物,不如将湖岸掘开一个口子,拦网放水,如此一来,定能找到物证。”
刘仪心想:听静慧方才所言,只怕云静庵里的命案和下邳县县守陈庶有牵扯,自己作为定州太守也有约束不力之责。可若是在自己上任之前,静慧便已奸杀人命,受陈庶包庇,他如今便是在给旧案沉冤昭雪,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如此一想,刘仪道:“速按柳大人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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