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二合一章(抓虫)
回信寄出后,叶存山又等一天,下学回来吃饭,饭后洗漱完,才去找存银说这事,存银都给听懵了,“大哥,你瞎说的吧?”
说完,存银自己也不自信。
圆圆九个多月大的时候,他们一家回过静河村。
那次跟叶大之间的不愉快暂且不提,但他记得,当时叶大就因为抱弟弟闪到了腰,那一阵都卧床的。
存银从前会帮家里干活,但跟云程一样,是开始带圆圆以后,才知道带小孩的辛苦。
想想他爹那把老骨头,再想想那阵见面里,叶大把俩小弟当眼珠子的样子,存银觉着也不是不可能。
他这才十几岁,村里红白事的酒都跟着吃过,实际对生离死别没多大感觉,一直都没心没肺的过。
现在想说个什么,张张嘴还是不敢信,“不会吧?我觉得他最爱自己了,儿子哪里有自己的命重要?”
叶大从前不想自家过过苦日子,在叶存山读书这件事上就表现出来了自私面。
现在哪能为了俩个要养十多年的儿子,把自己搭进去?
叶存山决定跟存银说,就没什么不能讲的。
他说请民驿的人加急送了五封信回去,先要旺祖庆阳还有叶延叶虎都帮忙看着点。
人真要不行了,他做儿子的,不能各处算计。
就看叶大是不是在那种偏执怨念的情绪里不行,自己把精气神都耗没了。
精气神这里,叶存山就说刺激他一下。
叶大是那种,不顺着他意思来,他要闹。
顺着他意思来,他要犯疑心病的人。
若是叶大算计,孩子怎么送来,他怎么送回去。
横竖水路也就三五天的路程。
存银听到这里才定了心,“我看他命硬得很,才不会这么容易出事。”
讲话嘴硬,边说边擦眼泪。
叶存山心里一叹,从前就说存银才是会真心给叶大尽孝哭坟的人,叶大不信。
出来几年了,存银看着不怎么念家了,也没从前好骗了,实际还是被血缘亲情牵绊着,提起来,他会难过。
事情要等答复,现在想再多也没用,日子照常过就是。
存银点头应下,问叶存山,“爹如果出事,你是不是就不能考试了?”
“嗯,”叶存山说:“也没什么,我刚好多读几年书。”
存银就说要去寺庙里祈福,给叶大点个长寿灯,多捐赠点香火钱,说着也叹气,“大哥,你看咱俩像不像捡来的?他怎么就不盼着咱们好呢?”
叶存山现在是根据信里内容猜测的,跟云程现在写书生赶考的话本一样,是防患于未然,不能真等出事再应对。
他看存银这眼泪掉不完的样子,就坐下跟他多说了会儿话,“陈金花怀孕的时候你知道的,叫李大道给我批命的事败露后,她在家里有一阵也是脸色惨白,人看着又虚弱又消瘦,跟随时要咽气一样吗?”
存银知道的,那阵子每回见面,或者买个什么,云程都要找人给陈金花捎带一份。
是不忍一尸三命,要人安心,连那个跟他们关系不近,已经出嫁的继姐都有买东西送过去,表示这件事他们不会跟陈金花计较。
那之后陈金花的身体就好得飞快,成天眉开眼笑,开始巴结他们,在家里说一不二,连叶大都被她压着没反抗之力。
等到孩子出生,关系才淡了下去。
有这个例子,存银就懂了,他不哭了,“就是爹跟娘怀孕时一样,看着要没了,实际他就是差个萝卜在前头吊着。”
陈金花之前那样,谁也说不好,要是云程没表现出来善意,她会不会就那么慢慢耗死自己。
叶存山就是不想赌,人就一条命,他就一个爹,宁愿吃亏,到时麻烦一趟,也不能留遗憾。
存银对叶大也有了解,从前在家里看眼色多,知道怎么不挨骂,怎么讨喜,多年没见是事实,叶大年纪大了,本性难改也是事实。
“要只是精神状态差,人显得虚弱,不是真有什么病,两个弟弟他是不会送来的。”
托孤是叶大身心俱疲时的潜意识想法,随着叶存山的答应,他的疑心病会越来越重,肯动脑子了,骨子里的自私又会占上风。
最差的结果就是叶大要跟着儿子一起来,到时叶存山会把人直接送走。
今晚很多话都是车轱辘的说,来来回回的,把存银眼泪都说干了,不哭了,叶存山才回房找云程。
云程在修改稿子,新书书名依然简单粗暴,叫《赶考路》。
如叶存山跟存银说的一样,没出结果前,家里日子得照常过,信件写完,他就要忙自己的,白天找书童听写,晚上他自己校对修改,整体速度快很多。
看叶存山回来,就停笔起来伸懒腰,活动活动腰腿,问存银怎么样,“是不是又哭了?”
日子过得好,身边没人故意气他,加上圆圆都很少哭,存银的小哭包属性就被藏起来。
真碰到事儿,能立马哭成个泪人儿。
叶存山说眼睛都哭肿了,给他留了一壶茶,让他自己敷眼睛。
茶还是云程饭后泡的,挑选的好茶叶。
用细棉布包了两包,系了棉线,这就是自制版茶包,要敷眼睛很方便,不用再去捞叶子。
他问叶存山:“那咱们年底的事就先不急着安排,等老家回信再说?”
叶存山说照常,“柳大志说他能吃能喝的,人少说能活到明年。”
云程就不说了。
他让叶存山帮他看看稿子,“这东西写得我有点没信心。”
因为没写过这类型的文,定稿以后根据手感和写作本能来,顺是顺,就怕无意识水文了。
他现在在铺子里的地位问题,以及培训班刚结束,不好表现出不自信的一面,只能叫亲近的人帮忙看了。
听写稿子,受书童手速的影响,一天最多七八千字,这里面还有书童往后面记时,云程看他跟不上,自己会拿笔写一段续上,然后休息嗓子时,也会写手稿。
晚上修修改改,删点再添点,字数一般没大误差。
叶存山看书快,到云程这里,就看细致了些,约莫一刻钟,他才放下稿件说可以,“写得挺好的。”
跟云程从前的文风差异很大,但字字句句在平实质朴里勾着人继续往下看。
普普通通的糙粮饼子,野菜菌菇,酸涩果子,都被写出来了人间至味感。
叶存山是在山里待过,也在外头走商露宿过,文里写到的东西,他都吃过,当时只为果腹,没心情细细品味,每天追读几章的内容,他都被勾起馋虫了。
要说节奏,还有满足感的递增,叶存山看着也没问题。
主角团看似贫穷,兜里空空,可他们一直在“获得”。
山林馈赠这里,除却吃饱肚子,还有时不时的“加餐”。
水里的鱼,山里的兔子,天上的飞鸟,他们能时不时沾点荤腥。
赶路途中,也有为去下个城镇做铺垫——他们顺路采药了。
运气很好,有一株品相很好的灵芝,拿去换银子以后,他们这一路会轻松许多。
核心点是困境中被人帮一把,那么主角团的人就不能太过冷漠。
他们缺银子,但没卖药的钱,辛苦点,也能赶到京都。
所以满怀期待的进入县城,以为会迎来转机时,是他们把机会交了出去,还没“富”,就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爽文写手的本能在。
这里失去了,他们从其他地方得到,达成这本书的主题“互帮互助”。
手法技巧则是某部大热电视剧里学到的半路开香槟,用很直的钩子去钓读者。
主角团为采到灵芝而开心喜悦,畅想有了银子应该怎么花的时候,县城里有人求医无门。
这是明示主角团会失去灵芝,爽点之下又是一个泪点。
虽前路走得很有闲趣的样子,不像赶路像游山玩水,可他们的情绪点一直都有些压抑悲苦。
苦尽甘来的时候,白开心一场。
这里也是争议性情节。
有人会觉得人命关天,见死不救太冷血。
有人认为自己都已经那么惨了,还管别人死活做什么。
今天就写到了这里。
叶存山问他觉得哪里水文了,“没看出来。”
云程说加进去的路人视角部分,“之前写爽文会有路人视角指指点点的台词,比较常用,这里是用他们的嘴巴把几种评价说出来,因为不过激,在情绪调动上失去了功能性,或者说功能性弱,但这部分内容,我不好用主角的嘴巴去说他们因此失去了什么,退一步,也不想整体文风割裂,今天还改了挺久。”
叶存山让他顺着感觉写,“不用有那么大压力,你写这篇文虽然有目的,但你就正常写就行了。”
因为是想做个引导,不想在赶考季里,让诸多考生对他们铺子有敌意,被其他有竞争的书斋浑水摸鱼,云程写的时候很顺,写完以后总会去想哪里没处理好,担心这样写不会火。
这个火,就不为挣钱,是为了推广知名度。
云程让叶存山把书桌抽屉里的稿子都拿出来,他整理好顺序,让叶存山整体看一遍。
以赶考为主线,是时间发展顺序,有多个地图转换,冲突情节极少,偏偏美食上,花费笔墨略多,整体字数要比云程预期多。
一处慢不影响,两处慢就会惹人不耐烦,处处慢,这篇话本就是睡前读物——看了就打瞌睡。
叶存山整体看完也是那评价,“你也可以叫柳小田还有柔娘他们看看,找不会写话本的人看。”
云程觉着不可以。
这两人对他有信任,觉着他写出来的东西都好看。
他垂眸想想,跟叶存山说:“我拿到第一楼去找人说书怎么样?”
这书赶时间,没空跟从前的话本一样压稿防盗,跟酒馆茶楼合作,到时就优先给他家第一手稿子说书。
主要先试水看效果,把影响力最快的扩散出去,银子是次要。
叶存山皱了下眉,“第一楼那边没问题,底稿刻印这里,不是也能找相熟书斋合作吗?”
“叫他们出刻印工匠,刻出来的雕版,咱们家留一份,剩余的,他们刻多少拿多少。”
云程就看着他。
叶存山挑眉,“怎么?”
云程摇头,“就觉得你脑子很好使,惦记。”
压稿搞防盗,是他们家刻印工匠不够用,每次都是等着雕版的做法。
授权出去以后,也是新模式,除却一定数量的铺货书籍,其他都是雕版,想要多的书,他们自己回家印去。
有这个合作,就能白嫖别家的工匠了。
因雕版是他们家只留一份,其他都能被带走,等同于后续别家书斋不需要再花银子买雕版,得个授权就成,这部分云程就不出工费,算是新的合作方式。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先在本子上记下来,决定再去找金掌柜说说,交给金掌柜去办。
晚上聊得晚,睡觉时都哈欠连天。
钻被窝,就能说酸情话,云程想跟叶存山聊聊叶大,怕叶存山心里难受,强撑着不说。
但叶存山不想聊这事,“等回信。”
确认叶大情况以后,他再有情绪不迟。
云程想想也是,就闭眼睡觉。
有民驿的人专门跑一趟,预计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带回消息,路程去掉以后,是静河村的人对叶大的观察。
云程就想趁没坏消息之前,抓紧把后半部分的稿子写完。
清早起了薄雾,两人没出去晨跑,就在院里跳操打拳,完成晨练。
饭间,存银说今天要带温故一块儿去寺庙祈福,夫夫俩看存银精神还不错,眼睛也没肿,点头应允就结伴出门。
叶存山去府学,云程去话本铺子。
跟金掌柜说新的刻印方式,也把他昨晚校对好的稿子给金掌柜,要他找人誊抄。
再说了跟第一楼合作的事,要先试水,“其他书斋书局都不愿得罪咱们家,怕以后不跟他们合作,直接去说,他们肯定会同意,但这跟咱们家逼的一样,我看第一楼那边问题不大,你邀请其他掌柜一起去听书吧,花的银子回铺子里报销。”
金掌柜应下后,云程顺路去钱满盈他们的办公区看看近期画稿。
钱满盈是真心喜欢画画,在云程手下时,学得认真,产出量大,笔记也做得全,每阶段练习的东西,他都有记录。
这少爷不缺银子买纸墨,分阶段记录,还要写个人心得。
搬到铺子的学习笔记都成箱摆着,几页文字稿后,就都是他的练习作品,写了日子,看得出来每天的练习数量,肉眼可见的进步。
上回被云程说组员的基本功都要练,钱满盈就要他们照着这个来。ωωw..net
都是有底子的画师,非零基础教学,东西给过去,全靠自觉。
暂时全员都在,没人半途离开。
画功上去了,原创能力却变弱,成了第二个钱满盈,复刻能力个顶个的好,离开临摹图样以后,就全部抓瞎,能画出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云程盯着看了会儿,看得他们都要以为云程想撕掉他们画稿的时候,云程问他们:“你们不会参考吗?”
参考这个东西,云程有教庆阳跟钱满盈,理解力跟习惯性的创作方式问题,庆阳最初没被点拨时,都会去做转角度练习。
到现在,已经熟练掌握整容塑体技能,随便抓个模特站着,他都能画出大美人的姿态。
钱满盈这方面能力较弱,但总体是过关的,教这些画师是足够的。
问题给出来,就是钱满盈来答,“之前基本功这一步我略过了,觉着他们都会画,所以直接开始画连环画。”
连环画是有故事性的,不能散着画。
磨合期间也是先有草稿,再往后去细化,他们就一直不需要去想自己要画什么。
到基本功这里,就暴露了短板。
现在全组的人,都在基本功练习阶段,连环画的创作就是钱满盈独自来。
他不是死脑筋,跟云程久了,知道云程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阴阳怪气讲潜台词,这每天二十幅的画稿,就都是草稿。
完成度低,主要练习的故事性。
暂时是组长,要带这些画师,他每天还要给人改稿子,自己画技是没落下的。
云程这次没全部否认,给他了些盼头,“比之前进步很多,这版可以保留,能有后续,可以细化。”
若画不出来,就是草稿了。
恰好赶着快要月底,再忙两天,叶存山休沐,夫夫俩带着家人一起去第一楼听书。
云程想要听听专业人士的点评,一同邀请了元墨跟柳文柏。
元墨带柳小田一块儿,柳文柏没带亮哥儿,说肚子大了,不好来人多的地方。
闲话几句家常,说书先生就开始讲。
不得不说一句,能在这种高档酒楼里当说书先生的人,本人业务能力没得挑。
这里说书就跟说相声似的,要会扔包袱,要会藏钩子,更要能跟听众互动,让场子气氛是热乎的。
这稿子他衔接得很好,这么短的适应时间,都找到了核心基调,惊堂木一拍,就是长长一声叹息,从来年的乡试,引出赶考的书生。
府城有考试的淡旺季,对此感受颇深。
气氛压下去,这说书先生不扬起来,娓娓道来一群普通赶考书生的故事。
云程从二楼往下观察听众们的反应。
别的情绪不提,不指望他们能听哭,要的是能共情,看着主角团一点变好,能由衷的替他们高兴。
不需要去采访问感受,看满场没人催促,都认真听的样子,就知道效果。
云程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捧起杯子喝了口茶,拿小块的枣糕喂圆圆吃。
圆圆习惯没改,谁说话她就看谁,即使她听不懂。
现在也是,坐叶存山腿上,眼巴巴的瞧着下面的说书先生,听入迷了一样。
等云程把枣糕放她嘴边,她就一口吃了,又望着云程甜甜笑,没半点认真听书的样子。
试稿部分就是普通说书的内容量,一次讲的稿子有一万字左右,会在原稿上酌情删减添加,改成适合说书的白话稿。
云程已经是白话的文风,这稿子就有加旁的修饰,一切为了临场效果服务,主线情节是不变的。
听完过后,下头的听众都在催,十分关心这些书生们的赶考路顺利与否。
楼上雅座里,柳文柏性急,跟云程说:“这稿子的风格不像是咱们铺子会收的,不会是因为被拒稿了,所以才拿到这里卖掉了吧?现在再买回去还来得及吗?”
是手稿的形式,云程还是在家里找书童听写,自己校对,他文风又变了,所以在知道云程现在有写稿子的情况下,也没人想到是他写的。
云程没说,听完柳文柏的意见,又看元墨,问他看法。
元墨说可以买下来,“卖到酒楼的稿子,应当不长,买下来以后,要他把后面内容拿过来看看,按照这个基调写,全文该有二十万字左右。”
还说:“就怕这人被拒稿,心里有傲气,不愿意给咱们家。”
别的书斋也有人会在酒楼茶馆听书捡漏,有些话本不适合多印,本地卖卖还是不错的。
到时不缺叫价的人,谈下来会很麻烦。
柳文柏:“别这样说,万一这人是在别家被拒稿的呢。”
很好。
他俩也对这稿子满意。
云程说:“这我写的,你俩要么给我开个价。”
这价哪里好开。
正聊着,第一楼的雷老板过来敲门,给他们再上了几道菜,知道带了孩子,还上了奶点心。
云程家里常吃,在外面买一份是很贵的。
他知道雷老板来意,叫叶存山跟人说。
答应的合作要求不会变,稿子会一手给他家。
时间则是话本发售时,不会更早。
雷老板就想问问什么时候发售,他这酒楼跟云程的铺子绑定深,对云程铺子话本的发行也有了解,有些长的,要一两年呢。
叶存山说很快,来年二月就结束了。
是《赶考路》,就在赶考前发。
雷老板这就放心了,叫他们随便吃,今天的酒菜他请了。
手里都有活要干,没在第一楼久留。
吃饭时,云程问了下柳文柏跟元墨对这篇文章后续发展的期待点,今天聚餐就结束。
柳文柏是给云程提供了各地风土人情当素材的,他没想过云程会是这种用法,跟他的路子也不搭,说话很直接,“后面都得这个调调,不然不爱看。”
元墨说前面很像游记,情绪又很闷,看起来是要转到城市地图的,跟柳文柏一个意思,转过去也得这样,“喜悦收获都要在细微处,不能大喜大悲。”
这件事确认好,云程就能放心往后写。
回家路上,柳小田跟云程说他的铺子已经关门了。
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舍弃初冬时的生意,先把铺子往里打深,帮工暂时先用亮哥儿的大哥,要在年前扩大规模,挣过年的银子。
这事预计要十天半月。
云程还可惜吃不到鸡爪了,柳小田就问他要不要,“谢晏清爱吃,听说我这里关门,叫他书童来问能不能在家里买。”
大主顾的小订单,柳小田自己都忙得过来。
一锅能卤很多,他就想问问云程。
就几家熟人的,他搭着做点,再来,他就不忙活。
云程当然是要的。
今日散场,再各自忙。
进入十一月,迎来了几天的雨。
今年的雨比往年要小,很细微的雨粒密密麻麻的浮在半空,看起来像浓雾。
这种雨天里,家里有驿卒小哥来访,带来了槐城的信件。
云程当是上回寄到将军府,问陆瑛安危的信有了回音,看看上面名字,才发现是给存银的。
存银都懵了下,借着回屋拿赏银的功夫,把信件带回房,拆开一看,是陆瑛龙飞凤舞的字迹,短短一句话,都让他看出了恣意桀骜气。
“不知道是谁家小哥儿藏不住酸味了。”
人在情绪上头时,会做出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当时只图爽快,事后越想越后悔,也对自己当时的心思感到匪夷所思,一片茫然。
随后在时间的沉淀里,慢慢落了灰,蒙了尘,打眼一瞧,看不清内里藏着什么。
这一句话,带来了槐城凛冽的风,吹走那片尘埃,也吹得存银一激灵醒了神,勾出了远在五月时,他对“亲事询问”这封信件的回应。
是阴阳怪气的语气。
说陆瑛成亲好,以后不无聊,可以不用大老远的给他写信了。
存银的脸迅速烧红一片。
他讨厌陆瑛这封信的字体,比内敛方块字多出了锋利,好似隔着千里,都在审视他。
他将信胡乱塞到枕头底下,拿了银子出去,照常招待人,等送走驿卒,他才跟云程说:“是上回写信问过我亲事,我回信后,他说知道了。”
信过了云程的手,摸着就薄,一看就不是写了很多话的。
这次也没其他物件,想来也是边关给京都送信,顺路捎带的,越轻便越好,其他都不方便拿的原因。
他就是疑惑,“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存银说:“没想到表哥会问我亲事。”
这年岁的小哥儿皮薄害羞,谈及亲事会脸红耳热属实正常。
陆瑛跟存银又没真的亲戚关系,只在那一年短暂相处里留了印象,多年笔友相处的情谊,对比起来,与其说是哥哥,不如说是朋友。
被男性朋友问亲事,跟被家里亲戚问,还是不一样的。
这事是小插曲,小到云程只在睡前跟叶存山说了一句,叶存山听完也没表示,顺带提了他的小笔友程文杰,“不写了,说聊个天这么墨迹,一个事要讲几个月,他烦了。”
还哼了声,“之前给存银写信没见他烦,跟我讲话酸溜溜的,说存银不给他写信了。”
云程顺毛哄。
算算日子,再过几天,静河村的信件也该来了。
夫夫俩有默契,都不提,先抓紧把手头事办完再说。
哥嫂不问,存银在坦白与没必要坦白中,选择了沉默。
他想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跟人拌嘴落了下风,不至于到哥嫂跟前溜一圈。
只是往后数天里,他把信件藏起来,收起来,都感觉心上有个东西想往外跑,撞得那颗心的跳动都变得紧密。
他躺炕上,能听见心跳声。
脑子发空时,被挤进某个男人的声音。
裹着北风的寒,自带凌厉气,抗拒也往脑子里挤,说他身上酸味重。
酸个屁。
赶着大晴天,存银要烧水洗澡这天。
静河村的回信来了。
坏消息是,被叶存山猜对了,叶大看起来就一口气强撑着,底子都要掏空,油尽灯枯的只剩一副老而皱的皮。
好消息是,叶存山在心理战上赢了叶大,叶大不来府城了。
叶大知道他愿意接小儿子去府城,开心得放了十几挂鞭炮,隔壁村的人都要来问问是什么喜事,他自然是见人就说。
还很警惕,害怕叶根为了叶存山的前途拦着他,放完鞭炮他就去收拾东西,想亲自送小儿子上府城。
这好消息,就得感谢村里各家的配合。
也要感谢叶大这两年的作,让大家对他的脾性了解得一清二楚。
叶根没拦,不止没拦,还给了二十两银子,当叶大提前预支了养老银子,叫他穷家富路,带着路上花。
还嘱咐他出门在外,人要机灵一点,别跟村里一样闹,要他留点银子在身上,万一在府城过得不习惯,他还能租条船回来。
叶大接了,还很得意。
等出了叶根家里,各家各户来道喜,说着他以后去了府城能享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不对。
村里人说的享福,跟他理解的享福,不一样。
着急忙慌的回去找叶根,叶根对他很亲切,望着他跟看全村的希望似的,语重心长的劝他去了府城好好养育孩子,“你一家四个儿子都出息,村里谁不羡慕?”
于是叶大懂了叶根的眼神。
这是要他燃烧自己,为村里培养人才,好光宗耀祖。
叶大有虚荣心,但不想自己上。
早年叶存山读书,他想叶存山考上秀才,光耀门楣,但他一文钱不支持。
现在小儿子有机会出息,他是开心的,但要他自己养育是不可能的。
问题就在这里了。
他以为的享福,是他什么都不干,俩儿子交给叶存山跟云程养,他这当长辈的,也要被好生侍候着。
实际上村里人,包括叶根,他们说的享清福,是他去了府城以后,也要带孩子,享别人夸他儿子出息的福。
去到府城,还是带孩子。
他腰痛了起来,顿时萎靡了。
回家以后,陈金花往他心窝里戳刺,“你知道明年是什么年吗?”
叶大懒得理她,陈金花说:“乡试年,你大儿子要考举人了,把你这亲爹捉到眼皮子底下盯着,防止你作妖。你当然要自己带孩子,你以后还要给他家里当长工,你忙起来,才没空搞事毁他前程!”
这根刺还真扎到了叶大心底。
到时去了府城,他儿子向着云程,云程背靠太师府,他举目无亲,在异地他乡,求路无门,这哪里是享福。
但单独把儿子送去,也是万万不可的。儿子送去了,就是存银那样,要跟他离心。
叶大的腰钻心的痛。
这个痛里,他被陈金花的话点醒了。
他这不是也可以在家里盯着陈金花带孩子吗。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陈金花不敢教孩子跟他离心。
于是传回来的信件里,就只有一项损失——提前预支给叶大的二十两银子没了。
养老费还得年年给,这银子算叶存山出的。
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不叫问题。
叶大不带孩子以后,身体跟精神都会恢复。
他现在不喜欢陈金花,盯着陈金花干活,指不定还会有愉悦感,很有利于身体恢复。
压力给到陈金花这边,云程跟存银就难说,等到晚上叶存山回来,给他看信,叶存山直接将信件烧了,省得往后流传出去,还成了他不孝的证据。
让这对半路夫妻互相伤害去吧。
叶存山说也就这一年多,孩子会遍地跑的年纪,就不需要常常抱,到时就是鸡飞狗跳的日子,不必时时抱孩子,也不必日日起夜,身子骨都能承受。
这次寄信,他跟云程都大方,说谁家婶子有空,能去家里搭把手,算请人帮工。
村里请人便宜,叶存山当自己每天少吃个饼子了。
这件事解决,一家人心上悬着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存银去灶屋加了两道小菜,晚饭吃得尽兴。
白天时,存银烧水跟云程都泡澡洗头发了,晚上叶存山闻着云程身上的香味,觉着自己身上脏,临要睡了,跑出去冲澡,带进来一身寒气,被云程骂了半刻钟,“我看你不比你爹好多少,可劲儿作吧你,你要是病了,我就把你赶出去。”
叶存山不要脸,抱着他要温暖。
最温暖的地方在某地深处,直闹得云程没力气骂他,他才略消停了点,问云程想不想他。
云程扔掉夫夫乐趣,捡起不解风情的标签,说:“想啊,想骂你。”
初时睡觉总要骂叶存山是狗。
后来叶存山知道公狗腰的意思,这骂人被他当夸夸,云程很久没骂过了。
也是家里隔音不好,人多以后不好说。
叶存山独自保持默契,搁他耳边“汪”一声,就当云程骂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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