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二更
六十五章
缓过一天,云程想起存银还没回来。。
晚上问起时,叶庆阳才告诉他,“小孩子天真,计划回家三天,实际哪里能三天?”
明眼看着叶大就不会放存银出来了。
这时机卡得好,叶存山去府城了,云程是个没娘家的夫郎,他胆子可不肥了?
存银就是要回来,也要半个月,等到叶虎再送货时,才能被一起捎带过来。
这就跟叶存山预料的一样,三天不成,也有后路走。
云程担心他,“家里不会要他下地吧?”
叶庆阳摇头,“不会的,十二岁的男孩子下地还差不多,这还是干的轻活儿,怕伤了筋骨。存银最多忙家里。”
村里阔气点的人家,又养猪又养鸡,猪草鸡食要准备,前后院的小菜园也要侍弄。今年各家各户也开始养兔子,再多喂一窝兔子。
一家子的衣服鞋子都要洗,一日三餐得备着。
他家今年少了叶存山干活,叶大跟他爹娘都要多做一些。
陈金花已经展露出了作威作福的姿态,现在仗着肚子大,哄着爹娘不给叶大好脸色,帮忙也是虚的。
叶大只能自己抓紧时间多干一些,到时存银还要去地里送饭。
庆阳要云程别插手这件事。
“你强行把存银接过来,别说家里长辈了,村里都有人要说闲话,说你们在县里享福,不管家里。存银这次回去也该吃个亏,半个月,等叶虎哥来送货,他一起带上来,你再哄哄他就成。”
想是这么想,云程哪能放心?
叶存山前脚出去,亲弟弟没照看好,他这做人夫郎的,做人大嫂的,心里也不舒坦。
他人情往来实践少,懂的全是虚假理论。
比如他觉得可以给村里送个信,要叶虎提前送货,顺带把存银捎带过来。
但是春耕,叶虎家里也忙,这一打岔,他后头送货又要跑一趟。
就拿不定主意。
叶庆阳看他真想接存银回来,就给他出主意,“咱们铺子里有好纸,价格比姜家纸铺低,你不是跟杜家书斋熟悉吗?可以给他家试着推一下,若能成,铺子里好纸清空,堂叔会让小飞回去催,到时候叶虎哥怎么都要来的。”
这法子迂回,但也合适。
要跟人谈,云程就把事情做得漂亮,把状元穿越的故事大纲写好,分卷以后,第一卷还给了样板细纲。
样板就是先前给启明讲过的,他细化后的版本。
找个会写小说的人,这故事开头稳了。
到书斋,余伙计跟余掌柜都特别热情,云程给了大纲后,简要说明了一下这故事启明没写出来,要他再寻书生写。
余掌柜也上道,挣钱的东西都拿出来给别人写了,自然知道云程有目的。
再一问,才把大纲这几页纸给他推回来,“那就不用了,我们二少爷精着呢,你们叶家两兄弟加个哥婿一起用上了好纸,我们怎么可能得不到消息?今天刻印作坊已经派人过去谈了。”
做生意么,情面之外还是利益。
姜家纸贵,他们留情面也是保留原有的小订单,不会再大量拿纸。
这也是怕静河纸铺供应不过来,“我们刻印作坊扩大了一倍多,用纸量很大。”
云程只觉得好巧。
到余掌柜这里,《赘婿》第七册就又被催了一回。
余掌柜笑眯眯的,“你要早点能收尾,你家那弟弟也能赶上进度把《名场面集》画完,别说好纸了,你们纸铺的劣纸,我们都能一次性全买光了。”
云程还是把大纲留下了,他真写不来这才华横溢的东西,他只能写大白话小说。
因为前头的目的不需要交换,这就顺便举荐了个人,“要么联系元先生来写吧?他之前的咸鱼书生就写得很有才气,几场文斗都很精彩。”
元墨还挺有写作天赋,第一本就流畅得不行。
余掌柜自然答应,“到时候会让他试试稿。”
趁着云程在,也顺便问起他看稿的事,“二少爷叫我过去商量过,没明白你说的这个看稿是怎么个意思,你详细跟我说说?”
云程精神一振。
把编辑的工作内容简要讲了一遍,总结而言,就是他也来书斋干活,主要审稿、看稿,提供修改意见,也招募才子来写“定制文”。
定制文的概念目前没有,云程把大纲往前一推,“就这个。”
前头的东西余掌柜都不感兴趣,定制文他详细问了。
主要是酬劳问题。
云程就参考了买断制和分成制。
可以一次性结清,也能给出作品的销售分成。
具体分多少,就要跟书斋再商量。
余掌柜问云程:“你其他定制文也有这个质量吗?”
云程从包里拿了纸笔出来,稍加思索,把他另一个思路的状元穿越文的粗钢写出来了。
这篇是给叶存山讲过的,核心点是满级大佬回新手村。
用混子书生的身份重回科举场,考试拿资源,再考试拿更好的资源,在这过程中,主角要刷声望,也就是要洗白自己的名声。
纯苏爽文,感情线碍眼,云程给他安排了事业线。
把混子书生耽误的小孩子都教出来,成一代名师。
这是第一卷的内容,考上举人以后,就开第二卷地图。
余掌柜先是觉得这字工整,再看字缺胳膊少腿,终于记起来面前这位很会写小说的人,不识几个字。
他心情复杂,认真看稿,看云程写这东西比写小说快,内容也精彩,让他回去等消息,“我跟二少爷商量后,会让启明去通知你。”
也问云程,“你今天来说定纸的事,该是着急?”
云程也不瞒着他,“我弟弟在村里,我想让人顺路把他接过来。”
余掌柜让他放心,“咱们刻印作坊的订单只会比我说的更大,不会少。”
商人们已经提前给了定金,要《赘婿》第七册。
云程确定只写七册,他们宣传时也说了,让读者们有个心理准备,商人们看准了这商机,提前定下,到时拿了书就走,去别的地方卖。
余掌柜还想跟云程说说这书在外地销售时的热闹场景,云程却不多留,出了书斋,就去纸铺,去后头屋里坐着写稿。
庆阳有空也来画稿。
云程是作者,还会给他提供名场面的火柴人构图,庆阳画起来更方便。
忙都忙了,他偏要提一句叶存山,突然起了相思愁。
“他们府城肯定看得见咱们的书,要是出来早,指不定第七册卖过去时,他们还没有回来呢。”
庆阳脸红了下,大白天的,他就敢跟云程聊聊男人的事。
“你跟存山哥是怎么相处的?我跟罗旭之间还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弄……”
村里没其他人跟云程夫夫一样腻腻歪歪,别家夫妻、夫夫之间,有什么事儿也不显。
庆阳看他爹娘也就那样,但到底年轻,才成亲,不想跟夫君太生分。
云程就说:“说话直接点就好了,反正你们夫夫私下的事儿,旁人也不知道,关上房门随便闹。”
他跟叶小山就是。
庆阳含糊点头,不细问,只说知道了。
刻印作坊下单,纸铺当天给送过去,隔天才让小飞回村。
村里作坊已经初具规模,按照云程的要求,安排了一个仓管,用来记进出货多少,方便对账。
叶旺祖从族兄弟里挑了一个会识字的暂管,结果人家算数不精,最后还是存银过去帮忙打的算盘。
存银算,还是因为他着急走。
算完了,还要核对。
孩子真的来县里,是又过去了三天。
这一天,叶存山他们也到了考试日期。
他三更天后就起来叫醒了罗旭,敲了叶延的房门。
其他同窗听见动静,也慢慢摸摸亮了油灯。
动作快的,早点洗漱,能吃个饭再过去。
动作慢的,晚点起来,洗漱错开,走在路上啃着饼子也能应付。
今日是五更天就要在考棚的龙门大院里等候点名。
叶存山每天要检查一遍试卷结票和廪保亲结互供单,考篮物品也每日确认——不怪他谨慎,这一院人是同窗也是竞争对手,高压之下,不赌人心。
外头小摊上有小吃摊、茶摊,一路都有考生停留买吃的。
路上老远能看见挂起的奇形怪状的灯笼,给考生们引路。
叶延陡然紧张起来,觉得肚子疼。
叶存山看他穿得薄,一阵无语,“你这是冻着了。”
半夜里寒凉,叶延还穿着薄款书生长袍,能不冻坏肚子么?
叶存山把云程给他准备的棉衣脱了,叫叶延披上。
“堂嫂没给你准备厚衣裳?”
叶延回头看了眼,老实道:“准备了,但我昨日起来时看见有人动我衣服。”
后头不用说,叶存山也懂了。
叶延该是检查过,里头夹带了纸条。
这要是没提前发现,他今年都白跑一趟,还得被罚。
虽没说是谁动的衣服,叶存山也猜到了。
“等着吧,考完我揍他一顿。”
叶延苦笑,“没想到会这样,我还借了好些书给他。”
罗旭说:“早知道咱们三个就挤挤了。”
叶延叶存山是堂兄弟,罗旭现在入赘到静河村,也要叫他俩一声哥。
一家人,至少不会耍阴招。
点名要一阵,叶延路上去百姓家里给钱上了茅房,出来再跟人一起赶路就是疾走。
到地方没多等,就听到头炮响,他们在外等待。
伍秀才这几天跟另外几个同窗走得近,到地方才跟他们汇合。
进场也要排队,按照县次来,从院中立起的纸糊大牌上能看见县名和考生名。
叶存山个子高,任由前头的人怎么踮脚看,他都能把牌子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几人前后脚进去,拎着长耳考篮,走过九龙厂,静等点名。
廪保比他们先被点到,一次点完一个县,才开始点考生名。
照着名册点名对信息,确认廪保,就能去搜检处排队。
今年叶存山心态很平和。
早前杜先生就说了,他只要能稳住,运气不要太差,碰上一个喜欢华丽辞藻的考官,一个秀才很稳。
跟云程成亲复学后,他各方面学习资源都上去了,没道理比以前差。
而运气这东西,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一路沉默,留心着流程与身边人,想要记个趣事乐事,可以写进信里,也能回家讲给云程听。
点名的乐子几乎没有,提学大人亲自点,书生们都老实得很。
搜检时趣事就多。
脱光了搜检,头发也要全部散开,考篮亦是打开被人翻得不能看,衣服里里外外都要被摸到。
大部分书生都脸皮薄,几次经历都觉得斯文扫地,受不了这个流程。
叶存山不看情绪真的崩溃的人,就看那些扭扭捏捏躲来躲去,最后被两个小吏摁住搜身还要喊不要不要的人。
这应当能给云程当个素材。
衣裤要一件件查看,以防上头有字。
今天叶存山连云程绣了“存朵云”字样的中衣都不敢穿,检查耳朵跟头发时他也配合。
考篮里他就意思意思带了饼子,别的就笔墨蜡烛,没什么好检查的,结束得快,还要等人。
又不能跟人搭讪聊天,他就低头想云程。
说不清怎么培养出来的大心脏,知道自己短板很大,不会写诗,看书少,眼界短,但每回进考场,他都有一种强烈的会考中的直觉。
考期公布后,他就慢慢进入这状态,所以高强度学习也会放下。
鉴于前两回确实考上了,叶存山没怀疑这份直觉,而是想着,若是真能来府城,他带云程去哪里安家好。
这次要选个大点的屋子,把存银也接过来。
免得夫夫俩总惦记小孩子,心里不放心。
要么就选离杜家近一些的,云程性格偏内向,也很慢热,他若能在杜家书斋交几个朋友就最好了。
回神时,考棚封门。
他们根据卷子上印的号数,对号入座后,提学大人出题。
有教官宣读,也有书吏拿着木牌在考棚巡走。
天还未亮,允许点烛火。
叶存山摆好笔墨试卷跟稿纸,点了蜡烛,听清后又仔细看了木牌题目,在稿纸上写下。
题目为两道八股制义题,《四书》《五经》各一道。
跟杜先生所讲一样,院试考试多为截搭题。
有情搭还好,截取同一节之中的句子让它们之间有关联,能有得编。
最怕的是两句毫无关联的句子硬要串一块儿当题目,这就很考验胡扯能力。
当然,杜先生私下跟他们说是胡扯,官话还是有的,要用“钓、渡、挽”的之法去解。
这部分的题目,叶存山考上童生以后就经常训练。
毕竟杜家书香门第,代代出科举人才,自家藏书不会让学生们随意分享翻看,这种很套路的科举思路训练,杜先生教得很认真。
今年戴举人来后,叶存山也跟着学了。
杜知春学识比他广,留出来的题目是给杜知春量身定做的。
誊抄过来后,叶存山不是每道都会。
他挑挑拣拣,这段时间也做了几十道,还扩写了文章,请杜先生帮忙批改过。
这几十道里,是有情搭偏多。
但技巧相通,磨好墨,他也落笔起稿,并不畏惧这两道胡扯题。
而存银直到快中午,才赶到县里。
孩子半刻不留,东西都没放,拔腿就往云程那里跑,还没进小院就喊大嫂,进门了金豆豆连串的掉,看得可招人心疼。
云程暗自庆幸,还好没真的等半个月。
不然存银回来不得脱层皮啊?
他把人领进屋,抱着安慰了好一会儿,存银才停止打哭嗝儿,开口第一句就是:“我也要跟爹分家!他太过分了!”
再一问,云程脸都黑了,“他让你耕地???”
“他说我哥这个岁数一天能耕十亩地,他放屁!”
因为真的被压着耕地了,所以孩子的委屈是真的。
云程简直想贴个熊猫问号脸在自个儿脸上,才能表达出他此时的心情。
本族姓叶的人家,没谁家的哥儿下地吧?下地也不是耕地这种重活吧?
亏得他还找庆阳打听过,说最多就在家里忙得团团转。
真是低估叶大的不要脸了。
怕是叶存山都没想到这点。
存银说着说着又哭了,“我晚上胳膊腿都疼,睡不着觉,他还跟我讲我哥要是真的心疼我,就该回家帮我种地,我几天都没想明白他在说什么。”
云程:“……没事,不用想了。”
早前叶存山说起家里的地时,他没帮着劝是对的。
叶大这人真不能对他有一丝丝的心慈手软。
这话明里挑拨兄弟关系,暗里又想要威胁这对兄弟心疼爹娘爷奶,回家种地。
是谁说他不懂说话的艺术?
好话歹话都让他说尽了!
但分家这事,云程无法帮存银做主,要他在县里先住一阵,“等你大哥回来,咱们问问他。”
云程也着急起来,怕叶大又来抓人,中午去纸铺找叶粮问过羊毛线染色的事,“不然存山考上了,我也留不了多久,到时你们再想学,我也难教了。”
过完冬天,叶粮就不怎么着急了。
邱家兄弟这次回来还说可以提供染色好的羊毛线,到时候他们买成品就行,中间再省去一个步骤。
叶粮是心动的,所以跟染坊的生意没用心谈,只有最开始试染的几种颜色的彩线。
东西不多,慢慢摸摸教存银几天是够的。
叶粮哪能看不出来他的小心思?
他也是村里老一辈的人了,跟叶大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清楚那人本性。
“知道云仁义家吧?”
这问的废话,这就是云程那不要脸,现在遭了现世报的大伯家。
叶粮捧着茶杯,坑起兄弟不眨眼。
“存银可能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先说吧,他家两个儿子跟老四都分出去了,留了三女儿跟李秋菊在身边,地卖了一些,猪崽也卖了一些,但家里还是忙不过来,春耕时,他连带两个女人都要下地,干得苦哈哈的。”
“也不用真做什么吧,叶大把存山分出去了,已经后悔了,你要存银也说一句分家,别的不说,叶大其他坏水都不敢喷了。”
云程:“……我得等存山回来商量商量。”
叶粮说他老实,“人家兄弟感情好着呢,你趁他不在,把存银的事儿解决了,他回来肯定感动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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