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十六画生
很快,那几本小册子就到了李世民的手里。
看着上面的内容,李世民也是啧啧称奇,看向房玄龄的眼神,隐约带着些责怪。
“好你个老房,有了这样的好事,居然不叫上朕,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还有这些册子上面的字迹,也不知是怎么弄的,居然好像仿得还是王右军字体。
难怪范鸿这些人拿这说事了,别的不说,就说这精湛的制作工艺,还有上面关于你房氏家学的内容,整个长安除了你们房家,还有谁弄得起?”
“哎呀呀,陛下,此事微臣真的不知道啊!”
房玄龄哭丧着脸,颇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既视感。
可是翻着翻着,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你还别说,你真还别说哈,这册子上的东西,弄得还真挺好,就是不知有多少人看过了?”
学问这个东西,最看重的还是传播度。
《论语》,《道德经》这些东西为啥能成为传世名篇,还不是因为看的人多吗?
“敢问范夫子,这几本册子,您是从哪里得到的?还有吗?”房玄龄有些期待道。
“呵呵……怎么都到这个时候,房大人还打算装傻充愣?
你把这些册子弄得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老夫不过是买了几本《论语注释》就被那摊贩硬塞到了手里,房大人,好魄力!好手段啊!”范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竟然是这样!老夫莫不是在做梦?”房玄龄听到消息,大喜过望。
他这才想起来,似乎前段日子,自己儿子房遗爱闹起脾气,离家出走,还将自己的书库给搬空大半。
在那些藏书之中,便有如今册子上的文章。
“这小子,不声不响地倒是给老爹一个惊喜啊!”
房玄龄抚摸着胡须,忽然脸上略带遗憾道:
“早知如此,就该把压箱底的那几本好书交给他,好教世人看看我房家的底蕴,谁还不是诗书传家了……”
作为大唐的宰相,房玄龄也有着自己的委屈。
明明出身不差,但就因为明显站队李世民,而被山东士族冷嘲热讽,排挤出了文化圈子。
好在李世民对他信任有加,朝堂上每有大事,都事无巨细地问询于他,极为看重。
这才让房玄龄感动得一塌糊涂,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现在好了,有了这些流传甚广的小册子,可以预见的是,他房家的名声自然会与日俱增。
那时候世人对房家治学的评价,就不是士族可以掌握的了。
“嗯?”
想到这里,房玄龄心中不由一惊。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情里面,怎么透着些诡异的味道?
这不就是李世民之前对他说过的,所谓左右舆论的手法吗?
房玄龄看向手中的册子,面露迟疑之色。
难道说,这是魏叔玉那小子的手段?
他看向李世民,见后者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顿时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想来,陛下也应该瞧出来了吧……
“范夫子这话就有些重了,房相拿出家中所学,也是抱着教化万民的心思,要朕说,什么你的我的,还不都是圣人留下来的学问,只要是对百姓好的,对国家好的,谁说不是说呢?”李世民笑着说道。
“陛下,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学问……”
听完李世民的话,范仁贤一下子急了。
虽说都是圣人留下来的学问,可怎么解读,如何注释才是区分高下的关键。
他们山东士族诗书传家的学问,和寻常百姓私塾里,教书先生教的能一样吗?
然而,还没等范仁贤把话说完,就见范鸿开口道:
“陛下说得亦有道理,若是单单讨论学问,也就罢了,可这册子上却胡言乱语,凭着几首不堪入眼的野诗,就吹捧起一个大唐诗圣,还言之凿凿,天不生此人,诗道万古如长夜……”
说到这句,范鸿看向一旁的李世民以及房玄龄,冷笑道:
“古语有云,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以诗成圣?难道这人也想和孔孟相提并论吗!”
“竟有此事?”
听到这话,李世民和房玄龄也是大吃一惊。
若说是其他事情,还可有讨论空间。
可这牵扯到圣人名誉,就非同小可了。
此时,一旁的卢玉山和孔颖达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尤其是孔颖达,身为孔家后人,对这种事情自然十分敏感。
可当两人看向册子上的内容时,却齐齐愣在那里,神情复杂。
在册子的诗词鉴赏部分,记载着一些诗句。
为首的一篇,便是《咏雨》。
写诗的人,叫做十六画生,备注里写着“大唐诗圣”四个字。
“和气吹绿野,梅雨洒芳田。新流添旧涧,宿雾足朝烟。雁湿行无次,花沾色更鲜。对此欣登岁,披襟弄五弦。
”
在这首诗结束的地方,还带着诗词的翻译与赏析。
“阴阳混合之气吹着绿色的田野,梅雨洒在稻田里……对这丰收之年我感到非常高兴,披露着衣襟玩弄着五弦。
此诗用互文的手法,表达了作者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思想,语言朴素,感情真挚,值得全文背诵。
”
看到这里,卢玉山与孔颖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那抹震惊。
这个时候,范鸿的声音继续响起。
“诸位再看看,这首《春日望海》,依然是首烂大街的作品……”
“披襟眺沧海,凭轼玩春芳。积流横地纪,疏派引天潢……”
范鸿一边念着,语气中的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阴阳怪气地念了几句,便停了下来。
“罢了罢了,老夫实在念不下去了,实不相瞒,单从这两首写诗的水平来看,即便是老夫身边的书僮,也要比之强上不少,还什么诗圣,还万古如长夜……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这时,孔颖达突然插话打断道:
“其实仔细看看,这两首诗还是蛮不错的嘛,范夫子连日赶路,许是有些累了,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里?”
一旁的卢玉山也是帮腔道:
“是啊,许久未见,老夫也想与夫子好好聚聚,诗词这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说不准,说不准的……”
卢玉山和孔颖达满脸惶恐,恨不得立刻过去将范鸿的嘴巴堵上。
平心而论,这两首诗词当然没有达到传世名篇那种层次,可也算佳品。
这范鸿将这两首诗词贬的一文不值,更说连自己书僮都比不上,这就有些过分了。
更何况,这十六画生……是你能招惹的人嘛!
“咦!你们两位这是做什么!诗写得就是垃圾嘛,咋还不让人说了!他敢封诗圣,老夫就敢当诗仙!”
“哼哼!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卢玉山和孔颖达不停地使着眼色,范鸿却视若无睹一般,反而还来劲了。
“你还想当诗仙?那一位怕不是能让你分分钟羽化登仙……”
眼看范鸿执迷不悟,卢玉山与孔颖达都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了,累了,毁灭吧……”
这边范鸿慷慨激昂喷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他志得意满地看向周围,却发现大殿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他看向卢玉山与孔颖达,这两人早已匍匐在地,跪在了地上。
“二位这是做什么?该羞愧的是那十六画生才对!你们这又是何苦……”
正当范鸿一脸疑惑的时候,便听到龙椅那边响起了一道寒彻冻骨的声音。
“范夫子……朕的诗词,在你眼中当真如此不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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