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二更


  这种安全感,只持续了一天。

  八月十六。

  存银收到了槐城的来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匹棕色的小马。

  站在那里,跟存银一般高。

  他是被人从铺子里叫回来的,回来前,他以为只是普通信件,可能会捎带一点槐城的特产。

  所以他现在跟小马面面相觑,许久没能缓过神。

  直到小马发出“咴咴”的声音,把存银藏在脑海深处,几乎要被遗忘掉的羞耻感拽出来,他才回神。

  脸红得发烫。

  太尴尬了。

  陆瑛肯定笑话他了。

  时隔数月,依然羞耻。

  他忘记了他为什么要问陆瑛马的叫声是什么,只知道写进去的拟声词里有小羊咩咩、小鸡咯咯哒还有牛的哞哞。

  一刻待不得,他先回房。

  他上工有月钱拿,都能自己攒着。

  现在办事比从前稳妥,平枝姑姑给驿卒小哥上了茶,要他吃点东西歇歇脚时,存银也回屋拿了碎银出来给他当辛苦费。

  驿卒小哥不想要,“陆少将军已经给过很多了,我跑这一趟很值了。”

  存银依然要给,“他是他,我是我,他劳烦你跑一趟,我感谢你辛苦。”

  驿卒小哥就笑。

  说他讲话一套一套的

  他不是正经客人,不好叫主家招待,的确是一路辛苦,赶来时风尘仆仆,才喝了口热茶,吃了几块点心。

  完事儿就走。

  温故跟知新两个帮忙,一个把箱笼搬进存银屋里,一个把小马牵到院子一角。

  他们在太师府时牵过马,来府城后生疏了,叶存山买了骡子后,找回了手感,现在刚好用在小马身上。

  也是抓紧出去买草料豆子,好好喂喂。

  存银进屋拆信前,听见外头声音,想想大哥买了骡子,但他有小马,还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就没忍住笑了声。

  这东西他肯定还不起的。

  跟京都两个少爷来往,他都还不起。

  人家随随便便买点东西,他要攒一年的月钱,可能还不够。

  存银想着,反正小马会养在陆家小院。

  要是以后关系不好,他就给温故知新养,等以后有机会,再还给陆瑛。

  有这个想法,是因为陆瑛这次寄来的信件依然很薄。

  跟从前在京都时一样,为了看起来分量足,他往里箱笼里装了些旁的杂物。

  存银没急着看,先拆了信。

  信件薄,内容就不多。

  第一句说他当时受伤不便写。

  第二句要看存银下次来信时间,看存银中间有没有写。

  仅仅两句话,就让存银立刻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往后看。

  马要让他好好养着。

  存银皱皱眉。

  凭什么。

  那匹马每个月的花销,指不定比他的月钱都高。

  陆瑛将他的心思拿捏得很稳,后头就补上了,可以教他骑马。

  存银连牛背都没爬上去过。

  在山村当个放牛娃,都要男娃。

  他比别人多一颗孕痣,就没资格放牛,更不能坐牛背。

  小时候缠着大哥硬要上去,大哥私下带他去,他才被托举起来,就有些恐高,吓哭了。

  再大一点,他不怕高了,也知道他跟男孩子的差别了,这要求就没再提过。

  信件里没什么家常叨叨,那里的苦寒也没多说。

  后面简单几句话,只跟存银说,收到信件的日子、天气。

  存银算算,从寄出到收到,就有两个半月多。

  再从槐城到居安府,就有三个半月。

  是小马不能跟大马一样跑,一路还精细照料,所以时间久。

  因着短,存银很快看第二遍了。

  看到第二句话,他依然头皮发麻。

  是为了找点安全感。

  他当即去拿了纸笔,很坚定的在纸上写:我有写!是没人去槐城,所以信件捎带不出去!你不能根据这个来说我没有写!

  趁着哥嫂不在家,存银把他压箱底的“小秘密”都扒拉出来。

  他用的是活页本,添加删减都方便。

  也是打小就养出来的好习惯,每一封都按照日子排列,看起来很清晰。

  因为陆瑛离得实在是远,存银跟他讲过的小秘密还没暴露过,加上被送小马的冲击,以及陆瑛解释写信少的原因,多种因素之下,让他勉为其难再跟陆瑛做一次“笔友”。

  这日记本就是他一直有写的证据。

  收了礼物,也不能吃亏。

  他要说:“我看你也不会是天天受伤不方便写的样子,薄薄一封信,不值驿卒跑三月,要是无话可说,就别说!”

  他刚好去找新笔友!

  一个秘密只写一次,写多了,他都腻歪。

  鉴于日记本厚,存银新起稿的信件就这两句。

  一句反驳,一句反威胁。

  封装好以后,他去看箱笼里的东西。

  皮毛还挺好,不知道是什么毛,比他常用的兔毛跟羊毛还要柔软很多。

  收到的季节赶巧,现在给做小披风跟小背心,能给圆圆冬季御寒。

  小孩儿爱走路,到冷的时候,她走路正稳,多穿点不怕风寒。

  结果他拿出来一看,上头都有贴纸条。

  小块的皮毛写了圆圆的名字,大块的皮毛写了他的名字。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存银听他名字听得多,看得少,就最初学认字的时候,大哥教他写过。

  一直到现在,因为家里伙伴不跟他书信往来,京都那边的程文杰跟他往来时,也会往里头加很多文绉绉的、他看起来很吃力的话,对于自己的名字,就不敏感。

  发现这么大两个字写出来,还怪好看的。

  也有另一种奇怪的感觉。

  别人有的东西,他也要有。

  现在就大哥大嫂这样对他好。

  存银歪了歪头,把新写的信拆了,在里面加了一句:“表哥,你人真好,咱们算起来没亲戚关系吧?”

  笔尖一顿。

  存银写:“不然我认你当哥哥?”

  有干亲。

  能凑合。

  有些他隐约感觉不合适的地方,也能有个理由。

  别的话没有。

  存银惯会礼尚往来,没银子有没银子的往来法子。

  他后来练习做衣服跟刺绣,都是做的娃衣。

  是要练手的,衣服都做得非常繁复华丽。

  他的丑娃娃不适合穿,大哥大嫂的棉花娃娃也都穿得朴素。

  存银手里不差银子花,这些绣样就一直在屋里放着,没拿裁缝铺子去卖。

  他精挑细选后,不需多说,陆瑛就该知道意思。

  要他临时再缝一个娃娃是来不及的,想想久未听到消息,一来就是受伤,存银默了默,给他绣了一只平安符。

  在哥嫂回来前,置办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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