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的选吗
“咕嘟咕嘟”,喝完瓷罐里的清水萝卜汤,桌面上的饭菜都被他给消灭了,稍稍收拾一番,林南星提上一只扁平木匣出了屋子,看了看左边的屋门紧闭,他走向了右边。
推开门,二叔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架子床上,薄被整整齐齐,黑白相间的头发自然的铺在枕头上。
“二叔,吃饭咯。”
林南星坐到床边,将扁平木匣放在枣红圆凳上打开,木碗中盛着半碗米饭,米饭里还加了不少萝卜汤,米饭上是一堆颜色区别分明的菜,正是自己午间吃的菜被精细切块的样子,一柄玉勺搁在碗里。
伏下身子,右臂顺着脖间空隙伸进二叔背部,入手衣衫里皆是瘦骨嶙峋,林南星将二叔扶起靠在自个儿胸前,左手拿起了碗、右手拿起了玉勺、送到二叔嘴边。
“二叔,吃饭嘞。啊……”
毫无光泽的脸宛若豆脯,不带一丝生气,二叔闭着眼小口吸吮着玉勺中的食物,现在林南星在他身上压根看不到当年的模样,有时这会让他感觉有些恍惚。
也许是七岁,可能是八岁,那时候二叔还是风华正茂的模样,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二叔突然只能躺在床上,一开始他还是能说话的,再后来,林南星就只能说给他听。
“二叔,我发现芙姨的药真的好用,早上用了一回,那狗鼻子都抓裂了。”
“可芙姨懂那么多,她却治不好你。我经常问,我二叔到底是怎么了,她也不和我说,一问她就生气。有时候我担心芙姨知道太多,有时候又觉得她知道的太少。”
“二叔还记得吗?以前你和我说了好多道理,我现在都还记着,只是能用上的并不多,今天用上了一道,二叔以前和我说过,别人帮你,你总要想着法子帮回来,知恩要图报。”
林南星一口口喂着,二叔艰难的一口口吸吮、咀嚼、吞咽着。
“她是个可爱的姑娘,还是个江湖人!芙姨不喜欢她,我能感觉到,阿星有点苦恼。”
“江湖真有那样坏吗?其实我觉得,就像一把刀,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劈柴,不能因为能杀人,就不要刀了吧?那样的木头会不好烧。”
有烦恼的时候,林南星总是愿意在二叔身边说些什么,十七岁之前,他提到的更多是又被芙姨给揍了,而十七岁之后,这样的场景反倒少了,因为有些话,不能对芙姨说,同样也不能对二叔说,他知道,他们是反对的。
二叔吃的很缓、很有节奏,可小半碗都未完全吃完,他就闭上了嘴,林南星将玉勺放在碗里收到一边,左手食指虚放在他人中之上,轻轻的气流、若有若无的经过手指,二叔是睡着了。
将二叔的脑袋搁在青色枕头上,抚顺了那黑白相间的头发,再将薄被盖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像林南星来时的那样。
垫起脚尖、拎着木匣、回身双手拉上了门,林南星觉得轻快了许多,好像把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说了出去。
日光下竹叶鳞鳞,眯着眼看向对面,自己的屋子与芙姨的屋子都关着门,有时他会想,芙姨与二叔到底是什么关系?中间隔着一间开着门的屋子,似乎能看出些什么。
在有了接近一年的“见识”之后,他发现家中并无营生,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银子的收入,可这屋子、这庭院、这午餐俱不会凭空而来,西雀丁字号的屋子确实不入流,可在石狮子旁看过太多无家可归之人,之前十七年的白纸面上加了一些东西,怀疑、思考,这是人的本能。
踏着青石板,不觉间已经行至芙姨屋子前。
轻轻的敲了敲,林南星对着门说:“芙姨,二叔吃完了。”
“进来吧。”
推开门,卫采薇的身子半靠在架子床上,小虎牙闪着光、明眸看着他,有些大的莲青色寝衣穿在身上,芙姨侧着身子,拉过薄被给她缠着白色细纱的小腿盖上。
林南星眨了眨眼,不知看的是那意外露出的圆润玉腿,还是那丰润的曼妙身姿。
“手伤了,还能吃饭吗?”,露出礼貌的微笑,他往床边走了两步。
“芙姨喂我的。”,卫采薇笑眯眯的看着他,一手撑着床沿,一手置于被上。
林南星有些吃惊,他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芙姨居然喂她吃饭,有点不可思议。
“咳咳——”芙姨掖好薄被,坐在床边看着还在笑的卫采薇,严肃的说:“卫姑娘,那利箭穿腿而过,未伤骨骼实乃侥幸,而据你所言,这一箭的时机、力道均是顶级,对方伤而不杀,定然会再来寻你。”
“这伤没有百来天本难以痊愈,可你惹的事太大,我们这恐怕是藏不住的,不知在这凤凰城,姑娘可有其他落脚之处?”
这算是先礼后兵?
林南星想着,芙姨有点狡诈了,可带着这伤,卫姑娘能去哪呢?
林南星心里急着,那边卫采薇虎牙镶唇,食指、中指来回拨拉着被面。
“芙姨,我们缥缈楼在凤凰城确实是有联络的地方,只是那紫霞居……”卫采薇一到凤凰城本就可以去寻师门姐妹,可纠结大师姐的事,她心底里并不想去,后来得知燕门关被破,她就更不能去了。
芙姨从床边站起,双手负在身后,沉声道:“只是,你怕连累她们对不对?按我说,其实你连缥缈楼都不必去了。”
卫采薇瞪大了眼,林南星站直了身子、竖起耳朵,静待着芙姨的表演,是的,每一次说教的时候,她都是这个姿态。
“从燕山城之事来看,缥缈楼已经卷进了一个漩涡,你一开始就被人给设计了,没记错的话,你之所以会晚半天到燕山城,是因一商队被劫,你去寻回货物吧?”。
芙姨迈着步子到了窗前,顿了顿,转身对着卫采薇说:“南布北销,你细细想想,你莱州卫家一年会有几次这样的被劫。”
布匹不比金银、米粮、珍宝、海盐,劫了布匹想变成银子,大多是向卫家索要赎金,这并不方便,是以卫家布行遍布九州,一年被劫约莫也不足双手之数,卫采薇思索着,当想到了某一点,其实很多事便经不起推敲。
“芙姨这样一说,缥缈楼岂不是遇上麻烦了?”卫采薇坐直了身子,着急的说。
“傻孩子,卫家也是呢。”芙姨瞥了她一眼,柔声的说:“芙姨让你别去缥缈楼,这不仅能断了你师门的一些麻烦,也避免这火烧上你莱州卫家,你只需跳出棋盘,很多麻烦也就不是麻烦了。”
“芙姨,可缥缈楼,我……”
“不知是何事让你逃出了燕山城,是以,明面上能猜测那人是你的,估计也就只有你师姐对吧?她是缥缈楼的代楼主,只要不是傻到冒泡,就不可能说那个人是你,只需稍稍换个行头,岂不是轻松跳出这局?”
难道还是策马狂奔救了我?
若不是策马狂奔,当时又会迎来什么呢?
卫采薇心中想着,不经意间将被面拧出了一团子。
芙姨转身打开原木色的衣柜,从里头掏出了鹅黄绸裳与罗裙,随手抛在被面上:“要么穿着出去,死活至此与我们无关,要么烧了这些再把长发剪了,你自己选!”
说是选,实则,还有的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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