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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在人间


  一直到徐宁额间已经布满了沁出的虚汗,徐宁才停下走桩的步伐,重新坐回椅子上,调整自己已经有些厚重的呼吸。无奈地看了看有些红色晕染开来的右手上面缠着的白色棉布,徐宁觉得自己这只右拳,看来在短时间内是不能使出一丝一毫的气力了。

  刚想从方寸物之中取出酒壶出来喝酒,却意外想到了那次替小狐狸买回来的妖丹。

  只是将那方酸枝木做成的锦盒捧出,原本坐在床上,兴致高昂的小狐狸马上就蔫儿下来。徐宁朝着小狐狸招了招手。

  等到小狐狸跳到自己的大腿上,徐宁这才将面前的酸枝木锦盒打开,那颗白色的散发出朦胧光晕的妖丹最终完整呈现在二人眼前。

  徐宁低头,看着小狐狸的忧伤脸庞,轻声问道:“这位九尾妖狐一族的前辈你认识?”

  没想到小狐狸却是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只是没来由地觉得心中难受罢了。”

  徐宁无力地拍了拍脑门儿,“大小姐,你既然不认识,那你就早点说啊,我当初还以为你认识这只妖丹的主人,这才将它买了下来,现在你却和我说你不认识,那我买回来这颗妖丹干嘛,装饰吗?”

  小狐狸破天荒地有些不好意思,“九尾一族天生有着心灵感应,随着血脉的不同而感应或强或弱,这颗妖丹与我之间的感应其实不算弱了,所以这应该是我这一脉的一位前辈,可是在我的印象中,并没有哪位前辈失踪,所以,料想这颗妖丹在世间的年份已经非常久远了。”

  “那这颗妖丹买回来也没什么用啊。”

  “当然也不是全无用处,不然也不会标价这么高了,世间修士有多重手法可以炼化妖兽妖丹用以增加自己的功力,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小狐狸低声道。

  徐宁翻了个白眼:“难道即使我知道了如何炼化这个九尾狐妖丹,我就可以当着你的面堂而皇之地炼化了?不管怎么说,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哪有炼化一家人的家族妖丹的道理。”

  徐宁觉得挺惆怅的,买了颗只能看不能用的妖丹不说,还为此在真姬山上差点下不来,若非老头儿来得及时,可能自己和白重这一行人都已经交代在那里了。

  “罢了。”徐宁叹了一口气,“等什么时候你回去你九尾族的时候带上吧,现在我重新收好好了。”说着将锦盒关上重新放回方寸物中。

  晚间的吞云龟上灯火通明,夜色饱满澄澈,徐宁独自一人行走在山峰道路上。道上修士极少,在看到了徐宁之后自会避让,所以徐宁倒也乐得自在。吞云龟已经行走了半旬时光,可是眼前的山脉还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广阔无垠模样,山头耸立,数不胜数。

  高空的春风寒意入骨,似乎仍旧处在初冬时节,有的时候,吞云龟直直穿过一大团云彩,烟雾笼罩,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水汽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也不由得随之一震。

  徐宁左右瞧了瞧,发现没人,便快速爬上石头栅栏,双腿悬在外边坐着,仰着头,就像曾经在小镇躺在老爷子的摇椅上看星星一样,双腿随着微风,轻轻晃荡。

  徐宁看了看方寸物,发现里面当时白重买回来的一大堆桂花酿终于只剩下了四壶,咧了咧嘴,压下心头想喝酒的念头,可随着时间缓慢流逝,嘴巴越来越馋,最终还是取出来一壶桂花酿,拍掉封泥,喝了一小口,满面舒畅。清风拂过脸颊,徐宁砸了砸嘴,看着天上明亮的星星,轻声呢喃道:“爷爷,我杀人了,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挺害怕的,怎么说都是两个活生生的人,被我一剑斩断了头颅,你可能不知道,我当时到底费了多大的气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没有颤抖。”

  “爷爷,后来我才发现,似乎杀人,好像也就那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不知道我这种心态到底可不可取,可是我知道像那两个人是不会再改变什么了,所以我才杀了她们,正如你说的,有些人,该杀的时候,就一定不要迟疑。”

  “可是,爷爷,我其实真的不想杀人的。”

  “爷爷,她们怎么可以那样呢?理所当然地样子真的让我觉得很寒心。”

  徐宁将酒壶遥遥举起,对着天上明亮的星星,轻声说道:“爷爷,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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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吞云龟渡舟管事的操作之下,于家大小姐与老妪的尸身最终还是被送到了凉州于家的门厅。原本脱离了身体的头颅也已经被重新安置在脖颈处,只是两人仍旧怒目圆瞪,死亡前的恐惧和悔意一览无遗。

  整个凉州于家炸开了锅,他们实在是想不出,究竟是谁,竟然敢让于家人,尤其是于家最爱护宝贵的大小姐枭首。

  于家家主于真意脸色阴沉地坐在家主首位上,一言不发,他身边有一位美貌妇人早已经哭得肝肠寸断,此刻双眼无神地看着厅堂里停放的尸体,清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砸在身前的案台上。妇人在于家小姐尸身被运回来的时候便已经趴伏在尸身边上哭晕过一次,这时候刚刚醒来,便又有了晕厥的趋势。

  于真意忽然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厅堂中聚集起来的族人皆是感受到了一股压力的怒火,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

  妇人忽然从座位上挣扎着站起来,伸手指着于真意骂道:“于真意你这老混蛋,你还我女儿,要不是你同意她去哪个什么大燕游历,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真意,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还能坐得住,我要凶手全家死绝,鸡犬不留,我要将凶手抓来剥皮抽筋,尝遍世间最痛苦的刑罚,我要用凶手魂魄给我女儿点燃长明灯。”妇人伸手捶打着于真意的肩膀,“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派人啊。”

  于真意忽然一挥手,妇人被拂倒在地:“够了,七喜死了难道我就不心痛?可是谁会无冤无仇地来触碰咱们于家的晦气?你想想七喜这丫头被你们娘俩惯成什么样子了,在家里有我镇着仍旧无法无天,到了外面还得了?你也不想想,她那一身无法无天的性子到底是随的谁?”

  妇人抽泣道:“好啊,于真意,你现在倒怪起我来了,我和大郎惯着她怎么了?她是我女儿,是大郎的妹妹,我们不惯着她惯着谁?你于真意是真的牛啊,女儿被人杀了仍然能够坐得住,你也不想想,若不是当年我们田家的相助,能有你于真意的今天?”

  于真意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刚要说话,之间一位青年忽然从厅堂外飞掠而至,先是看了看地上的尸身,脸色一变,身子晃了晃,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眸子中闪过极强烈的不敢置信,随后对仍然瘫坐在地上的妇人怒声说道:“娘,这是谁干的?”

  妇人见着来人,像是溺水之人忽然抓住了一根稻草,眼神里冒出光来,妇人摇摇晃晃跑到青年身前,哽咽道:“大郎,你要为你妹妹做主啊,你想你妹妹那么天真善良的人在外面竟然遭受了如此劫难,你那个狠心的爹竟然不闻不问,这让我怎么活啊,我不如死了算了。”

  青年赶紧抱住妇人,生怕她真的做出什么傻事,然后对着高台上的于真意质疑道:“爹?”

  于真意伸手压了压,道:“现在连是谁出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报仇?”

  青年伸手在妇人背上拍了拍,安抚一顿,蹙眉道:“小妹是在什么地方遭人毒手的?”

  于真意道:“尸身是真姬山渡舟管事派人送过来的,所以我猜测七喜是在那艘渡舟上面被人杀死的。”

  青年脸上闪过一抹浓重的杀机,“那这样还有什么好迟疑的?渡舟跨国之人皆会在渡口留下通关文牒信息,咱们一个一个查过去,不信找不到杀害小妹的凶手。”

  于真意叹道:“你以为我就没想过这样做吗?只是这样一来,这件事的牵扯就太大了。”

  青年低沉道:“难道就任由杀害小妹的凶手逍遥法外?反正我不答应,爹你怎么做我不管,我现在就出发真姬山,我倒要看看,谁人敢拦我。”

  妇人拉住青年的手臂咬牙切齿道:“大郎,你一定要为你这可怜的小妹报仇啊,我要凶手受尽人间极刑!”

  青年轻抚着妇人的后背,低声道:“娘,放心吧,那人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门外忽然有一道清风拂过,家主之位上的于真意蓦然抬头,站起身来,身体有些僵硬,如临大敌。

  一个身子有些佝偻的老人协同一位满身破烂道袍的老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于家主殿门口。

  佝偻老人开口道:“不用麻烦跑一趟了,杀你女儿的人是我孙子,有什么手段冲着我来就好。”

  妇人一听这句话,挣脱青年的手臂便向佝偻老人与老道士跑来,脸色狰狞无比,佝偻老人撇了撇嘴,随手一挥,妇人身子急速后退,连身处主位的于真意都没有反应过来,妇人已经撞到了自己面前的案台,随后从台阶上滚落下去,瘫在地面上,生死不知。

  “还真与你那女儿一路货色,死了拉倒。”佝偻老人讥笑道。

  青年见自己母亲忽然受此劫难,几乎暴走,全身气势翻涌,朝着老人冲来。佝偻老人只是随意在身前一点,青年如遭重击,身子与先前妇人一般无二,同样撞在于真意身边的座椅上面,只是青年并未晕厥过去,吐出几口鲜血,神色萎靡地靠在墙角处,再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厅堂里面其他于家之人缓缓后退,实在是这个看不出任何身前的佝偻老人给了他们太多的冲击力,于家长子于元成已经是十一境觉我境的修士,在凉州地界上,除了家主于真意能够在境界上胜他一筹,其余人等皆是被他踩在脚下。如此人物受不了佝偻老人的随意一点,他们这些人再冲上去,不过就是找死而已。

  佝偻老人道了声“没意思。”随后步入了于家主殿。

  抬起头,佝偻老人看着于家家主,笑道:“那个娇蛮任性,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是你女儿是吧?之前我孙儿在吞云龟背上好好赏景,只因身上有一只灵狐灵宠被你女儿看上了,我孙儿不给,于是你女儿就想砍了我孙儿的双手与舌头,最后竟然还想要了我孙儿的性命,这样,终究有些不妥吧。泥菩萨尚且有三分火气,虽然我那孙儿一向与人为善,最终都能被你那女儿逼得悍然出手,由此可见你那女儿是何等过分。”

  “我这次来,其实不为别的,就是想和你坐下来好好讲一讲道理。”说着老人还真的就坐了下来,仰头看着站在家主首座的高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的男人说道:“你说,你这样的女儿,该死吗?”

  于真意脸色变换,最终竟然出声说道:“该死。”

  老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指着于真意骂道:“你还真不是个东西。”

  随后老人低声说道:“难怪宁小子对现在的江湖如此失望,出了你们这些败类,怎么可能不失望,当年江湖武林的风骨呢?都被狗吃了?现在连我都觉得这样的江湖,忒没意思了。”

  老人忽然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对仍旧站在门外的老道人说道:“师兄,你觉得这样的江湖还有盼头吗?我现在都不知道我之前落子那么多到底是对是错了。”

  老道人摇了摇头,示意你自己想去。

  老人笑骂一句“老东西。”

  老人与老道士离开的时候,整个于家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味,在远处仿佛都能够看到于家上空隐隐闪烁的红芒。

  正如之前妇人所说的那样,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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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吞云龟上,有个少年,坐在石头栅栏上,晃荡着双腿,小口小口地喝着酒,遥望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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