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午夜送往火葬场的外卖
“叮，美了么外卖来订单了。”
丁一打开手机，“取货地点：北城区‘满城香’餐厅；送货地点：顺通区古城西路174号。备注：快到时打电话。”
早上起床晚了，丁一直到下午才开手机接单外卖，到现在刚干8小时。他还想再干4小时，挑战一下社畜996。
外卖活儿到这时已经不多，而且这餐厅离自己不太远，但这送货地点有点儿........偏。
不过送货费15块，还给15块小费。可现在都这点儿了，丁一看了看手机左上角，23点20分。
不过也不能怪客人，这是美了么外卖系统分配的单子。
点了接单，美了么APP立刻自动规划了取送餐路线。
“开始导航，请注意交通安全！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手机说。
丁一光注意看取货地了，他没注意的是，导航图上的送货地点，“顺通区古城西路174号”下备注的单位名称是：
“万古长青殡葬事业管理所。”
丁一在“满城香”餐厅取的是几个素菜。
一般来说，半夜点外卖的都会点零食、小吃，比如小龙虾、鸭舌鸭脖，或者是汤粥小吃。
“谁大晚上的点几个青菜？减肥？这点儿了减肥，你睡一觉不就撑到明天吃早点了吗？”
不过丁一不管，他的活儿就是取餐、送餐，给犯懒的主儿提供夜间送餐上门服务。
这两年工作不好找，他毕业两年一直啃老，不如先送送外卖，时间相对自由，比在工厂干流水线强。
找不着工作，大学女朋友又回了她自己老家。半年前，两人远距恋爱宣告失败。
丁一觉得最近有点走背字儿。
不过丁一信奉，这世界上99%的事情都可以用两句话解决：“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
比如说同租基友张大侃，因为丁一没找着工作加上失恋，劝他大老爷们儿不要伤心难过，丁一就拿“关你屁事”怼回去。
比如今天这位大晚上的点外卖，却点了几个素菜减肥，丁一就想：“关我屁事。”
天下太平了。
古城西路这边，城市扩建前是郊外，这两年城镇化建设，把以前郊外城关镇的地块都建了新城。但是这边还是灯火稀少，黑乎乎的，加上今天晚上有雾，丁一把电瓶车的雾灯都打开了。
道路阴森森的，明灭可见的一团一团雾气越来越浓，被车灯照亮后，快速向身后掠去。
丁一以前一般不送这边，所以对这块不太熟，不得已老低头看手机导航。好在快到半夜了，路上没车。
导着导着，手机信号标识从4G变成了3G，导航位置老半天也不更新，一不留神，发现已经开过了送货地点。
“这是什么鬼地方。信号这么差！”丁一嘟囔着，把车圈回来。
离送达时间已经不多了，丁一点按了订餐人电话。
订餐人电话铃声不是彩铃，而是最老式的“已播通”的电话盲音，“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响了十多声，最后是一个死板的电脑版女声：“您播打的用户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播。”被挂断。
送外卖，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客户，备注上说“快到打电话”，然后到了找不着人。
“这人生地不熟的。”丁一按导航指点，停在一个巨大院落门口。
“不仅是人生地不熟，连个生人也没有啊！”
丁一正想着再不接电话就按“送达”，“给我忽悠到这么远的地儿，别再给我罚款”，手里电话突然响了。
“喂，刚才是你打电话吗？”一个年轻女声，似乎在压低嗓子说话。
“你点的外卖到了，到门口拿一下吧。”
“哪个门口？”电话那边问的特别生硬。
丁一支好电瓶车，模模糊糊看见这个大院门口一侧柱墙上挂着个白色牌子，但雾实在太大，看不清楚。
他走过去，用手机照着，从上到下大声念给对方：“顺-通-区-殡-葬-事-业-管-理-所，门口！”
“这儿是火葬场？”丁一念完，这才明白自己处在什么地方。
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数字轻轻地从23：59变成了0：00分。
月黑雾深，深夜来自火葬场的外卖订单！丁一被吓出一身冷汗。
“你别怕，我不是鬼。你在门口等会儿，我出去拿。”那个女声声音提高了一点。
“.........那你快点儿。”丁一小腿肚子有点转筋。
“哪个门？”
“什么哪个门？”
“这有两个门，南门和北门，你在哪个门？”
丁一赶紧看导航，但导航并没有精确到哪个门。
“不知道。”
“你喊一声。”那个女声说。
“喊一声！喊什么？”
“喊‘外卖来了’！”
“为什么？”
“我好知道你在南门还是北门，好去取外卖。”
丁一脑后两条冷汗线。午夜时分，在火葬场门口大喊“外卖来了”？谁出来拿外卖啊？
“我要是把鬼喊出来怎么办？”
“你要真能喊出来，我就踏实了！快喊，送完赶紧走。”
“外卖来了！！！”丁一咬咬牙，大喊了一声，心想半夜火葬场门口高喊来拿外卖，这画面实在是太特么感人了。
“你别现在喊啊，我还没挂电话，听见的是你手机里的喊声！我先挂了，你再喊一次！”那边一付颐指气使的架式，就挂掉了手机。
丁一现在是欲哭无泪，心中万头羊驼“轰隆隆”踢踏而过，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大声喊：“外卖到了！“”......到了.......到了......”
这喊声在这郊外万籁俱寂的深夜传出，回音缭绕，在三更半夜里听起来，真特别.....滑稽。
声音发出后，大约过了十几秒钟，丁一听见火葬场院内的深处，远远传来一声大门轰响，在深夜里分外清晰，接着，四周又归于静寂浓雾之中。
丁一心脏狂跳，静夜里好象自己都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丁一虽然平时有点懒懒散散，大大咧咧，有时会发点牢骚，但是他一帮基友都知道他是个做事靠谱的人。要是搁别人，这个火葬场的单子钱不挣也逃了。但他咬咬牙，豁出去也要坚持把这单送完。
约莫过了五分钟，大门里影影绰绰有人影过来。丁一腿都软了。
“你在那边么？”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不远处大声说。
“快点行吗？这太特么吓人了！”丁一不怀好气的回道。
两个人从浓雾里走过来，走近了看是一老一少两个人。那老者站在不远处，也不出声，只让那个年轻女子走到身边。
丁一看到一个身材瘦高，模样秀美，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孩子走过来。让丁一吓一大跳的是，这女子竟然穿着汉服！
“这么一个大美女，为什么这个点儿在火葬场穿成这样？这穿得不是寿衣吧？”丁一暗想。
“你外卖。”丁一说话嘴都有点发干，不敢抬头看那女子，想赶紧把几个袋子塞在她手上，扭头就跑。
不料那女子没有接，而是要从汉服的宽大袖袍里的捯出手来，一个劲儿的往上捯她的大袖子。
“胆儿挺肥啊！我没想到真有人敢接这个单子。小哥哥，我很看好你哟。”那女子轻轻说。
“打你电话不接，还穿成这样吓人！”丁一伸着手举着外卖，等着那女子接。
那女子没接，倒取出一个大号信封，伸手递向丁一。“哎，小哥哥，好人做到底。帮我再送个东西呗？有点急呢。”
“哎，对不起，我们不让接私活儿。你再下个‘闪送’单吧！”
“我下了N次，没人接单！小哥哥，帮个忙呗？”
听这女子一口一个“小哥哥”有讨好之意，丁一这才向对面看过去，见到一双又黑又大的美目，配着两条秀美修长的眉毛，一只小巧的鼻子微翘，五官玲珑精致得像个小孩。
“辛苦你，再回到你取餐附近的‘铂爵府’，给我爹爹送一下这个文件。他明天一早飞机。我实在赶回不去了！比心心！”那女生把手圈在头顶比个心形，声音甜得出水。
“不顺路，我收工了。”
丁一想，今天给火葬场送个外卖就够晦气的了，我才没功夫给你送文件呢。
丁一把外卖袋放在地上，转身走向电瓶车。
“你！”听见身后那女生一跺脚，转头向后面的老人娇声喊：“爷爷，怎么办啊！”
丁一发动电瓶车，一拧加速，车速提起来，车灯打出的光柱照在前方，雾色更加浓厚。
“这女的这个点儿找快递找不着，点个外卖就是想让外卖小哥过来帮你送文件，啥人啊这是？”丁一恨恨地想。
世界上的事99%都可以用两句话解决：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
“切，你爸一早飞机，关我屁事！”丁一想。
开了不到500米，丁一扭转车把又圈回来了。
唉！虽然世界上99%的事可以用那两句话处理，但还有1%，是因为自己心太软，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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