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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书生


  深秋时候下了一场雨,雨过天晴,天地间便突然冷了下来。

  郑玄祯的双臂已经可以稍动,也不用一直挂在脖子上,只是整个臂膀对于手掌的控制还未能全部恢复,了不得动几下手指,若是想要能够握拳,可能还要一段时间。不过郑玄祯已经很满足了,原先陷在院墙之内,他脑中的第一想法是这下惨了,筋脉断尽,胳膊粉碎,这辈子别想着成为剑仙刀圣了。等到知道了白重喂了他一颗“盗元丹”郑玄祯就差跪下来喊白重爷爷了,那舔着脸的忸怩笑意,白重现在想起都能觉得从心底里升上来一股恶寒。

  徐宁的身子已经完全康复,现在除了每天固定的走桩练拳,徐宁喜欢时不时逗一逗跑过来晃荡的小姑娘。陈先生被徐宁领回来后就一直呆在小院里,每次看到小姑娘过来,都能看到陈先生脸上充满人性化的笑意,也总会低下高昂的头颅,拿鹿角轻轻蹭着小姑娘的胳肢窝,逗得小姑娘哈哈大笑。每每如此,郑玄祯皆会羡慕地看着笑眯眯的小姑娘,脸上充满了羡慕以及一丝嫉妒。

  “狗日的陈先生,我小时候连摸你一下你都会用蹄子踹我屁股,现在竟然主动逗一个小姑娘开心,看我以后不甩了你丫的,一个人闯荡江湖,多自在!”郑玄祯用下巴抵着窗柩嘀咕着,小眼神溢满了幽怨。

  通过前些日子的那场大战,徐宁倒不是说可以立马结金丹,入四境,只是巅峰三境的那座山头又向上拔高了不少,凭空增添了几分厚重与大气。白重问过一次徐宁自己的感觉,少年双手抱着头靠在房间的墙壁上,面向小院:“现在我反而不急着打破壁垒凝气成丹,我总觉得似乎在这一境界上面,我还能做的更好。”白重不再赘言,拿起银色酒葫芦与徐宁手中的酒壶碰了一下,转身回房。

  徐宁提起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酒,看着院子里小姑娘握着白鹿的鹿角来回摩挲,伸过脸贴在白鹿的脸颊上,不由得笑了起来。现在的这个日子,倒有点像是小镇里的时光了。徐宁洒然一笑。

  虽然现在有时候还会想起,但更多的是放在心底,记得就好,就像大雁南飞,黄叶落地,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总有一天,当南雁北归,青芽出头,自己总能够有回去的时候。

  人生,不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远游与归去的交织吗?很多时候,走着走着,才发现,岁月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了去,再回首,你已望不清起点。

  徐宁抬手,对着南方,遥遥敬了一杯。

  ——————

  当天气更冷了一些的时候,中原的江湖宗门的心也像这骤然寒冷的天气,几乎是瞬间冷冽下来。

  继二百五十年前始皇帝马踏江湖,今朝秦二世皇帝在此让当年始皇帝胞弟一手创办的雪龙卫再露锋芒。秦朝江湖人人自危,不知秦皇朝锋芒所至,谁会首当其冲。

  熙华亭已经是一个成名已久的江湖宗派,所以当日里那两人提出这样一个宗门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在里面。当然若是熙华亭自始至终一直兢兢业业,倒也不会有什么矛头主动钉到他的脸上,只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太过于认不清形式。

  男人穿轻甲,骑白马,立于山门之外,身后黝黑重甲的雪龙卫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男人抬头,嘴角露出一抹嗤笑,眼神之中有浓浓的不屑,其眉脚处有一道狭长刀疤,但并不狰狞,反而有些贴合,给男人本就俊朗的脸上增加了一股子铁血的味道。左右都护一人扛着一柄冲天旗帜,旗帜鲜红如血,金丝描边,上书“秦”字,铁画银钩,杀气凛然。

  “大人,已经递过拜帖,各种礼数也已做全,山门还是没开,我们是不是应该……”

  左都护萧平礼一拉坐下黑马缰绳,行至与男人齐平,轻声问道,只是还未说完便被男人打断,“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缺不缺少的那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自己蠢却认为自己很聪明,再加上自身出身好了一点,便更加有了一股子优越感,觉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种人最是容易对付。不巧,似乎我们这次的首要目标熙华亭里面似乎都是这样的蠢货,看来咱们开始的那点礼数还真的没有画蛇添足。”

  男人看了眼山门紧闭的熙华亭,转过身子来,打了个呵欠,有些慵懒道:“若是整个江湖铁桶一块,咱们这次快马江湖说不定还真的有些麻烦,如今这种勾心斗角已经习以为常的江湖大派,人人自扫门前雪,那咱们,走着?”

  之间男人身后三万雪龙卫上前一步,杀气冲宵,气势昂然,“杀!”

  声涛阵阵,在山林间回响婉转,传递了很久。男人策马退至一边,伸出右手手指掏了掏耳朵,再不去看结果。

  三万雪龙卫眼神如刀,脚步一丝不苟,直接砍断了山门向上行去。

  “大人,武林中熙华亭也是名门望宗,为何要先从这里下刀?从其他的二流三流宗门开始不好吗?”

  右都尉曹真有些不解。

  男人道:“上面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只是在于一个震慑而非真的要掀了这浩然天下的江湖,若真的逼迫地太紧,即使有一剑阁的存在,江湖的反扑也不是咱们一个世俗王朝可以招架得住的,咱们要做的,就是在不影响大部分江湖人利益的情况下给足了震慑。二流三流宗门是好,但是当你真的从二流三流宗门开刀的时候,也就间接向整个江湖宣战,因为连这种小角色都不放过,可想而知其立场。”

  “这个世界上蠢货虽然多,但是聪明人也有不少,只要不是眼高于顶的那种自命不凡之人,大多数人都能从皇上那边的那道旨意中读出点东西出来。也就这个熙华亭,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自持地位,便不将王朝放在眼里,而现在这个时候王朝需要立威,既然如此,对于这种可以算是专门送过来的大礼,秦王朝再不收,倒是显得咱们王朝有些放不开去,平白遭人笑话。”

  两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男人对于最后的结果并不在意,虽然熙华亭的底蕴太过于深厚,宗门内单是十境远游境之上的人在密谍记载中就已经有了十三位之多,但是既然选择了熙华亭作为跳板,总有些手段不是?

  男人看了看天空,日头已经走过了些许距离,男人呢喃了一声,“时间差不多了。”随即打了个响指,身旁丛林之中慢慢显现了四位笼罩在青灰色长袍中的神秘人。男人抬了抬手,四人转瞬间消失不见。

  “怎么牡丹亭的人只来了四个?是不是有点少?”

  男子重重一个巴掌拍在出声的曹真头上,“这种话是能够随便乱说的吗?既然皇上只派了四人,就说明四人实力已够,你瞎操心个什么劲?要是什么时候自己因为这大嘴巴死了,可别想着老子给你收尸。”

  曹真顿时噤若寒蝉。

  “牡丹亭。”男人低不可闻地呢喃一声,眼神向上飘去,神色平静,像天边漂浮不动的流云。

  山上冲杀阵阵,嘶吼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熙华亭,或许熙华亭的这些人怎么也没想到大秦铁骑竟然真的敢明目张胆地冲杀上山,丝毫不顾及整个江湖的面子。

  随着山上的呼喊声渐渐停止,男人伸了个懒腰,收拾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轻甲,轻轻拍了一下坐下白马的脖子,白马踩着山道,悠悠上山。四处皆是断臂残肢,男人厌恶地误了捂鼻子,将浓重的血腥气味隔绝出去,四位青灰色衣袍神秘人闪身而至,躬身行了一礼,再次隐没身形,男人知道大局已定,大手一挥,声线传递出去:“收兵。”

  雪龙卫一股股行兵宛如一条条黝黑巨龙,渐渐汇聚,男人看了眼掉在地上已经面目全非的“熙华亭”匾额,往地上啐了一口,“狗屁的江湖大宗,一群衣冠禽兽般的杂碎玩意儿。”

  白马扬着马蹄,重重踩踏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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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不过一个月的世间,中原江湖两个一流宗门被灭宗这件事在江湖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原本想着在清凉山分一杯羹的江湖宗门皆都隐了下去,既然江湖这么听话,秦王朝也就少了继续兵戈指向的借口,很快便退回了京州城。

  大秦帝宫,秦皇站在凉亭之中,看着夕阳逐渐隐没在远方的晚霞之中,转过身来在亭台边坐下,随后倒了碗茶细细品着。韩真静静地站在其身后。

  秦皇呷了口茶,淡淡道:“有些人,非要将他打得疼了,才知道那个底线在哪里,这次做做样子的马踏江湖是吓住了不少人,不过后续发展如何还要看林秋荣那小子怎么处理,人家拉屎撒尿都蹲到头上了,那老小子还是一点心气都没有,这么多年的剑也不知道修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韩真想了一下措辞,“毕竟面子是自己挣的而不是别人给的,这些人在这两百多年的安乐日子中过惯了,也就整天想着风花雪月了,这个时候,一点贪念都会演变成无穷的自信,既然他们连基础的脸面都舍弃不要了,为什么只是踩平一个熙华亭便止步了呢?虽然是做做样子,但做戏也要做全套不是?”

  秦皇笑道:“简单,因为还有林秋荣嘛。”

  “您刚刚还不是说林秋荣一点心气都没有吗?”

  “要是那些宗门欺负到了他弟子的头上,你说他还稳得住心气吗?”秦皇笑得有些狡黠。

  韩真愣了一愣,苦笑道:“陛下,这个有些不好吧,怎么说他也是您师弟,哪有做师兄的算计师弟的道理。”

  “就许他们师徒两个人老是往朕头上扣屎盆子而朕一点反应都不能有了是吗?”秦皇吹胡子瞪眼。

  韩真有些无奈,不再说话。

  秦皇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夜色,笑容狡黠而奸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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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宁一行人离开周家的时候已经是入冬之后了,郑玄祯一身伤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体内的断裂筋脉也已经重新愈合,剩下的只是枯燥无味的温养一途。

  离别的时候小姑娘趴在徐宁的肩膀上哭了很久,徐宁一直安静地抱着她,也不说话,等到小丫头终于不再哭泣,主动放下了死死抱着徐宁脖子的手臂,徐宁伸手摸了摸丫头的头发,笑道:“嫣儿不要担心,以后会有见面的时候的,我保证噢。”

  周嫣小丫头抽泣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无辜与不舍。周家家主遵守协议送来千金,这个白重到没有推辞,虽然后面或许世俗王朝的钱币用处会越来越少,但是最不济还能买几壶酒用来解馋。

  当日头升的有些高了的时候,徐宁转过身来,右手高高扬起摇了摇。缓步向前,不再回头。白重跟上,转过头来对小姑娘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郑玄祯牵着白鹿,对周家家主这段时间的照顾道了声谢,然后对小姑娘说道:“还会再见面的,不要哭啦,不然真的成了大花猫就不可爱了。”说完,郑玄祯也不再回头,步伐跟上前面两人。陈先生的头颅再次高高昂起,踢着清脆的步子,优雅向前。

  小姑娘看着几人身影逐渐远去,本来已经干涸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留下了两行清泪,怎么也止不住。

  周家家主伸手拉住了小姑娘的小手,用空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也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如何不知道那群公子哥会有着怎样的让凡夫俗子难以想象的身份与地位。

  拉着有些落寞的小姑娘,周家家主转过身来,抬步走进深深的庭院,随手关上了大门,像是隔出了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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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泄了一身锋锐的白重从骨子里开始散发出一种出尘意味,之前还不怎么发觉,等到了山林野地,这股子出尘意越加厚积薄发起来,对于这种变化,白重也来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料想是前面藏锋的缘故。郑玄祯只能温养自身筋脉骨骼,做不得什么大的动作,所以有些百无聊赖,继续碎嘴与陈先生说着一些闲碎话语。徐宁一身体魄皆已温养恢复,脏腑穴窍也都焕然一新,于是便再次开始接受白重引渡过来的剑气。徐宁有一种感觉,凝气结丹的日子应该快到了,只是自己还缺少了一个契机,这个契机是什么,现在还不知道,一步步走下去就是了,徐宁并不奢求。

  白重有过交代小姑娘的体质,纯阴之体,阴年阴月阴时生人,在修行鬼道上有着常人难以想象与企及的天赋,但同样的,这种体质也是上好的炉鼎材料,真的能够一声顺旅抵达大道的少之又少,大部分成为了山上修士修行路上最不起眼的那块垫脚石,虽然有些残忍,但是抵不过人家所说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般的买卖公平。

  “我和郑玄祯私下里对小姑娘的未来有一些安排,先前没和你说,是因为并不知道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对的,但是我总觉得还是要和你说一下,要是你不愿意,现在还来得及取消我之前做下来的安排。”

  “我又不是人家小姑娘,那里会有资格去截断人家的机缘,看小姑娘自己的选择吧,我又不会干预。”徐宁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们两个,不会真的一位我喜欢那个小姑娘吧,我说的这种喜欢就是那种以后会娶回家当媳妇儿的喜欢。我一直都将她当成一个小妹妹一样看待,你们可别乱点鸳鸯谱,不然以后我和你们没完。”

  白重不置一词,郑玄祯偏过头去。

  徐宁走到陈先生面前,抚摸着陈先生的脖子,叹道:“愁啊!”

  天空洁净而渺远。

  书生倒骑着一头瘦小毛驴,手中拿着一本书。

  这是徐宁一行人第一次见到公羊羽的时候。

  天地间有种不明不白的缘分,总是会牵引着一些有意思的人聚集到一起,像是前世约定好的那样,不管出发点在哪里,在去往终点的途中总能相交。这是日后公羊羽在回忆起第一次与徐宁相见的时候说出的话。

  天地清明,寒风呼啸而过,衣衫猎猎作响,肆意飞扬的头发在空中交错凌乱。

  陈先生有些不安地踢着地面,郑玄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子还没好透的缘故,紧了紧衣袍。白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行人止步不前,右边山道上悠悠而来了一人一驴。

  视线交汇间空气中似乎有一声轻微的像是玻璃碎裂的声响。

  像是两条本来就应该早就汇聚的线,此刻终于相交糅杂在一起,彼此之间总是有那么一种让人觉得割舍不断的脉络,像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熟悉中却又透着陌生。

  南方的老人扔下了烟枪,抚掌大笑。

  夫子庙中陈玄礼吹胡子瞪眼,将手中经卷扔出去砸在书房房门上,吼道:“徐老匹夫,我跟你没完!”

  山风吹过。

  徐宁挑眉,书生抬头。

  PS:终于码出来了,五千字章节,算是应了承诺了,新书不易,求推荐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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