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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质询


顾银韵被顾钰骂得发愣。

  似有针尖刺入胸腔,让她的心脏再度泛起一阵连绵的刺痛,那痛苦却又恰好是可以忍受的,并没有想象中来的那样汹涌剧烈。

  也许,顾钰一连迭冷漠反常的表现,早就让她在不知不觉中麻木了吧。

  “还在这愣住做什么,滚吧。”

  身前,顾钰冷冷地开口了,他乜斜着她,如同看着一个没有太多价值的物件,轻蔑而鄙弃。

  “难道还让我请你出去不成?”

  顾银韵沉默良久,震颤的神情逐渐归于平静:“无需你请,我自己会走的。”

  她波澜不惊地答道,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但是在那之前,请你告诉我……”

  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自己了,灵魂飘于体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空洞地躯壳,听她说出不假思索的话语。

  因着“我不是我”,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兄长,我的玉哨在哪儿?”

  “……玉哨?”

  顾钰眯起眼睛,俨然也察觉到了顾银韵状态的异常,为此,他耐着性子回答了这个问题。

  “玉哨已经没用了,我扔掉了它。”

  顾银韵点点头,紧接着又问:“那……姜爷爷在什么地方?我醒来以后,都没有看见过他。”

  顾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昨夜忙乱,姜也上了年纪,被累倒了。他需要静养休息一段时间,以后你会看见他的。”

  顾银韵再次点点头,问:“还有晟夏和顾隐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听到顾隐这个名字,顾钰神色微变。

  “他们都受伤了,需要养伤。”他答道,“你老老实实做你的翊府小姐就好,无需在意他们的事。”

  “嗯,我明白了。”顾银韵刻板地点头。

  这次,顾钰没等她再度提出疑问,便先声夺人:“不要打探那么多,你该回去了,银韵。”

  “……好。”

  顾银韵没有违逆,转身向外。

  可刚走没几步,她站住、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顾钰,直直看进了后者的眼睛:“最后一件事,兄长。”

  刹那间,她眸中闪过道晦秘的光亮。

  她问:“那么皇帝呢,老皇帝又在何处?”

  “你杀了他,总该还有尸体在。你把他埋在哪儿了?是在你的寝殿下面,父亲母亲悬梁身死的地方吗?”

  这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质问,成功把顾钰问得动摇了。

  他肉眼可见地摇晃了一下。

  然后欲盖弥彰地一拍桌子,怒道:“放肆!”

  “顾银韵,难道你又忘了自己是在和谁说话了吗?再敢出言不逊,就算你是朕的妹妹,朕也绝对不会轻饶!”

  看着这位怒不可遏的、新晋的皇帝,顾银韵面不改色,甚至还苦中作乐地向上挑了挑唇角。

  于是顾钰怒火更甚。

  他阴沉着脸走来,高高扬起手臂。

  看上去,他想用一个狠厉的巴掌,给顾银韵留下个深刻的教训。

  幸而,顾银韵在这时回过神来。

  她畏惧地向后躲了躲,适时服软:“抱……抱歉,我有些累了,脑子不清醒,这才说了些胡话。有冒犯的地方,还望兄长体谅。”

  顾钰一顿,举起的手停在半空。

  但他的脸色不见缓和,手也没有收回去,似是想听完她接下来的话,再做下一步的决断。

  顾银韵捏了捏胳膊,温顺地笑。

  “可能……是失血过多了吧。”她的语气俶尔变得坚定,“兄长,我不知道您要做什么,但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拒绝。”

  包括割伤她的手臂,放淌她的鲜血。

  闻言,顾钰审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宽容地收回手臂:“不错。”

  这便是放过她了。

  顾银韵眼睫低垂,朴簌间敛起所有情绪:“倘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她大方得体地欠身告退,“那臣妹就先行退下了。”

  “……陛下。”

  她一路垂眸,踏离金碧辉煌的老宅。

  到了外边一看,它仍是一间墙壁上开着裂缝的破败土屋,及至出了院子,院外却不是她来时的那条回廊。

  烛火闪烁,她站在有人居住的一方庭院中。

  朱红的殿宇外,诸多侍卫守卫在此,看见突然出现的她,俱是一愣。

  “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一侍卫跑来,不太熟练地与她交谈。

  他不是翊府原有的侍卫,而是个新面孔,说话时手始终按在剑鞘上,对她很是警惕防备。

  “这儿是干什么的?”顾银韵反问。

  窗纸上有黑影晃过,她敏锐地察觉到殿宇中有人在,看身形不像是沈莹玉,也不似姜也那样枯瘦低矮。

  那还会是谁?翊府中还有谁值得单独住进一处守卫严密的殿宇?

  顾银韵想要靠近查看,却被侍卫举剑拦住。

  “小姐,有些事情您不需要知道。”

  说话间又来了两个侍卫,他们都满脸严肃、不苟言笑,用剑一指方向,半是客气半是强迫道:“我们送您回去休息。”

  面对真刀实剑,顾银韵明白不能硬来。

  她边答应让侍卫们“护送”,边暗中记下附近的地形,还不动声色地、频频向殿宇那边扫了好几眼。

  屋中人似也察觉到了什么,窸窸窣窣凑近窗边。

  从窗纸上倒映的模糊人影,顾银韵勉强辨认出,那应该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她没有时间细看,就被侍卫“送”离了这方庭院,左右挪转,穿过也不知多少道回廊,才抵达她自己的那处卧房。

  凌然看见她,欢欣雀跃地对她挥了挥手。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熟稔的语气,倒显得他们的关系有多么好似的,实则,两人也就是在六皇子府寥寥见过几面罢了。

  顾银韵点点头,没怎么搭理他就进了屋。

  夜深了,婉秋还没歇下。

  她沉默地为顾银韵铺床、梳洗、放下帘帐。这么长时间过去,她总算有了个灵巧能干的大丫鬟的样子,却可悲地与自家主子离了心。

  半刻钟后,卧房里安静下来。

  婉秋守在床边,昏昏欲睡,忽然腿边扬起一阵微风,让她清醒过来。

  打眼一看,帘帐后蓬蓬松松的一团黑影,原来是顾银韵睡觉不老实,把被子踹到了地上。

  婉秋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进了帘帐,抱起被褥盖在睡得正香的顾银韵身上,还细心地为她掖了掖被角。

  “婉秋。”顾银韵突然说话了。

  她闭着双眼,没有醒来,只是询问:“如果我要离开翊府,你会和我一起吗?”

  “……小姐。”婉秋轻微哽咽着。

  她眼前闪过晟夏鲜血淋漓的脸,咬牙狠下心来:“小姐,翊府就是奴婢的家,奴婢哪也不会去。”

  她这般说着,俯身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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