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一弦一柱思华年
脑云天公司的公关案例,被作为经典案例写入了许多教科书。
后来教这科的老师都是这么跟学生说的:“你看看人家,不急不忙安排得多好!大家伙刚想转移注意力踅摸点儿别的,人家突然又给你来这么一下子,你立马被老老实实勾回来了,高潮迭起,让你哪儿也别去,踏踏实实跟着他转个没完!”
最后免费赠送的结果,让罗人雁也十分意外,有钱不赚非白送,让他有些费解。
不过幸好他关注的重点从来都不是利润,也不懂什么市场公关策略,只是觉得小曲这一出一出唱得挺新鲜的,自己可想不出来。
让他来为自己的科研成果延续生命,看来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但是罗太太就不太高兴了。
她想,凭什么呀,自己丈夫辛辛苦苦研究的成果,小曲你可真大方,大手一挥就白送了,那好几千万不要了啊?反正你不心疼是吧?
你们不要我还想要呢,不过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还不是给我的宝贝闺女攒嫁妆?
她想跟罗人雁说道说道这事,但看他累得睁不开眼的样子,想想又算了,毕竟现在的重中之重是他的身体。要是自己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发脾气,他肯定吃不消了。
以前嫌弃老罗邋遢,恨他不顾家,现在突然妻凭夫贵了,虽然只是前妻吧,甚至有些后悔离婚了。
这些日子,因为信不过程诗万,罗太太也联系了不少别家医院,公立私立都有。
她满以为一提“罗人雁”这个名字,各院都会争先恐后地争着接收他转院,可万万没想到,跑了一圈下来,居然一个敢收的都没有!
因为罗人雁现在是举世瞩目的名人,又身患癌症,万一他在自己的医院里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担待不起啊!
再说了,谁不知道程家的私立医院医资条件是帝都乃至全国最牛的,就算在全球也应该是排得上号的,如果那儿都没辙、都呆不住,自己医院就更没辙了。
罗太太十分受打击,只好继续在程家医院住着,但是很戒备的样子。
转眼就到了公开使用后悔药的那一天。
虽然十位幸运儿全是帝都本地的,但记者却是从世界各地纷至沓来,一早就把脑云天公司所在的大厦外围,堵得水泄不通。
以这里为轴心的各方向车辆,都堵出三里地去。
更好玩的是,很多人那天就跟要看世界杯决赛的似的,专门请假不上班,在家等着看电视直播,看看这个后悔药到底怎么个管用法儿。
第一位安排到公司来进行后悔药操作的,是董国强。
因为知道今天会有很多人围观,电视台也会来拍,所以他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套衣裳——白衬衫,黑运动裤。
白衬衫有些皱,因为一直叠好放在密封袋里,收藏了好多年。这还是他结婚的时候穿的衣服。
然而当年的新娘今何在?
在场的媒体人数量大大超过董国强的预期,他显得有些腼腆,有些紧张,冒汗的双手一个劲儿在裤子两侧蹭着。
不过这十位幸运儿都曾经表示同意媒体跟拍,无功不受禄嘛,而且都事先通过了体检。
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先领他去公司专门的区域体检,之后领他进入一个四壁都是淡抹茶绿色的大房间。
这种绿,让人一见就心旷神怡,心情随之放松。
屋里放着很小音量的柔和轻音乐。
他在这里见到了曲南休。
其实小曲也很紧张,以前他在学校上大课都坐最后一排的,最怕被别人关注,容易结巴。
不过,最近这段生命中最与众不同的日子,他多少也经历了一些磨练,承受瞩目的能力强些了。
程诗万早就预告过:“小曲,以后你独自面对成千上万目光的机会还有很多,当众演讲的机会也很多,你要学会适应。你对一个人说话,你再厉害也只能影响一个人;你对一万个人说话,你就可能会影响一万个人。这个世界上,你不是在被别人影响,就是在影响别人。如果你认为自己的主张是对的,你的东西是好的,那为什么不主动去影响别人呢?”
所以今天,小曲看上去还算淡定。他衣着休闲,脚上居然踩着拖鞋!
但这并非出于对广大观众和媒体的不尊重,而是要为董国强营造出一个尽量放松的氛围。
现场还安排了一位画外音主持人,对着电视观众说:“人们常说世上没有后悔药,然而在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一切都将成为可能,上面这句话或将退出历史舞台。我们首先要向后悔药的发明者——罗人雁院士和曲南休先生表示感谢。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来见证奇迹吧!”
主持人和媒体都呆在另一个可以看到他们的房间,以便让董国强尽量放松心情。
董国强坐进符合人体工学设计的舒适单人沙发,这屋里只有他和小曲两个人。
曲南休很随意地给他拿了罐饮料,叫他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不要紧张。
主持人简单介绍了董国强的姓名职业,然后,该他讲讲自己最后悔的事......
董国强曾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
五年前,他经人介绍,跟乖巧可人的女孩赵华年相识相知,半年后在老家结为夫妻。
他们的收入来自家里那几亩地,还有养的一些牲畜。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也说得过去。
不久之后,赵华年有喜,因为肚子比别人大得多,到镇上检查过一次,说是一对双胞胎男孩。
这可把全家乐坏了,后半辈子勒紧裤腰带养这两个孩子吧。
董国强平时没别的爱好,没事就爱打个牌。
比较有危机感的赵华年劝丈夫不要再去打牌了,有那时间学门手艺,将来也好攒点钱供娃上学。
董国强嘴上答应着,却没有什么行动。
转眼,还有一个来月就要当爹了,这天,老乡又来喊他去打牌。
赵华年说,今天自己身体不太舒服,希望他不要去。
手痒心也痒的董国强说,我在这反而影响你休息,你躺会,工夫不大我就回来了。
父母住得很近,就在墙那头,喊一嗓子就能听见,他放心地走了。
意外就是在那天发生的。
因为傍晚打雷,赵华年到院子里收衣服,一不留神被脚下的小板凳绊倒了。
闻声赶来的父母手忙脚乱把血泊中的她送到了镇医院。
惊心动魄的一夜之后,雷电停了,雨也停了,赵华年历尽艰辛诞下一对健康可爱的双胞胎男孩,自己却因大出血,永远地离开了。
因悔恨而痛彻心扉的董国强,一拳几乎要把墙壁砸了个洞,鲜血淋漓,但是他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因为心更疼。
他发誓余生永不再摸牌,孩子长大后也不许摸!
直到现在,看见工友们打牌,他还会默默地走开,宁可去抽支烟。
董国强请村里的一位小学语文老师,帮忙给这两个孩子起了名。
哥哥叫董一弦,弟弟叫董一柱,取自李商隐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母亲赵华年)......”
这无疑是最美、最令人心碎的名字了。
所以,现在的董国强只有把儿子交给父母,自己出来打工。
辛苦不怕,只希望多挣些钱,好好地把娃们养大,不辜负他们妈妈的期望。
说着,董国强从白衬衫口袋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张照片,那是他和妻子的唯一一张合影。
照片上的赵华年,笑得十分灿烂。
故事讲完之后,电视机前许多观众在抹眼泪,任何煽情的言情小说和电视剧都达不到这个效果。
董国强也在哭,堂堂男子汉,哭得声泪俱下。他还拒绝用纸巾,一直用白衬衫的袖子抹眼睛。
小曲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只好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主持人画外音:“好了,大家都听完了这个感人至深的故事,我们的主人公董国强的悔恨,观众朋友们应该能感同身受吧?现在有请脑云天公司的CEO,兼后悔药的核心研发人员之一曲南休先生,来进行后悔药的相关操作。”
曲南休捧出改进后的后悔药盒子,这回不再是一个简单银色圆盒,而是很巧妙地设计成一颗晶莹剔透的心的形状。
光包装就值得收藏。
打开盒子,一小管耦合剂粘附在盒盖上。而脑神经激活装置,外观则干脆做成创可贴的样子,粘在作为盒底的心形上,就好像,在受伤的心上贴了一个创可贴。
没错,后悔药,不就是心灵的创可贴么?
止血,止疼,效果立竿见影。等到将它取下的时候,心伤就已经治好了,再也不会痛。
曲南休让董国强给后悔的痛苦程度打个分,一到十,分数越高越痛苦。
董国强选择了十。
曲南休让他把打的分数和痛苦的感觉写在一张纸上,但不要写具体因为什么。
给他安置好设备,详细讲解该如何冥想,之后小曲打开脑神经刺激设备开关,并走到自己的监控电脑前。
监控程序经过改进,现在已经可以通过监测脑电波的波动,来一目了然使用者的情绪。
其他人可以从外面看到屏幕上的显示。
一开始,董国强的脑电波显示,全是14至40赫兹的贝塔脑波,这种脑波的特点是,精神容易紧张疲劳。
他紧闭双眼,表情显示出巨大的痛苦。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他的神情似乎平静下来,脑电波也全部趋于8至13赫兹的阿尔法脑波了,也就是人在身体放松的情况下,出现的一种积极的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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