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五年前的回忆(中)
玺芸帝的话让南宫陌玉如雷电劈过,一股寒意从尾椎骨蹿到天灵盖。
没过头顶的,是无尽的绝望。
尽管隐有猜测,但当玺芸帝亲手以这一种方式逼他做出抉择时,他终是忍不住的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第一条路是绝对不能够的。
元沄是天之骄子,怎可因他坠下神坛?跟着身陷污名的他,自毁锦绣前程,成为平庸之人?!
第二条路却最是艰难。
要让元沄对自己死心,谈何容易?他与元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曾认为能彼此相守到白头,现如今他却要毁约在先,成为这负心凉薄的罪恶之人……
这个认知让他的后背若过电一样,头皮一阵阵发麻。南宫陌玉的脸色煞白,双眸悲沉,抖着手指,紧紧抓住衣摆。
宗政玺冷眼看着,手里把弄着茶杯,像他以往做过的无数重大事情一般镇定自若。
南宫陌玉是南宫尘从小培养在太女身边的监视器甚至是操纵机。
就算南宫陌玉与南宫尘不一样,不会做违背道义的事情来,但南宫府是要被抄家的,他的父亲是要被处刑的。
经历这么一场变故,他南宫陌玉心里哪能没有丝毫芥蒂?他身边因无罪获释的族人又想利用他和太女的关系,掀起怎样的风浪?
人生路漫长,南宫陌玉现在不会犯错不代表将来也不会犯错。
太女为了他,甚至想一心一意、不娶妾室。历史上多少帝王因为专宠一人而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若太女继续为情所困,便有违他的一心栽培了。
如今他要做的,便是根除隐患,让他们二人彻底决裂。相信上完这舍离断的一课,太女的心肠才能变得冷硬,更适合承接这沉重的帝位。
…
雨如注,无情地倾泻在大地上。雷声轰鸣,如天神降怒,威慑着整片天空,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气氛当中。
风呼啸着,夹杂着雨水,打落在南宫陌玉的衣上、发上。
无力抵御寒冷,亦无法控制心中彻骨的悲凉。
「我选第二条路…」
他向陛下承诺的话还犹在耳边。
皇命难违,既是父亲犯下了罪,他便需要承担。
只是他选的这一条路,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周围的世界昏沉沉的,南宫陌玉饮下喉中一点腥甜,淋着倾盆的大雨一路走着。
明明只是十八岁的少年,脸上却显露着年近半百之人才有的沧桑。他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笑得脊背发疼,心头一紧,又很想哭。
但是泪水才从眼角处溢出,就被滂沱的大雨冲刷个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此时楚丹撑着伞正好经过,本还疑惑是谁如此奇怪,在此暴雨下,雨具都不打一个。
当她把伞抬高了些,才看清那雨中之人的脸庞,顿时吓了一跳,这不是殿下的命根子吗?
她连忙过去,把伞撑在南宫陌玉的头上,问:“陌公子,你怎么在这淋雨?!”
南宫陌玉有些迟钝的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雨珠从长睫处滴落,终是一言不发。
见南宫陌玉的脸色很不好,楚丹心下咯噔了一下,当即撑过伞,要把他带去东宫。
…
东宫正厅内,
方正的七色琉璃窗半掩着,窗前有乌青紫檀木茶几,隔着茶几对坐的,是一位碧衫女子和一位墨衣男子。
正是长芸和洛晟。
长芸面容憔悴,正侧眸与洛晟说着什么,洛晟认真听着,还递给长芸一杯温茶。
当南宫陌玉走进来时,远远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他知道洛晟近日来东宫走动得频繁,亦察觉出洛晟看长芸的眼神不清白。曾经的他从未放在心上,因为他无比相信他们说好的“一生只有彼此”。
怎料到,世事无常,命运捉弄,一切他所珍视的,都要变了……
长芸睫毛轻扇,不懂自己的心为何会这么痛,她正欲接过洛晟递给她的杯盏,但似心有感应般,她蓦然侧首看去。
撞见南宫陌玉一双温润而凄清的双眸中。
长芸连忙站起身,走到他身前,紧声问:“沅生,你怎么在这里?”
洛晟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转而冷异地看向南宫陌玉。
南宫陌玉对此仿若未闻,他只是怔怅地看着熟悉而温暖的阁内,看着面露担心的长芸。
长芸接过萧月带来的干净外套为他披上,又拿起一碗刚煮好的热汤递给他,温声说:“喝点,暖胃。”
她虽不知沅生为何会淋了一身雨,但见他如此模样,她并不想问太多,只是心疼的想帮他些什么。
南宫陌玉心中悲恸,深深注视着长芸。
她的目光藏起乖戾变得柔和,明亮的黑眸亦在看着他,头上却缠着细细的白纱带,纱带上透着红,想必是在殿前磕头磕出的血。
她为了他,终是在做着伤害自己的事。
南宫陌玉心念一动,本想接碗的手下意识偏了个方向,不小心打翻了热汤。
瓷碗砰然落地,砸得破碎,热汤四溅,弄湿了长芸的裙摆。
“南宫陌玉你在做什么?!”洛晟向前一步怒喝道。
宗政长芸伸手轻拦他,不解的看向南宫陌玉。
她的眼里却没有责备只有关切,南宫陌玉一刹那如刀入喉,他垂下眼睫转开眼,默了默才说:“长芸,我明日便要走了。”
他没有资格留在这,继续连累她。
长芸的心被攥得生疼,问:“去哪儿?我跟你一起。”
南宫陌玉说:“不,届时婚约会解除,我与族人会回到远北。”
远北是南宫姓氏起源的一带,所以他特意用“回”这个字。
长芸快速的反应过来,质问道:“是我父皇逼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的选择。”南宫陌玉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以清冷的口吻回答。
“沅生,这不是你的选择,你怎么会忘记我们的约定?”长芸不愿意相信,她向来不是好欺骗的人。
南宫陌玉努力在她眼里扮演一场戏,他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道:“长芸,别傻了,我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迎着长芸的目光,他冷静的编造着能使她信服的谎言:“你知道吗,因为南宫氏与皇家定了亲,所以我从小就为了培养成你喜欢的模样而活。”
南宫陌玉看着长芸慢慢变了的神情,继续说:“你喜欢墨绿色,我就得常年穿着浅青衣裳; 你爱吃甜食,我就被家里人逼着学了两年的甜品课;
为了以后能担得起太女夫这一身份,我还被要求日复日年复年的学习,琴、棋、书、画、礼、乐、骑、射,要样样精通。
世人只见我光鲜亮丽的京都第一公子、未来太女夫的头衔,却无人知晓带着脚铐的我在苦苦挣扎!
长芸,东宫是座囚笼,我不想继续过以你为中心、围绕着你转的生活。这次家中事变,我便可趁此机会,早日解脱。
我想和族人一起回远北,那里有我渴望的自由,我想无拘无束的,为自己活一次。
我骗了你的誓言,不图能得到你的原谅,只求你,放我自由。”
掺着五分真话的假话总是最能欺骗人的。
南宫陌玉像是摊牌一样将所有事情道出,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长芸厌弃他。
长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睛都红透了,泪水一颗颗落下,质问:“所以,你与我成亲不是你的愿望,而是你们南宫家的利益权衡?”
南宫陌玉闭了闭眼睛,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耐:“是的。”
长芸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唰”的一声,从洛晟的腰侧拔出长剑,抵在南宫陌玉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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