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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接小朋友放学


  一个深吻就能软了腰。

  云程心脏跳得急,有他难以明晰害怕与渴望。

  在这种情绪里,还生出了一股隐秘的兴奋。

  裹着夜色,他也变得大胆,在叶存山要退开时,勾着他脖子续了个吻。

  身体被描摹,手也被摁着往下握。

  一片滚烫里,心跳与雷雨同频,一被暖挤走了一冬寒。

  叶存山给他擦手时,云程闭着眼睛装睡。

  叶存山躺下时,云程又自然而然窝到了他怀里。

  带着被压制后的狡辩,云程声气低,语调委屈,“你怎么还自学成才了?”

  叶存山心情很畅快,抱着暖呼呼的小夫郎打趣:“要么你再教一遍?”

  于是云程长记性了,乖乖闭眼睡觉,决定等要走的时候再礼尚往来,叫叶存山也小小吃个暗亏,好扳回一局。

  大雨连续下了三天,牙行的人在这期间跑完了所有流程,把铺面跟房子的契据送到了客栈。

  王家比他们还急,县衙里也没压着,过去就盖章签字。

  宅子随时都能搬进去,里边有些家具还在,能凑合着用,他们再看着添补就成。

  铺面要给王家半个月时间清货,月中时再来,就能完全交付。

  云程是不能直接留下的,一来什么都没带,二来还要教人织毛衣和手套。

  倒是杜知春心急,舍不得媳妇,也不好叫同窗之爱冒雨跑一趟,期间叫了个小厮过来学做书包。

  材料是叶存山转达的,云程随口提了一句,有皮质的话最好,还能防水。

  杜知春就从皮货铺子叫了个伙计过来,带了些猪皮羊皮。

  云程没有做过皮制品,他现在的力气也缝不动,全程就是指点,捏造型。杨伙计平时也做水囊箭袋,给他说清楚样式,做得还挺快。

  杜家小厮跟着学做布制书包,还慢了一步。如此忙活两天,包才成型,是简约款的通勤包。

  他要留一个给云程,云程说什么都不要。

  这次教人,就是为报恩的,哪里还能白拿东西。

  小厮得过指点,来回互相推拉几次,就作罢,没强求。

  云程还想要这新鲜玩意儿叫叶存山多开心一阵子,教他们时,也拿着绣绷绣花绣字。

  两边人学完走了,他也绣完,当天晚上就给叶存山缝到了书包表层,一改之前的朴素。

  上面红花绿叶配红星,带着两排八个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很有时代特色,让叶存山也被红旗罩着,做祖国的花朵。

  天才放晴,叶根就待不住要走。

  叶虎也憋坏了,天边擦了一抹鱼肚白,就起床收拾东西。

  都没想过这么近的距离,能叫场大雨堵在县里好几天,也怕家里人担心,想趁早回去。

  云程早数着日子,要在分别这天叫叶存山知道他的厉害。

  到了客栈外道别时,他就让叶存山弯弯腰低低头,做出了要说悄悄话的架势。

  叶虎已经不乐意看他俩了,赶着牛车往前走了一段。

  叶存山还以为云程会咬他耳朵尖,好还上次那一回。

  结果云程说:“有机会再一起睡个觉吧,你暖被的技术挺好的。”

  还给他掌心塞了一个铜板。

  叶存山一个字没说,那眼神却跟要当街把他办了一样。

  云程火烧屁股似得跑了。

  返程车上挤,有叶根叶虎买的布料,也有叶存山同窗家里送来的羊毛线。

  叶根说前期卖羊毛制品时,也给云程分两成的红利,当他教人的报酬。

  云程拒绝了,“不用这么算,就当我在铺子里干活了,给我月钱就好。”

  已经拿了两份分红,他心满意足。

  铺面价高,当时没跟叶存山加银子占份额,现在自然不会见着钱就都想要。

  叶虎说他大方,“你不问问存山意见呐?”

  云程笑:“这事儿他听我的。”

  叶虎被秀一脸,不愿说话。

  他们到静河村时,村里人还在继续忙碌,都想趁着农闲多做一些。

  废纸还没收回来,树皮才新泡上水,现在全是准备工作。

  云程说:“也要准备些手脂备着,不然一直冷水里抄纸,他们手都得冻得开裂。”

  作坊房子做好,就会好一些。

  他设想里,是可以在房屋里建个矮一些的窄巷,中间烧火,两面烤纸,热度不散,还能温暖室内。

  夏天怕热,就不用这个,抄纸拿到外面晾就是。

  可惜冬季雨雪多,就是舍得下力气去挖冻土,也没办法开工。

  他还记得替叶存山刷波好感,这次回来割了肉,买了盐津梅子,去看陈金花。

  陈金花动了胎气后,妊娠反应特别大。

  人消瘦了一圈,气色也憔悴,更显得肚子大。

  村里人说她这是怀了双胎,云程不会看,也不懂。

  只知道女人生孩子危险,陈金花这岁数,算高龄产妇,这次来探望,也带了几分真心,劝她别七想八想,把身子熬坏了。

  叶存山不会跟她这怀了孕的后娘计较,云程最初也是在意那个命格对叶存山的伤害,到陈金花这里,反而是附带品,希望她能不故意苛待存银。

  现在目的达到,人因此遭了罪,也够了。

  陈金花抹泪,把云程的手抓得极紧,“你不知道,叶大他不想要我,现在都分房睡了……”

  云程叹气,拍拍她手,“这孩子算算月份,该要到明年六月七月出生了,你刚生娃,他怎么也赶不了你。孩子长成要好些年呢,等不到他再找一个,存银都得找人嫁了,到时候谁来带孩子?爷爷奶奶还是他自己?”

  “说个不该说的,这家里还得有人照料里外,你好好养好身子,以后才有盼头。”

  若在现代,这种劝法云程可开不了口。

  离了男人能死咋滴。

  可在这里,就是这么无奈现实。

  陈金花听了这一番劝说,眼睛都亮了。

  云程让她胃口不好时,就吃个梅子开胃,不要当零嘴,这东西孕妇吃多了也不好。

  他跟陈金花不熟,能说这些已经消耗完所有社交技能,嘱咐完就从她房里出来。

  刘翠英跟叶松平时在后面,不到前头来。

  云程也过去坐坐,说了下两人准备去蔚县住下的事。

  他们就叫云程好好照料叶存山,等他考中秀才,以后两个人日子红火什么什么的。

  云程左耳进右耳出。

  期盼是好的,给压力是要不得的。

  叶存山已经很主动自觉了,他看了都心疼。

  最后到存银这里,被小孩子扑过来抱住,“我还以为你要过年才回来!”

  云程摸摸他头,很能理解存银。

  要他伺候一家人,他早崩了。

  铺子里第一批铺货会是毛衣和手套,他想叫存银过去学。

  能学手艺,人也轻松,有了银子,再请个人来照顾陈金花都好过把自己耗在家里。

  好好一孩子,真要成“贤妻良母”了。

  就请村里老实巴交的外姓人家,过来做个饭洗个衣裳,也不包吃住,平时擦扫的活儿,就家里人随手干了就行。

  存银想去,给家里长辈说完,就叶大不开心,不满孩子心野了,跟他不亲。

  存银莫名其妙,“我不每天都回来吗?学完了我就在家里织啊。”

  叶大还被自个儿爹娘训,就捏着鼻子答应了。

  刘翠英留云程就在家里住,“你一个人住山上生火暖炕的也麻烦。”

  云程不想,借宿在叶二叔家他是自己一个小院,还能当是独居。

  留在这里,就真的寄人篱下,他宁愿回去做黑暗料理,睡冷炕冷被。

  但中午是留下吃饭了的。

  他这边家长里短,叶存山就在当快乐的小学生。

  告知杜知春书包材料后,他就做好了要被炫的准备。

  也自我安慰:他是夫郎亲手缝的,杜知春是小厮做的,这是不一样的。

  杜知春显然也这样想,临时叫他家柔娘再给他做,又要等上两天,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来找场子,好好出出风头。

  同样都是外人做的书包,那当然是挑看上去高大上一些的皮制品。

  背着来书院时,他那叫一个得意。

  结果踏进教室,就跟叶存山狭路相逢。

  目光一低,被叶存山书包上花花绿绿的绣样闪瞎眼,“你这又是什么!”

  叶存山笑出了声。

  叫他俩这么一攀比,又有其他同窗想要这书包。

  问的是叶存山那款——皮包太贵,不划算。

  杜知春被冷落着,心上挤满了惆怅。

  怎会如此。

  早知道就把布制书包也带来了。

  叶存山还有事情要问他,没把人冷落太久,放学后请人下馆子,问铺面经营的事。

  书香门第出来的官员,总有几分清高,年年的孝敬另说,平时却是不屑于要百姓和商户礼钱的。

  杜知春就让他们正常开业就行,“老老实实做买卖,该交的税别漏了,能有什么事?”

  叶存山说,那个铺子以后是拿来卖纸的,“所以想托你回家问问,看有没有别的方面需要打点。”

  叶存山沿河去过六七个城市,往江南一带,是有民营纸坊的,规模不一,纸质参差不齐。

  他们本地没有人有这技术,沿河过来的商人会带些纸张来卖,运输成本加上去,价格低不了。

  蔚县有家纸铺,是外地商人落户,因着上一条原因,本地的纸也就稍便宜一线,加上不定期会低价出劣纸,商人们算着成本,最后不愿意带纸来卖,叫纸铺一家独大了。

  杜知春这才明白他要什么,沉吟不语。

  叶存山说:“是低价纸。”

  杜知春问:“有多低?”

  叶存山报了个数,杜知春这才认真起来。

  当朝重视科举纳才,各地教育也算政绩。

  蔚县太穷,沿河还有几个富县,商人们多半是在西边码头停歇,少有认真把蔚县当中转站的,经济没带动多少。

  低价纸引入,不会立刻对教育起作用,本地有这么个东西,却利在千秋。

  杜知春让他等消息,“最好给我一些样纸,我带给我叔叔看看。”

  还给叶存山通气,“那位小公子还没走,最近是办不了的。”

  现在他们也没纸卖,可以缓冲一阵。

  等人过来前,叶存山也开始每天收拾一点房子,往里添补锅碗被褥,想在云程再来时,他俩也有个窝。

  云程则在村里忙着教人织毛衣和手套。

  正冬季,他们羊毛不多,商量过后决定多织些手套。

  除却五指分明的那种,也有一个长条形的款。

  只开了大拇指的小口子,直着套进去,另外四指不分,戴起来方便,对于没戴习惯手套的人来说也更舒适,手指没紧绷感。

  这种织的不多,想先摆出去看看销量。

  存银喜欢花哨的,不爱这种款,要云程教他做扣子。

  “我想学元宝扣,招财呢,大家肯定都喜欢。”

  云程把他当亲弟弟,教得自然更加仔细认真。

  教完了,收获了一双元宝扣手套。

  云程揶揄他,“不拿去卖钱啊?”

  存银大方摆手,“不差这点钱!”

  人忙着挣钱干活,扎堆唠嗑都不再是各家各户炒冷饭的八卦,而是谁家媳妇夫郎手巧,谁家姑娘哥儿麻利,又是谁家汉子力气大。

  整个村的气氛都肉眼可见的变好,云程下山去河边打个水,再被人群注视,都不会带上几句恶语回家,总有人能帮一把。

  这些人损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在行,要说声感谢,还腼腆不安,送他到家里,水缸灌满了,走时才扭扭捏捏感谢云程一句。

  云程觉得他们也挺可爱的。

  他为热炕,没生炉子,去灶屋做饭,做了两顿,两头忙不过来,搞得灰头土脸,还是换成了炉子。

  夜里趟进冰渣凉的被窝,还真怪想念火气旺的叶存山。

  隔天教人时,云程就想把鸭毛填充一下,做个薄羽绒被。

  可惜现有的布料不够紧密,即使针脚缝得细密,也会跑毛,他怕睡得一身都是毛,最后闲置搁下了。

  刘云问过后,才知道他是夜里睡了冷,叫他还是到自己家里来住。

  “你别冻病了,这病不好治。”

  风寒发热,在古代是大病。

  云程不敢硬抗,坚持了一天就搬到她家。

  叫叶大过来阴阳怪气了一通。

  云程也不理他。

  李秋菊悔得捶胸顿足,她根本没想过云程会一个人住山上,白天没找着机会跟云程搭话,第二天才听说,再偷摸摸去山里,没见着人不说,还摔了一跤。

  这一跤很难不让她想起云父头七那天,她也是这么摔的。

  回家以后怎么说不想再靠近云程,让云仁义在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三女儿丽姐藏着袖口簪子,被他这凶悍模样吓到,不敢偷偷拿去还,当天半夜里,又轻手轻脚的放进了李秋菊柜顶的匣子里。

  日子这么不紧不慢过了六天,树皮要捞出来煮沸进行下一个步骤时,云程也终于有了合适的理由去县里。

  ——叶延的小说手稿誊抄校对完,拜托云程替他跑一趟书斋。

  叶延摸摸鼻子,“虽上回说过不会再写,可你说的那个方向,我越想越放不下,与其惦记,不如尝试……”

  他也要去县里书院复学,可以同行,说:“有结果你就告诉我,没结果就不必说了。”

  云程捧着稿纸,心里热切的盼望着他也能早日写出大作。

  他回家收拾了个小包袱,打算去县里多住两天,若是叶存山不欺负他,他就住到叶存山休沐时,跟他一块儿回来,若是欺负他,哼。

  叶延今天一身新,穿了毛衣,戴了手套,背了书包。

  刘云还给他织了一条毛裤。

  她手速没云程快,胜在舍得爆肝,夜里熬着灯油也要干。

  谁敢信,她白天忙得团团转,给叶延置办出这一身前,还能给云程缝一套棉衣呢。

  堂嫂,一个全身都是肝的女人。

  云程佩服得五体投地。

  路上对叶延凶巴巴警告,“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你再想写,也等到院试过了再说,别叫堂嫂寒了心。”

  叶延含笑点头,“我知道的,写出来以后,我心里郁气也散了,不会惦记了。”

  到蔚县后,云程跟叶延分开,一个去书院,一个去书斋。

  书斋今天是余伙计当差,收了云程送过来的稿子,说去后面请掌柜的看。

  他们书斋收稿,多是收的外地书生写的。

  本地少有几个会写,家境好的,都安心备考。

  家境差的,也不舍得浪费纸。

  是之前柳公子柳文柏一篇《神女伏妖录》改变命运,从农户搬到府城,成为书斋座上宾后,才有人跟风写了一阵。

  云程在书斋架子上又看见了这本书。

  这本已经在他面前出现了不下十次,实际他还不知道内容的神书,叫他心里惦记得发痒。

  余伙计叫他看,“没事,我们书铺平时也有书生来看书的。”

  来书斋看,没个座位,只能站着看。

  书生们脸皮薄,看不了一会儿,见这里人来人往的,静不下心,就每回只翻看两页就匆匆离开。

  就叶存山耐得住性子,休沐时过来看书,一看一天。

  云程不知道他这样过,听说可以看,还当这里是新华书店,真就找个角落窝着看。

  店铺里来来往往走了几批人,云程丝毫没被影响到,叫余伙计看得惊奇。

  书不厚,粗略看就四万多字。

  不认识的字结合上下文连蒙带猜,小说不比课本,有些不懂也能略过看。

  云程阅读速度快,掌柜的审好稿前,他就看完了。

  这是一篇红白玫瑰文。

  白衣神女慈悲端庄,红衣妖女天生媚骨,还附带一个掉马甲的套路。

  讲述的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路上遭遇大雨,进一破庙躲雨,遇见了柔媚狐妖。

  狐妖勾引,书生不动如山,还给破庙供奉的神女清理了供台,虔诚道了声“叨扰”。

  所以狐妖想要害他时,神女降临了。

  这期间妖女神女斗法,都默契的不想被书生这一介凡人得知她俩的真实身份,但很多次都在明码。

  比如狐妖一挥袖,火堆就燃烧了。

  比如神女一抬手,供台就有了新鲜的供品。

  可她俩含糊解释,这个正经刻板的书生还信了。

  讲的就是这一夜,两美女为书生打架的故事。

  最后她们都对他动了心,而他不沾一片叶,在她们的目送下,继续赶往京都。

  云程稍稍有了底,把书放回原处。

  里屋余掌柜的也带出了一个好消息,叶延这次的稿子过了,交给云程一张细长条子,上面盖了书斋的印。

  “月底时凭借这条子来领润笔费就行。”

  他们收了稿子,会尽快找人雕版印出来。

  赶在别家都没有的时候,火速铺货。

  正常来说,中间还有一个补稿的过程。

  叶延这次没给自己留后路,他一次性写完了,全篇都在余掌柜手里,就省去了这一步。

  余掌柜还问:“不是你写的?”

  云程倒是想写,他现在的识字量不支持。

  改天出去看看有没有愿意代笔的穷书生吧,考场失意,总得出来挣点银子继续过日子吧。

  云程把纸条放进褡裢口袋里,道谢后出了书斋,去书院门口去等人,接他家小朋友放学。

  叶延已经给叶存山说过,早上课才结束,叶存山就收拾东西快步出来了。

  书院不让跑,他这速度已是极限。

  云程朝他招手,“快点,我带你去吃糖饼。”

  叶存山沿路牵着云程,买了六个糖饼,然后带他拐进一个小巷,找了个门面都没挂的铺子吃鱼。

  “你上次不是说想吃辣吗?这家有酸菜鱼,味儿还行。”

  上回想吃辣,都得是云程刚用炉子时,煮小火锅那阵了。

  云程咬一口饼,嗓音泛甜:“这都多久了。”

  “没吃过,就没多久。”

  叶存山还点了米酒,给云程盛了一小碗。

  云程酒量极差,喝一碗就能上头兴奋起来,叶存山只让他尝个味儿,“喜欢的话,晚上再喝。”

  云程小腿在桌下乱晃,不小心踢到了叶存山。

  这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见了他开心。

  可叶存山的眼神分明在说他不信。

  云程不能白背锅,就飞快蹭了蹭他的腿,然后挺腰端坐,“喜欢的话,就要现在喝。”

  叶存山笑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不能吃亏的性子?”

  云程不承认,上菜就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肚,这里刺少。

  开饭后,云程吃得仔细,就不敢说话了。

  他上辈子的过敏源里有鱼,有记忆起就没吃过几回。

  来这里后每回吃鱼,都是炖的鱼汤,他爱喝汤,吃汤里配菜,少有几块鱼肉也刺少,不碍事。

  今天都是鱼,就吃得小心翼翼,怕卡了喉咙,以后叶存山都不带他来吃了。

  云程吃到后面,被辣得直流泪,眼尾的孕痣都显得艳丽。

  叶存山叫他别吃了,“就着青菜吃饭吧。”

  云程说:“它就是那种,越辣越想吃,停不下来。”

  叶存山:“像天菜?”

  云程呛着了。

  云程吃不下去了。

  云程乖乖换上一碗没沾鱼汤的白米饭,就着青菜细嚼慢咽。

  叶存山比他快,已经吃饱,现在端着小碗,一口一口慢悠悠喝着米酒。

  望着云程的眼神有醉意。

  云程便不信任他酒量,叫他少喝些,“你下午还上学呢。”

  叶存山就醉过那么一次,还是杜知春拿了陈年老酒出来助兴喝醉的,平时都是他喝趴一群人。

  他舍不得放下酒碗,云程就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喝酒?”

  叶存山说白水喝着没劲。

  云程被触发宠夫模式,大脑自动搜索几种饮料饮品的制作方式。

  等着下次他试试。

  菜没吃完,叶存山穿着书生袍子,长相好认,留了押金连锅一起打包走。

  带回家后,云程简单看看被打点得变了样的小房子,叫叶存山先去书院,“你回来咱们再说。”

  云程带着小包袱,一看就不是当天走。

  叶存山嘱咐他:“这两天县里街上有些乱,你要闷的话就在附近走走,别跑太远。”

  “好。”

  从书斋到书院的路上,云程隐约听到了一点消息。

  王家卖掉了布庄跟裁缝铺子,一家老小就剩下农庄和庄子里的良田,今日就拖家带口的去了那边,竟是连老宅都卖掉了。

  他听说,从王家出来的“妾室”有三十多个。

  以“妾室”的名义接进家门,再又随便找个由头变成短工和长工,都是些长相出挑的男孩子。

  其中有哥儿,也有男孩。

  年纪大一些的,今年有三十岁,年纪小一些的,才十四。

  这些年里,还死了几个。

  这时代不讲基本法,也没个监控,云程清楚他的长相,没敢在今天出门。

  他下午在家里里里外外都看了遍,小小的家已经打理得很像样了。

  比山里那房子小一些,两人住足以。

  若是不分房,还能空出一间来做书房。

  灶屋里也放了米面,码好了木柴,随时能烧火做饭。

  回卧室看看,其实看不出来这是不是双人房,因为被子就一条,云程还觉得薄了。

  拉开衣柜,看里面大小不一混着挂起的衣裳,云程才露出了个笑脸。

  他把带来的衣服鞋袜放好,从叶存山的竹箱里拿了纸笔到桌边。

  原想趁着叶延过稿的激励还在,把他构思许久的故事写个开篇。

  却因为王家那事,云程静不下心。

  若是他没有穿过来,小云程应当也是那些孩子里的一员。

  若是叶存山没有收留他,他可能也是那些孩子里的一员。

  云程放下笔,彻底没了心情。

  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有些东西,是不必特地去了解,也能猜得到一些规则的。

  被硬逼着以“嫁人”为由卖掉的另说,总有一部分是人穷没见识,被画出来的大饼诱惑,踩进了坑里。

  云程现在的识字量,不足以写这种警示短篇。

  写出来他还怕这些深陷泥沼的孩子看不懂。

  沉思一个多时辰,云程摸出眉笔炭笔,画了一个反诈骗类型的短漫。

  新时代各种诈骗技术里走过来的人,各种套路他熟悉,画面上从小孩子穷困时被坏人诱哄,到吃饱穿暖的一个短镜头,接下来全是可能面临的险境。

  最后画上一张流泪的小脸,双镜对比之前穷困的样子,开另一个新篇。

  如果他当时做了别的选择。

  云程不是瞎画大饼的人,在后面也想了几样可以挣钱的方法,画得要更加详细。

  这里他没办法不写字,也都附注写上了。

  教的有烧砖烧陶这类,火加土,加人力,能多次尝试的东西。

  也有做豆腐、做甜酒,这类可以小本经营起家的买卖。

  这些是他短时间里,能想到的东西,云程画完以后,心情平复了很多。

  王家才出事,还有时间给他改稿。

  云程把稿纸压箱底放好,去院子里活动筋骨。

  他看过很多手工视频,许多手艺看起来挺简单的,原材料的选取在现代购买方便,放在古代就不一定。

  等他再多想一些出来,然后问问叶存山,再选无本起家容易的法子画上去。

  他现在还不确定这东西能不能起到作用,尽自己所能,能给一点警示,拉回来一个算一个。

  叶存山今日叫杜知春留了会儿,说纸铺的事。

  纸铺正常走流程就能经营,正常竞争之下,那家纸铺也不敢太过分。

  但如果他们决定要一直做低价纸,造福蔚县,县老爷就会给他们送块牌匾。

  “就当保护符了。”

  大商人,见了官员也有三分怂。

  叶存山郑重道谢,“纸张这两天会出一批,我休沐就回去带过来,到时麻烦你转交一下。”

  前头两次因为原材料没多少,耗时一模一样,纸做出来就那些,还不如叶存山一个人碎纸造新的多。

  那些纸几个人一分,就没了。

  回家时,云程已经收拾好心情,在灶屋生火煮米。

  叶存山甚至没看出来他下午有一阵低落,放下书包就过来帮忙。

  晚上就吃中午剩下的酸菜鱼,叶存山将锅替换下,洗干净还回去,还惦记他家米酒滋味好,回来又带了一坛米酒。

  这酒要比自家酿的香甜,没那股刺喉咙的涩。

  就一口锅,叶存山搬着小板凳,挤云程身边,跟他一起守着灶膛的火,等着饭菜好。

  因下午那场心情波动,云程挨着他依恋翻倍,被挤着蹭着也不嘴硬撩拨,能跟人说些温情小话。

  他第一次问叶存山的学习情况,功课多不多,上课累不累,叶存山喝一口酒答一个问题。

  读书对他来说不算难,先生教过的内容,他很少忘记,多学些东西,也会思考提问,虽开蒙晚,入学短,在书院里才情却是数一数二的。

  云程眉眼弯弯,“你怎么一点都不谦虚?”

  叶存山说:“书院每月会有一场考试,考得好了会张贴出来,到时你去书院就能看见,我谦虚什么?”

  他还等着云程夸他几句呢。

  说起来这个,叶存山在云程跟前露了点埋怨。

  “读书哪里都好,就一点,这些人太口是心非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他们偏不能说实话,不好了也要找几个词夸,好了还要找几个词自贬,我都不乐意跟他们谈学问高低。”

  云程默了默,觉得叶存山肯定能跟杜知春成为好朋友。

  指不定之前看不惯杜知春,还是因为人家能不分场合不看对象的炫耀,而他不能。ωωw..net

  他捡着好听的夸,说要给叶存山做小红花。

  叶存山表情僵住,“什么小红花?”

  云程笑眯眯的,让叶存山等着就是。

  “你以后每日有什么功课,要告诉我,做完了我要检查的。”

  他也带过小朋友的!

  做得好了,奖励小红花。

  做得差了,也不倒扣,就空着。

  总归不可能一直咸鱼,等到他按照日历本做好样子,中间掉一朵小红花,简直能逼死强迫症。

  不过他不想给叶存山太大的压力,检查功课不会很严厉,会给补救措施。

  说不想给压力,脑海中也不停冒着以前为了带妹妹,查过的各种学习方式。

  云程还想给叶存山做记忆曲线,叫他背书的压力轻一些,这样就能空出时间做别的,比如陪陪他。

  他想着想着,唇边笑意愈发浓郁。

  叶存山往碗里又倒了半碗米酒,就着灶台上昏黄的煤油灯望着这灯下美人,还真醉了一样。

  他给云程说:“你这次住下,就别走了吧。”

  打直球说话,叶存山还不习惯。

  说完以后找补,“你我跟堂兄家里不同,咱家里就我俩,他留堂嫂在家,是家里还有别人,有个照应,你留家里孤零零一个,我总惦记。”

  补完了,叶存山发现,这话太直白。

  云程不笑话他,也想搬过来。

  “好啊。”

  吃饭时,叶存山就说等到他休沐,再回去拿东西。

  “主要是拿纸,给杜知春送过去,他叔叔要看看纸质。”

  所以搬不了多少,反正他们还会回村,只拿冬日里要穿要用的就足够。

  家里鸡跟猪,看看是放他爹那边,还是送到叶二叔家。

  两人互相换了信息,叶存山讲了纸铺的事,云程也说了家里事。

  小家常聊着,一顿饭也吃完。

  云程叫他先去温习做功课,他洗碗烧水。

  不会做的时候,就让叶存山来。

  会做时,云程想分担一些。

  叶存山说不急这一刻,跟着他忙活完灶屋的事,去井里打水上来烧。

  他记性好,背书快,空闲时间多看看多记记,回来就是做文章费功夫,晚上要熬一熬灯油。

  他也会用炭笔写字,跟叶延一样,最初用这个是为了省钱,后来也是方便。

  打草稿快,写哪里算哪里,回头再誊抄,冬日里还能搬个小桌坐床上写。

  有他陪着,云程也能静下心来写字。

  洗漱过后,夫夫俩在炕上摆个小桌,面对面坐着,桌角摆一盏油灯,对着埋头写字。

  云程是在写小说开头,不会写的字他就空着,或者写谐音字。

  一个开头在他脑海中构思了快一个月,落笔后手速跟不上脑速,他越写字迹越飘,写到后来,都成了波浪线。

  叶存山只听着笔尖触纸的沙沙声越来越密集焦躁,抬眸看云程,发现云程小脸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一丝急躁,那手还写得飞快,刷刷几下,一页就写完。

  叶存山放下笔,拿过云程摆在一边的稿纸,细细辨认后,发现云程不是在默背三字经,温习功课,而是在写小说。

  他一阵无语,“你怎么想到写这个?”

  云程有干活摸鱼的习惯,能分心跟他讲话,“我有想写的故事,所以就写了。”

  叶存山越发一言难尽,“你想写的是这种故事?”

  云程尴尬而不失礼的笑笑,“咱们不点评对方的小说内容,好吗?”

  不然今晚会打架的。

  一阵沉默后,叶存山指着纸上几个空位,问云程:“这里是漏了什么字?我给你补上。”

  云程哪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一个个吐词清晰极了:“赘婿,入赘,软饭男。”

  叶存山:“……”

  真是连蒙带猜也能猜出来,就是想不到他家这个甜软小夫郎会写这种东西。

  什么赘婿在媳妇家给人端洗脚水,忙活一天不能上桌吃饭,家里儿子都推他瞪他:“我没有你这种废物爹!”

  叶存山恍恍惚惚下床,研墨誊抄今天的功课,写完检查,发现里面混进去了几个赘婿。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干,就想知道云程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这难道是云程臆想出来的婚后生活?

  叶存山重新誊抄了一遍功课,仔细检查确认无误,放桌上晾着墨迹,等着明日带去书院。

  再到床边,云程也写完开头,放下了笔伸懒腰,使唤他:“叶小山,快来把桌子搬下去,过来给我暖被揉肩。”

  于是叶存山有了答案。

  这原来是他的婚后生活。

  端洗脚水是他。

  暖被揉肩伺候人也是他。

  这一晚,云程被摁着亲了好些回。

  最后被磨得都要哭了,“我不是说了吗,这个赘婿是个大佬啊,他很厉害很强,是商业帝国的王啊!”

  什么东西。

  听不懂。

  叶存山只觉得他哭得好听。

  一边想再听他哭两声,一边又舍不得。

  就这一下的犹豫,被云程带着委屈劲儿踢了一脚。

  要不是云程那点子力气不够,他就跟文稿里的赘婿一样,被媳妇踢下了床。

  叶存山:这还不是我??

  云程超委屈。

  叶家男人都是什么毛病,小说而已,为什么要代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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