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番外——刘明志(2)
但是,知夏这么优秀,她的温暖注定不会偏安一隅。
她去县城读高中,我们要分开一年。
她有多好我知道。
对于这分开的一年,我只能每天催促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我甚至自私地希望,她不要那么优秀,站在原地等我成长起来。
我的想法异想天开,不到半年时间,她的身边就有了其他人的身影。
每周回家,我和她的话题越来越少。除了家长里短,我再也没有共同话题和她聊。
这种不安在见到沈清川的时候达到顶峰。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擦肩而过的江河,竟然会是和她携手一生的人。
他们三个开始做生意。
知夏胸有沟壑,见识的世界越来越广阔,我在她心里的份量越来越轻。哪怕,我重新站在她身边,却再也吸引不了她的关注。
我知道她把所有压力都扛在自己肩头。
她希望自己能给我们提供优渥的生活,能保证我们可以上心仪的大学,以至于废寝忘食地赚钱。
“知夏,你对我完全没有责任!”
在她给我十万块钱的那一瞬间,巨大的惶恐笼罩着我。
我能感觉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好像压在肩头的大石头终于搬开。
我不想成为她的负担,更不想自己不能成为她的负担后,我们俩之间一丁点关联都没有。
我想要有资格,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以平等的姿态,追求她,让她看我一眼。
上天从不偏爱我。
哪怕这么卑微的祈求,却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落空。
我开始生出心魔,看到我和知夏以前的点滴。
那是更加稚嫩的知夏和自己,被生活欺辱得没有还手之力,只能毫无尊严地活下去。
知夏和别人解释说我高考压力大,所以才出现幻觉,只有我知道,并不是这样。
我真真切切地和她走过交集,也真真切切地和她分道扬镳。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继续走之前的老路,被枕边人欺瞒背叛,心如死灰之后一跃而下放弃生命。
“明志,痛苦都过去了!”
“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还有我们!”
“志哥,快好起来!”
是谁在我耳边不厌其烦地说。
我挣扎着摆脱心魔,以为自己再次获得新生,没想到却被医生宣判死刑。
那是个晴朗的冬日,知夏陪着爷爷去复查。我自觉已经恢复,强烈要求一个人去看心理医生。
“从你的描述看,你大概率有家族遗传躁郁症。”
“家族遗传?”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我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
“对。你的父亲和你的伯父,躁郁症的行为特征非常明显。如果不出意外,往上一代应该会有同样现象。”
医生怕我不信,觑着我的角色补充:“不信,你可以找家里人求证一下。”
信,我怎么会不信。
狂躁贪婪的伯父,躁郁暴力的父亲,这种劣质基因顽强地存在我们体内,由不得我不信。
我徒然无力地坐在医院的楼梯上,回想起医生说的话,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心魔从何而来。
我压抑自己不对劲的情绪太久,以至于意识到希望破灭之后,回想起上辈子的种种惨状,被心魔轻而易举控制。
知夏问我:“你高考后要一起去北京读书吗?”
我咬着牙,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不了,我回湖南吧。”
楼顶,是我和知夏最爱来的地方。现在,我却要在这里,亲口对我心爱的女孩道别。
既然知道我携带不稳定的破坏因子,我怎么可能再去追求她呢。
我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栏杆,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控诉命运不公的咆哮压下去。
“你怎么突然想回去?”
知夏似乎很不理解。她一直在等我践行诺言,去北京找她。
我给自己扯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阿姨一个人在那边,我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你不用替我尽孝,我妈那里我会自己照顾!”
这个善良的傻姑娘,还以为我牺牲自己只为了帮她照顾母亲,语气着急地想要制止我。
我深思熟虑好几天,决定大学毕业后就回到我们的小学,去当一位心理医生。
那里条件不好,有千千万万个林知夏和刘明志。我错过了她,再不能让这种遗憾发生。
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私心。阿姨在那里,有阿姨在,我和她就不会失联,我还能不远不近地了解她的状况。
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两全其美的方法了。
学校背后的紫云山,终年云雾缭绕。
我在大山深处盖了一座小木屋,空余时间都待在这里。
只有独处的时候,我才能放任自己毫无顾忌地去想她,去回想我们相互扶持的点点滴滴。
我依稀记得,另一边山坡有一片杨梅林。13岁的我们曾经和其他同学相约在那里摘杨梅。那时候的自己,看不清她约到我的那种欢欣雀跃。如今,却是我一直追忆再也无法抓握的幸福时光。
“志哥!志哥!”
有人在底下气喘吁吁的叫我,听声音好像是松松。
我从床上爬起来,推开木屋的房门一看,果然是他。
松松已经成熟不少,褪去松松垮垮的运动装,开始穿上衬衫,并把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
听阿姨说知夏开始让他管理企业,再也不是需要我们操心的小男孩了。
“志哥,你怎么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山里信号不好,我打你电话都没反应!”
松松不客气地推门进来,大喇喇地坐在我的木床上。
听着他旁若无人的抱怨以及做出来的熟稔姿态,我知道他依旧把我当做最亲密的家人。
我掏出手机给他看,上面没有任何信息,抱歉地冲他笑。
“抱歉啊,让你费这么大功夫来找我。”我说得很不诚心。
山里条件有限,他跟着我去打山泉水回来烧开泡茶。山泉水水质甘甜,拿来冲泡“观夏”再好不过了。
我现在最享受的事情,莫过于一人在这深山老林的幽静处,泡一壶“观夏”细细品味。
“志哥,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松松赞叹完山泉水冲泡出来的茶水,放下茶盏,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好事还是坏事?”
我捏着茶盏,吹开上面的茶沫,笑着问他。
“好事。”
松松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就是不肯把事情讲出来。
“既然是好事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明白他眼里的同情和不忍从何而来,催促着他尽快说出来。
“我姐要结婚了。”
一阵天旋地转,如同被我亲手甩出去的飞刀回旋而来,正中心脏,将它血淋淋地切下一整块肉。
难以言喻地钝痛袭击心脏,我不由自主弯下腰,痛得直不起身来。
“松松,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先回避一下。”
我捂着心脏,踉踉跄跄走到泉水边,不受控制地跪在泉眼旁,眼泪夺眶而出。
“志哥!没事吧?”
松松紧随而来,语气是说不出的担忧。
我慌乱地舀起泉水往脸上泼,不让松松看见我的脆弱。
“没事。”我强颜欢笑。
松松一定能看出我笑得比哭得难看,他伸出手,不容分说地将我搀扶起来。
“我姐婚礼,你要回去吗?”他一脸担忧地问。
“不了。”我逼迫自己语气平稳地拒绝:“你姐前段时间刚给基金会打了五百万,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等你姐结婚,我把孩子们送给她的礼物和祝福寄过去就好。”
“那、也行。”
松松没有逼迫我,只让我照顾好身体,就拎着两桶泉水下山去了。
我浑身无力地躺在木床上,昏昏沉沉地想起我们的14岁。
那是炎热聒噪的夏天,知夏递给我一颗糖。
“刘明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福建读书。”
“行啊。”
我笑容灿烂地接过她手心的糖果。
眼泪从眼角滑落。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把我心爱的女孩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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