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有他们哭的时候
当豪华轿车驶至青龙集团总部时，月光已洒满天际。
守卫看见他的车，竟未通报，直接打开了大门，让他驶入集团内部。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张楚意识到，侯君棠一直在等待他的到来！
引导员提着照明灯，引领张楚穿过前庭，越过健身房，直抵青龙集团的会议室。
会议室灯火通明，张楚远远就能看见里面坐满了人。不仅侯君棠和柳乾坤，还包括侯子正、铁鹰、赵四海和刘五四大高管。
看来他们已经等了很久。张楚见状，连忙快步走入会议室，鞠躬行礼：“黑虎部门张楚，拜见总裁！”
侯君棠放下手里的文件，笑道：“我们青龙集团的精英，终于来了！”
“小子！怎么这么晚才来！”
坐在张楚右侧的刘五敲了敲扶手，语气虽严厉，实则在为张楚化解尴尬。
张楚心头一暖，暗想这位老领导还是关心他的。他向刘五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后恭敬地回应：“请总裁、副总裁、四位高管原谅，今日黑虎部门损失严重，人心惶惶，我回来后立即组织会议商讨抚恤事宜，耽误了汇报，让您久等了！”
三位高管和坐在上方的柳乾坤面无表情，假装没听见他的话。侯君棠还没说话，刘五就豪爽地插嘴：“也是，这么大的事，你确实得先稳定部门情绪再汇报详情。反正我们这些老家伙闲着也是闲着，等等无妨！”
“老五，你够了！”
侯君棠轻笑，说：“我知道你在护短，但不必一个人演白脸红脸吧？”
“呵呵……”
柳乾坤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正是，正是！”
“老五越老越不顾面子！”
“我们还没说什么，他就先说了！”
三位高管纷纷吐槽刘五。
刘五摆出一副无惧的模样，用手指勾了勾：“看不惯我吗？来啊，教训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来来来，现在就出去比试比试！”
“我就不出去，有种你当着总裁的面教训我！”
一群老前辈越闹越不像话，会议室的氛围却异常融洽。
张楚松了口气，心想看这架势，高层似乎并未打算追究他的责任。
青龙集团的三大部门拥有高度自治权，部门经理握有重大权力。总部几乎不干涉任何事务，只有对外扩张的权利归总部所有。
今天张楚未经总部批准，擅自调动整个部门攻击竞争对手，等于无视了总部的最后一道防线。
轻则说是不尊重上级，应受责罚。重则认为他有自立门户之心，该受严惩，甚至驱逐出青龙集团。
张楚一路担心高层会借此发难，拿他示威。侯君棠悠闲地摸着胡子，任由老同事们嬉笑怒骂，也不觉得当着张楚的面有何不妥。
等他们安静下来，他才对张楚点点头：“别站着了，坐下！”
张楚抱拳致谢：“谢谢总裁！”
他走到刘五身边坐下，再次向刘五投去感激的眼神。他明白，刘五刚才的插科打诨实际上是在帮他转移话题，使那些高管无法追究他私自攻击对手的责任。
坐定后，侯君棠表情严肃，肃声道：“今天的事情，起因是什么，张楚，你详详细细说给我们听！”
张楚点头：“是，总裁！”
“今日之事，起因于兄弟公司。”
“中午时分，我还在家帮母亲腌制腊肉，突然牛羊肉市场的郑老板来访，告诉我兄弟公司砸了他的摊子，还绑架了他的儿子，点名要我去救人。”
“郑老板曾对我有恩，在我加入青龙集团前，我经营过小吃生意，那时没有启动资金，连猪下水都买不起。市场上那么多屠夫，只有郑老板愿意赊账给我，所以我加入集团后仍与他保持着联系，他儿子喊我张叔。”
“遇到这种事，我自然不能推辞，只能召集部门同事，一起去波澜胡同找兄弟公司救人，谁知……”
他详尽地向在座的高层讲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特别强调了他与郑老板的关系，以及兄弟公司和斧头帮如何设局陷害他。
他无意夸大自己的感恩之情，但今日之事确因郑老板而起，解释清楚关系，或许能稍微挽回他在高层心目中的“挑起是非”形象。
“这次行动，我们出动了386名员工，损失87人，重伤63人，剩下的人也都带伤！”
“如此惨重的伤亡，并非我所愿。”
张楚站起身，含泪向侯君棠鞠躬。
他心中有愧。虽然与兄弟公司的恩怨始于部门，但今日的战斗源于他个人的私怨……因为他的缘故，那87名员工无法在除夕夜享用大鱼大肉，只能吃元宝蜡烛。
在部门，他不能在员工面前表露这份愧疚，只能强装坚强。但在总部，他可以不必顾忌。
“起来吧！”
侯君棠轻叹一口气，感慨地说：“我们吃的就是刀尖舔血的饭，这一天总会来的……”
四位高管都露出哀痛的神色。他们都有过当部门经理的经历，都经历过类似的事。
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那么多同事朝夕相处，凡事都想着他们、敬着他们，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被温暖吧？
侯君棠顿了顿，又说：“你杀了成大方，郡府曹大人那边，你怎么应对？”
张楚抱拳：“全听总裁安排！”
“我来安排？”
侯君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别舍不得！”
张楚面色一僵，小声嘀咕：“您总不会把波澜胡同的所有利润都拿走吧？”
在场的高层们齐声大笑：“哈哈哈……”
侯君棠也笑道：“你知道成大方是谁吗？”
张楚点头：“知道，成大方的妹妹是曹大人的宠妾！”
“狗屁！”
刘五大笑道：“你真以为一个只会枕边风的女人就能保住波澜胡同？”
张楚一愣，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糟糕，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思维误区，思维误区！他潜意识里又用前世的官员来揣摩这个世界上的官员。地球上的官员再黑，最多是充当保护伞，收点孝敬。亲自涉足非法领域的少之又少。
但在大离国，显然不流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侯君棠：“成大方只是曹大人脚边的一条狗，波澜胡同的生意一直属于曹大人！”
张楚回到市中心的公寓，已是夜晚霓虹闪烁的时刻。
公寓楼门口的灯光依旧明亮，自动门敞开，静待主人归来。
还没等电梯停稳，张楚便看见一个熟悉的瘦弱身影急匆匆从走廊尽头走出。
他微微低头，借着微弱的灯光审视自己。
“还好！”
他暗自松了口气，庆幸道：“刚才在公司换了一身衣服。”
要是穿着满是污渍的衣服回家，母亲一定会担心得不行。
他步出电梯，走向快速奔来的张母，挤出一丝微笑：“妈，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吗？”
夜幕降临，雪花飘落，如羽毛般落在张母银灰色的发丝上，灯光下反射出令人心酸的白色。
他心里明白，这几个小时母亲在家里一定煎熬不已。
张母紧张地拉着他的手，反复查看，直到确认没有异样，才长长舒了口气。
仿佛怕儿子为她的担忧而担忧，老人挤出笑容：“还没吃饭吧？妈给你准备了腊肠和绿豆汤，大熊、罗亚，你们也一起来吃点。”
她没有询问他白天经历了什么。
也没有问他在外面忙什么。
因为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尽量不给儿子添乱。
张楚笑着点头：“没呢，就想着咱家的腊肠呢！”
大熊和罗亚也顺势点头：“让您费心了！”
张母轻轻拍掉张楚肩膀的雪花，笑道：“哎呀，哪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快进来，家里暖和！”
“嗯。”
三人应声，依次走进客厅。
客厅里暖气十足，温暖如春。
坐下后，张母立刻吩咐还未休息的保姆为他们三兄弟泡茶、端汤净手洗脸。
张府的夜晚，因为张楚的归来，瞬间活跃起来。
仿佛只有张楚在家，这座大宅才有了主心骨，不再空荡冷清。
张楚坐在客厅，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却没有上前帮忙，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他从不觉得母亲的存在是负担。
也从不认为母亲的关心是一种压力。
因为她，他在这个城市里才有了一个家。
家，不只是房子。
他记得，曾经有句话这么说：
父母在，人生尚有归宿。
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对于真正意义上的“孤身一人”张楚来说，这句话意义非凡。
...
处理抚恤事宜异常繁忙且沉重。
八十七位牺牲的兄弟，张楚亲自抬棺送他们上山安葬。
八十七个失去亲人家庭的悲伤，他亲手将抚恤金送到他们手中。
六十三位重伤的兄弟，张楚一一过问他们的治疗情况，奔波于全市各地筹备药材。
六十三个失去顶梁柱的家庭，他带着年货亲自上门慰问。
他忙了整整六天才把所有抚恤事宜妥善处理完毕。
这六天里。
每次张楚吸气，都能闻到烧元宝蜡烛香散发出的刺鼻气味。
每次深夜醒来，耳边回荡的都是妇孺痛苦无助的哭声。
每次闭上眼，映入眼帘的都是一张张因失去四肢而绝望的脸庞。
犹如噩梦般的记忆。
其实他不必如此。
堂主也不会这么做。
大熊、李狗子、余二他们一直劝他不必管这些吃力不讨好的琐事，交给各路大哥去处理。
但张楚无法释怀。
有人牺牲了。
有人残废了。
他们没有辜负他。
他也不能辜负他们！
即使现在他能做的并不多。
至少要让他们走得风光，让活着的人生活更好，让残废的人重拾生活希望。
只为心无愧疚！
...
张楚无意通过抚恤收买人心。
然而人都是感性的。
他在做。
黑虎堂的兄弟们在看。
第一天，有人冷眼旁观，以为他在作秀。
第二天，有人私底下议论，认为他在笼络人心。
第三天，冷眼旁观和私下议论的人明显少了。
即便是在作秀，即便是在收买人心，张楚做得无懈可击。
换作他们，自认达不到张楚的境界。
待张楚处理完所有抚恤事务，他对兄弟会和斧头帮成员并入黑虎堂产生的不满，已基本化解。
黑虎堂的老成员开始设身处地理解张楚的处境……等他们想明白，不得不承认，堂主别无选择。
包括新加入黑虎堂的原兄弟会和斧头帮成员，一致认为张楚是一位值得追随的堂主。
能对牺牲和伤残兄弟感同身受的堂主，他们从未见过，甚至未曾听说。
张楚是第一个！
帮派本质上是个以“义”为口号，却比普通人更现实、冷漠、无底线的畸形群体。
人走茶凉是常态，不令人惊讶。
人在死后还念及情义，才是异类！
让人不得不敬佩的异类！
因为每个人都希望，万一有一天自己死去或残废，这个异类也能如此对待自己，对待家人。
短短六天，张楚在黑虎堂的威望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个前任堂主刘五难以企及的高度。
一个让某些图谋篡位之人绝望的高度。
...
又一位大哥欢欢喜喜地离开了黑虎堂。
大熊不解地看着老大，犹豫着低声问道：“楚爷，鞍鞯市场虽穷，但比梧桐里富裕，您把地盘全给了他们，那我们自己人怎么办？”
他说的“他们”，是指原黑虎堂除了李狗子、余二、张猛以外的七位大哥。
他说的“我们”，是指李狗子、余二、张猛以及张楚新提拔的十位大哥。
自己人总会为自己人考虑。
“你以为他们占了大便宜？”
张楚埋头计算着余二刚送来的瓦罐市场上个月的账本，头也不抬地冷笑：“等着瞧吧，有他们哭的时候！”
大熊一听这话，顿时放心了。
没错，老大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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