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梦魇
“螭魂鞭三百，鞭鞭入神魂……说来，这欲化蛟的螭蛇，还是蔺道长您所杀，不成想，竟是您为首个…被鞭魂者，唉……”
一身白衣的女人不曾屈膝，落落大方站在满屋阴郁之气充盈的屋子里，除却白衣褴褛些许，女人冷然白面不曾有变，即便，她深知神魂被鞭笞之痛。
押送弟子面对女人一身傲骨，不自在背过了手，也仅是尽责传达了掌门之令。
“五长老，此乃掌门亲令，还请莫要耽搁时辰。”
女人身前老者闻言沉了脸色，冷哼一声开口赶人，“老朽做事，无需尔等小辈置喙，训诫堂内重地，人既已送达，还请无关人等离去，莫要误了时辰！”
弟子滞声，也只能无奈离开。
训诫堂乃五长老负责之地，非掌门亲令不得入。
闲杂人等离开后，五长老侧了下身，让出了身后的木架，语气礼敬道：“蔺道长，可要？”
若是寻常罪人，他必定二话不说将人缚上，可蔺韶不同，既为掌门同辈师妹，亦曾为宗门出生入死。
虽平日深居简出，为人冷清了些，却最是爱护小辈同宗。
道蔺韶残杀同门，他是万般不信。
可……人证物证俱在，被杀同门尸首亦在，他亦无法。
此前未曾得见犯了事的蔺韶道长，他也只能说服自个，许是当真秽乱了心神罢。
只是当下见之，他只觉甚么秽乱心神皆是一派胡言！蔺韶此刻可有片刻乱神之态？！
“且…缚上罢，劳烦您了。”
蔺韶自愿靠于木架上，抻开双手，任由五长老将四肢困缚上。
“蔺道长，你可是有何苦衷？您，非是那般之人……”五长老一边困缚，一边忍不住念叨，他还是不信，蔺韶会惨杀同宗。
只是女人好似不愿多说了，任他苦口婆心，也不再开口。
无奈，人已束好，该是行刑了。
“蔺道长，老朽要请鞭了，恕老朽，失敬。”
啪！
一鞭下去，女人身子未动，脸却白了几分，然而，神无鞭痕。
暗处角落里，一道小身影好奇探了点头，下一秒，就被声声震颤神魂的痛苦呻吟当头一棒，震得她身子一软，直接瘫了下去。
鞭声，犹在继续，她的神魂恍惚却清晰，迷蒙的视野里，一道透明的身影悬于女人头顶，每一鞭下去，神魂撕裂再聚合，再撕裂……重复如此。
即便不曾开口喊疼，神魂被撕裂的痛苦，她只是看着就觉得痛。
以至于，仅是泄露的丝缕闷哼，都带着女人无法自控的元力，正在无差别的肆虐这间布了道道阵法的训诫堂。
不多时，不甘、痛苦的神魂之力将墙壁刮出道道划痕。
五长老看着不曾吭声的女人，若非脸上毫无血色，若非双掌血液滴落，若非女人满头血汗交融，他或许会怀疑，这所谓的螭魂碎神魂一说是言过其实。
但他还是抿着唇，又落下了一鞭。
啪……200鞭……
啪、啪……202……
“……她这是…梦魇了？”
漆黑的女子闺房里，黑袍裹身的高挑人影正垂首看着榻上冷汗涟涟，嘴里呢喃着“不是我……不是我……”之词的少女。
少女此刻的姿态，俨然是在梦魇当中，人影瞧着蹙紧了眉，看这模样，一时半会醒不来，还想着找人问问事呢。
看来得改天了。
“走吧诺儿，去找另一个人……”
楚离刚转身，床榻上的少女突然痛苦嘶吼，“别打了！别、别打了呜……好疼啊……不是我，不是我干的，跟我无关……蔺…道长……”
最后三字，似梦魇中的喃语，却令楚离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唇瓣几度张合，却也只是唤了声，“诺儿……”
唐离诺有些迟疑，擅入他人梦境，是不道德之做法，她虽不耻与正道为伍，可也不愿行事若魔修。
“…求你……”
楚离卑微地苦求，令唐离诺心尖一颤，终是无奈长叹，“……阿楚，仅此一次。”
“谢谢。”
入梦前，唐离诺听到楚离的言谢，她只勾了勾唇，没有说什么。
“两百…五十鞭……”啪！
迷蒙的虚无中，是老者艰难的言语，楚离一下子就红了眼，她知道是什么。
然而，不等她循着声音找去，一声声稚嫩的急切之声于控灵处传来，唤得，是一声声“师尊”……
“师尊、师尊、师尊…放我进去！师尊！”
“诶诶诶别乱闯！南宫师妹你快放手！别伤了你！”
“不放！两位师兄，师妹求你们了，让我进去吧，我师尊…我师尊在里面啊……”
到底是少年人，不过几句话，便已带了哭腔，然而，依旧不行。
“师妹，你别为难师兄了，此事乃掌门亲自下令惩处，何况此地乃宗门重地，非掌门亲令不得进，我们…我们也不能……”
那时的自己还说了什么，楚离已然有些记不清了，但她于这他人的梦境中，听到了师尊第一次的哀求。
“…五……长老……莫要……莫……让……阿楚……进……唔咳！咳咳……”
随着师尊话语的落下，眼前终是有了画面，仅一角，就令楚离目眦欲裂，元力暴走。
“师尊！”
“蔺道长且宽心，南宫师侄…进不来……两百五十五鞭……啪！”
楚离身影往前扑去，试图阻止老者旁侧以元力驱使的红鞭落下。
“滚开！别碰我师尊！”
不想，扑了一空，那沾满神魂之气的鞭子，直接穿过她，落在了被困缚住的女人身上。
而她，第一次见到了螭魂鞭的可怖之处，一鞭下去，师尊神魂骤现于顶。
那是一道布满裂痕的神魂，这一鞭下去，神魂再度撕裂，而后粘合，再撕裂，足足持续了五个来回！
已承两百多鞭的神魂已无力呻吟，可被撕裂时，还是不可扼制的颤抖。
楚离失魂落魄看着这一切，抬起的手止不住的抖，她救不了师尊，这只是梦……只是梦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离直接崩溃了，原本被压制的魔阴障气好似打开了阀门，直接从识海深处冲出，瞬间于楚离神魂四周肆虐，刮起的阴风直接吹散了这段师尊受罚的梦境。
唐离诺来不及反应，直接被阴障击飞了出去，从楚离的识海中被排斥出去。
“该死！都该死！宁长凌！宁长凌啊！宁长凌！！！”
楚离的失控不在她的意料之内，连突然被分离出楚离识海一事，唐离诺都没心思去探究。
撑着虚弱的神魂，唐离诺一边唤着楚离，一边试图靠近她的神魂，“阿楚、阿楚醒醒、快醒醒！这只是梦境！不是真的！阿楚冷静！”
只是，不知道那句话激到了神智已然崩塌的楚离，原本佝偻着背捂头嘶吼的楚离突然抬了下头，猩红的琥珀色右眼阴恻恻盯着她，眼里，是彻骨的恨意，是颠覆一切的疯狂。
只要她再进一步，这股已然被楚离驯服的阴障之气就会撕碎她的神魂。
唐离诺看着楚离右脸上从脖颈攀爬而上的黑纹，心有余悸地止了步。
她知道，此刻楚离的神智已非她三言两语就能唤回的状态了，事情难办了。
本是用来压制时而泄露的左脸冷玉面具，从左眼眼角处裂开了一条缝，直下唇角处，缝隙里，丝丝缕缕的青灰之气也越来越多。
唐离诺不敢再开口，免得激怒此刻六亲不认的楚离。
然而，角落里，一道虚弱的稚声，直接引起了楚离的注意，“不是……我干的……”
“你……为何不救！”
楚离扑过去前，唐离诺听到楚离如是说，心中只觉悲哀，楚离的人生里，只有师尊，也唯有师尊。
蔺韶之死，让她剑走偏锋，于魔渊巅炼化魔阴障气修炼，可这魔阴障气，便是魔修都不敢碰，何况自小便修习正道法门的修士呢？
结果便是如今这般，楚离已是非魔非俢的存在，有她的帮助，平日可以将侵入识海的阴障压下。
可一旦楚离触及师尊之事，便会失控，最严重的，也不外如是了。
“你！为何不救！为何不救？！”
“呃呃！呃…呃呃呃……”被捏在手中的神魂只发出了一串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梦境主人神魂晕厥，梦境自也无法维持，唐离诺一句“阿楚”还未出口，便被突然而起的一股力量拽走。
意识瞬息翻转后，再回神，神魂已回到楚离识海内，并且，被隔绝在了识海角落处，无法作为。
梦境之外，现实中，因神魂无意识，杨怜鹊连脖颈上愈加阴冷的束缚感都感知不到。
周身暴走的力量将房内物什划拉的四分五裂，楚离恍若未闻，失神的猩红瞳孔中，好似犹在闪过师尊受罚之景。
“……为何不救？”
拖过手中捏着的人影，是那狠心挥舞鞭打师尊的老者，阴森地语气里，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的疯狂恨意。
“为何不救她！为何不救……师尊……”
手中力道渐渐收紧，昏迷中的少女发出了无意识地呻吟，这无疑让楚离越发兴奋，她马上，就能手刃伤了师尊的仇人了！
“阿楚冷静！快醒醒！”
唐离诺死命拍打着挡住自己的阴云，一边着急唤着楚离。
杨怜鹊犹如一具玩偶般被提溜到了楚离跟前，黑纹布满右脸的女人喉头蠕动几下，猩红着眼痴痴宣布着她的结局，“你…该死！”
随即，手中力道猛然加大！
“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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