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篇(2)
自从秋月母亲又生了一个姑娘后,秋月在家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唉……
秋月父亲和秋月母亲足足半个月没有说话,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无非就是唉声叹气。
不仅如此,秋月父亲足足半个月没有出过家门。
他觉得他没脸出门了。
一连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这在当时的农村,真的是没办法抬起头做人。
秋月看着父母愁云满面,她也不知道父母到底是怎么了?
家里添了一个小妹妹,父母居然整天唉声叹气的。
秋月见父亲今天终于出门了,于是她问母亲:“妈,妹妹叫啥名字呀?”
“二丫……”秋月母亲面无表情的说。
“这是啥名字呀?一个姑娘居然叫二丫,真难听,妈,你给妹妹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去去去……别在这嘎达烦我!”秋月母亲有些不耐烦的说。
“妈,你就给妹妹取个好听的名字嘛,要不然,等她长大了,叫二丫小伙伴们会笑话她的!”
“行啦,你别搁这闹腾了!你爱给她叫啥就叫啥……”
“那,就叫秋玲吧!”
“行,爱叫啥就叫啥!”
从那天后,秋玲这个不受欢迎的女孩儿有了名字。
……
秋月父亲那天出去,他是和村里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喝酒去了。本来只是想要借酒消愁,可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由于他最近心情郁闷,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虽然在场的几个人都纷纷安慰秋月父亲,说他好福气,将来有两个姑爷给他送酒喝。
但秋月父亲却一直难以释怀,毕竟在庄稼院里,没有一个儿子来继承香火、传宗接代,总是让人觉得不踏实。
他越是这样想,心情就越不好。
所以,不知不觉之间,他喝醉了。
并且是一塌糊涂。
秋月父亲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离开发小家,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此刻,他根本不想回家,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于是,他来到了村子外的一片田野间。此时正是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外面有些冷,但他全然不顾这些,径直走到大地里的田埂上坐下,然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要紧,他做下了病。
从那天起,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干重活了。
他浑身哪里都疼,像散了架一样。
家里的重活都落在了秋月母亲的肩膀上。
这让秋月母亲怨声载道,家里的日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
虽然家里比较穷,但秋月母亲却一直咬着牙,供着秋月念书,家里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她心里明白,只有读书认字才能改变命运,可她嘴里却总是这样说:“为啥让孩子念书呀,就为了能认几个字,将来去哪里不憋屈,并且现在化肥种类越来越多,不认字化肥都看不明白!”
秋月父亲听到秋月母亲这样说,一时间,他也找不出话来反驳,毕竟现在秋月母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主心骨。
秋月一晃已经小学二年级了,她十分刻苦学习,珍惜自己的学习机会,她知道母亲为了供她念书,真的挺不容易的。
所以她从来不会和母亲说自己想吃什么,又或者要什么东西。
她每天放学回家,她就帮母亲哄着妹妹秋玲,帮助家里割猪草。
那时的秋月有一个愿望,她只希望家里能够吃饱穿暖,她能够帮母亲干更多的活儿,为母亲解决一些烦恼。
还有就是,妹妹秋玲可以快点长大。
秋月是自卑的,她童年的记忆中,她的鞋子就是她最尴尬的事情,经常会被同学嘲笑。
她的鞋子很少有合脚的时候,要不就是脚长大了,被鞋子挤的脚疼,要么就是捡别人穿剩下的鞋子,本身在那个年代物质就匮乏,别人穿剩下的鞋子会是什么样,已经可想而知。
要不就是布鞋已经补了几次补丁。
或者鞋子开了胶。
又或者太大了不合脚,每每这个时候,母亲都会用红毛线做一个带子,拴在秋月的脚脖子上,防止鞋子太大了会掉下去。
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要求必须穿一双小白布鞋,就是这一双小白布鞋,让秋月挨了母亲一耳光。
因为母亲根本没有多余的钱给秋月买小白布鞋,可秋月毕竟是一个孩子,她想参加学校的运动会。
就这样,秋月第一次和母亲顶了嘴。
“妈,我要买一双小白鞋。”秋月对母亲说。
“你的脚上不是有鞋子吗?还要啥鞋?”
“学校开运动会,老师要求必须穿小白鞋。”
秋月母亲看了一眼秋月,她对秋月说:“那你就和老师说,不参加了!”
“妈,我想去……”秋月鼓足勇气对母亲说。
“要去,那么你就穿你脚上的鞋去!咱家可没有闲钱给你祸害!”
“妈,你偏心!为啥爸他吃药有钱给我买一双鞋,你舍不得呢!”
“你这个死丫头,居然学会了顶嘴!秋月母亲狠狠的打了秋月一巴掌。
秋月哭着跑到奶奶家。
奶奶虽然嘴里说着:“你一个丫头,就消停的上几年学,长大了就嫁人完事了,一天你的事儿真多,活该挨你妈打!”
她说完话后,还是从手绢里摸出两块钱,走着去了镇里,给秋月买了一双,童年里唯一合脚的鞋子。
……
秋月三年级时,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秋月母亲意外怀孕了。
本来秋月母亲生了秋玲后,就应该去结扎,或者带个环儿,那时候计划生育刚刚开始,所以管的特别的严格。
可秋月母亲因为身体的原因,她两样都没有执行。
所以,她意外再次怀孕。
她的初衷本想着吃点药打掉。
于是她找到了秋月姥姥,在娘家那个村儿找到了一个土医生,医生给开了两副落胎药,她回到家里就用水熬了出来,根据遗嘱喝了下去。
她喝了没多久后,确实肚子疼了,也见红了。
她也没有经验,以为这样就落胎了。
家里还有一堆的活,也容不得她矫情了。
所以,她在家躺了一天,就正常下地干活。
久而久之,她就把这件事忘了。
三个月后,她才想起来,自己的例假很久没来了,她发现自己最近似乎食欲变得特别好,身体也比过去粗壮了许多。
她有些怀疑了,自己难不成根本没打掉孩子吗?
但,她又有些犯合计。
自己怀秋月和秋玲的时候,一直吐到生,这个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呢?
她真正确认的怀孕,是自己有一天睡觉被肚子里的异常闹醒了。
她感觉到了明显的胎动。
而且这一次胎动和过去根本不同!
过去秋月和秋玲在肚子里时候,她们都是鼓大包,这一次的胎动就像小鱼儿游来游去,又或者像手指捅的一样。
这个孩子的到来,让秋月母亲彻底慌了。
“那个,大妮儿爸,俺上一次好像没打掉这个孩子,现在俺觉着不对劲儿了!”
“哪一次呀,俺最近都没碰过你!”
“你说这话啥意思?俺前些日子有了你不知道啊!”秋月母亲有些生气的说。
这时秋月父亲才反应过来,他急忙问道:“那都是老久以前的事儿了,这都快三四个月了!你的意思是,肚子里的都三四个月了?”
秋月母亲点了点头。
“哎呦,这可咋整呀!你这个体格也动不了手术,整不好会出人命的!要不……咱们生了吧?”秋月父亲试探秋月母亲,他其实内心还是想要一个儿子。
“要啥要!这都吃上顿没下顿了,再说了,生这个又得罚款,咱家里还有啥可以罚的了!”
“可是,你不生咋整?动手术,你的身体不行,也不能一直搁在肚子里吧?”
“唉……”秋月母亲无话可说,她叹了一口气。
“她妈,你肚子里的能不能是个带把的?”
“俺不知道。”秋月母亲也有些动摇了,万一肚子里这个是个小子,打掉岂不是太可惜了,这孩子的命这么大,兴许是个福大命大的小子呢?
“生吧,人家爱罚啥罚啥……”秋月父亲嘴里吧唧着旱烟的烟草味儿,他真希望这个是个儿子。
“万一再是一个姑娘呢?”
“姑娘就姑娘吧……”
……
五个月后。
秋月母亲生下了一个小子。
这个消息让秋月父母格外的兴奋!
随后村里的妇女主任给秋月家的一对儿箱子,还有家里的口粮全部拉走。
秋月家在那年过年都没有见到一点油星。
但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中,秋月的父母和奶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因为老李家终于有了后,有了儿子。
几年后,秋月家虽然不至于像前几年那么穷困潦倒,但生活一直挺困难的。
尤其是三个孩子都上了学,家里的情况越来越拮据。
好在当时秋月已经高中毕业。
秋月母亲只能让秋月辍学回家。
她虽然表面上很严厉,但其实让秋月不上学,她这个当妈的心都快碎了。
最初秋月没上学的那几天,她每晚都流泪到天亮。
秋月母亲恨自己没本事,没能供秋月念书。
自己的女儿如此优秀,却被家庭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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