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洛木，落幕

苍白的男孩睁开血与泪交织的双眸，猩红逆流，筋肉重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被兽境猎犬们撕咬的伤口就完全愈合了，他拾起地上染满了灰尘与血迹的手杖，轻轻磕了磕上面的灰土，纤细的五指掠过不知由何物制成的杖身，留下一道清晰的指痕。

  【被欺负成这个样子，还真是狼狈呢。】

  男孩戏谑的调侃道，可他的语气却平淡得有些生硬，就像机器的程序，只是在机械地执行“说出这句话”的任务，不夹杂任何个人感情。

  随后，他嘴角牵动，僵硬地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手杖中的细剑锵然出鞘，他的胳膊就像断掉了一般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关节后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把剑递到了精疲力竭的荧面前，一头兽境幼兽躲闪不及，一头撞在剑刃上，整个头颅差点被切成两半。

  而洛木的手臂受到如此强烈的撞击，竟连晃动都没有，他猛地一抖手臂，那好似关节错位的手臂就像一条扭曲的长蛇一样，伴随着咔咔的骨骼复位声恢复了原貌。在荧和杰洛斯惊悚的眼神中，他僵硬地一笑，甩手又是一剑，卸下了一头兽境猎犬的整个后半身。

  【你们后退，我来。】

  洛木的声音呆板而滞涩，听起来就像生锈的机器木偶在鹦鹉学舌，可话语中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自信，让人无法反驳。

  说完，他随手把作为细剑剑鞘的那截手杖抛给杰洛斯，右手执剑，向兽境猎犬群中嘶吼咆哮的王狼缓步走去。

  兽境猎犬们向前，他也向前  双方自然地擦肩而过。

  可洛木右手边的兽境猎犬并没能再跑多少步，它的身体就像被热刀切开的黄油一般，从口鼻处勒出一条笔直的细线，将它怪异的身体上下一分为二。

  洛木的剑抬在半空，像残风中的弱柳。

  他的左手，死死地扣在一头兽境猎犬的咽喉处，纤长的五指如鹰爪般钉在它精钢般坚硬的尸骨里。

  它们不再是自己的对手了，他知道。

  浮夸的笑容再次绽放在洛木纯净的面庞上，蚀骨的杀机宛若有了实质，从他的剑刃，指间，发丝，从他身上的每一处散开，与清冷天光一撞，便又消散于无形了。

  他开始突进。

  洛木的突进，并不是直线的高速移动，而是在兽境猎犬群进攻的前沿往复游走，他就是兽境猎犬的前锋线，哪一头的身体敢超过他，俊美如月下仙子的少年就会鬼魅地出现在它身旁，让它归于尘灰。

  他每踏前一步，兽境猎犬们就要退后一步，没有花哨的法术，只有剑刃斩开烈风时发出的奇异哨音。

  一人一剑，此时的洛木仿佛是在推着兽境猎犬群后退！

  他不会带来死亡，他就是死亡！

  凄清的光华连闪，五头最强壮的兽境猎犬无声地跌出了战场，可银色的光幕仍旧没有散开，兀自在空中弥散着，那是洛木挥剑之后，由于高速形成的剑幕残影。

  在这一瞬间，洛木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向兽境猎犬连斩了三十余剑，极致的高速和剧烈的碰撞让这柄来历不明的古怪细剑都连连颤抖，可洛木的手仍旧稳定得令人胆寒。

  断刀十三连斩！洛木只在前世的小说中看到过这种暴烈打法的文学性描述，可在系统的加持下，他竟完全复刻出了这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暴力一击！

  所有还幸存的人望着洛木渐行渐远的背影，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恐惧与震惊。

  如果死神真的存在，那祂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吧……

  漆黑的王狼再也坐不住了，它仰天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长啸，黯色的风雪包裹住它邪异的身体，一只只通体漆黑的狼形魂灵从它身边的地面下冒出，对洛木发出凶狠的咆哮。

  王狼在洛木的身上感受到了威胁，不知为何，现在满心污秽的它竟不敢亲自与这个小小的人类——魔物一战，要用奔狼领的狼灵率先试探。

  洛木甩了甩手中长剑，一颗滚圆的血珠从剑尖颤颤巍巍地跌落，撞碎在试炼场的石阶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此刻，洛木与狼灵，同时对冲！

  晦暗难明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后是皎洁如明月的细圆弧线，再然后是狼灵的呜咽嘤鸣和凄厉如鬼哭的哨音，弹指间，一个照面，洛木手中的细剑就搅碎了王狼唤来的仆从。

  单从位格上讲，王狼召唤出的狼灵躯体是真正的神灵等阶，是安德留斯掌控的北风之力构筑的魂躯，虽然相对稀薄，但力量与元素力都是一等一的强，只是肉身力量逊于兽境猎犬，其他方面都要超过。

  但在洛木和那诡异的剑锋前，位格似乎毫无意义，他只是举剑，挥剑，再用更快的速度再次举剑，挥剑，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狠，元素力以一种莫名的方式完全收敛于剑中凝而不发，却能轻松搅碎狼灵的神风之躯。

  洛木的剑好像发出了满足地赞许，它终于对自己的新主人赋予了全然的认可。

  挡在我身前的，就算是神明，我也杀给你看！只有这样的信念与意志，才配掌握占卜家留下的手杖与剑。

  手杖名：支柱，剑名：返乡！

  洛木提剑继续向前，他的眼眸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王狼，死寂得就像两颗黑色的纽扣缝补在他空洞的眼窝中。

  【别怕，我来救你。】

  没人知道现在说话的是洛木还是某个诡异的系统，连洛木本人也不知道。他只觉得无穷无尽的力量涌动在他的四肢百骸间，无尽的知识在他的意识中飞旋，他驱动着这些知识与力量，肆无忌惮地泼洒着自己的欲望与情愫。

  人控制力量与力量控制了人，有时不是那么容易分辨的。

  王狼嘶吼着，它的巨爪不断探出又收回，脑海中两个争吵不休的声音在“是否与洛木一战”这件事上，难得地达成了一致：

  王狼的一面知道自己已酿成大错，它绝对不能伤害洛木。

  诅咒的一面则畏手畏脚，深渊的直觉告诉它：这一战，自己可能真的会死！

  “算了，这次就先这样吧。”突然，半空中响起了空的声音，他矫健的身形直直地从空中坠落，落地时，却只是双膝微曲，咔哒一声，就像下了一层楼梯一样，简单而优雅地站在了地面上。他一招手，王狼健步跑来，狼头一抖，将空送到了自己的背上。

  “你很好，希望下次见你，能给我更多惊喜。”空看向怔怔的洛木，含笑说道。他轻快的声音在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大试炼场内，显得格外突兀而令人胆寒。

  洛木无动于衷，只是，他呆呆的眸子从王狼身上移向了空。

  其他人也不说话，有些人是不屑说，还有一些人则是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空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他没趣地呵呵了两声，随手一扯就把被丽莎几人折腾得快要死掉的深渊使徒捞在了手里。

  “各位，我们以后再见。”随着这一声张狂的大喊，王狼载着空腾空而起，巨大的影子在众人头上一掠而过，最终消失无踪。

  洛木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呆呆的立在那，呆板如镜面的眼瞳映射出试炼场内遍地的死尸和还活着的人们。

  活下来的都是有神之眼的人，他料到了，但他没料到，没有神之眼的人会死得这么绝！

  这一切，就只为了那么一个至高无上的天理？！就为了什么狗屁分歧？！在神面前，人命到底算什么？！棋子吗？

  他是一个外来者，他是这么爱这个世界。所以他突然有些想哭。

  于是人们看到，在死战之后似乎也被染成猩红色的月光下，那个美丽，纯洁，呆板如活偶的男孩，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肯倒下。他的嘴角依旧是小丑般怪异的笑容。

  可他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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