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局中局

楚辰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走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他怏怏地抬起头，待看清来人，表情逐渐僵硬。

  来人正是林茵。

  他怔怔地望着她，面色苍白。

  半晌，似是终于从美梦中惊醒，似笑非笑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陷阱，对吗？”

  林茵愣了下，还是淡然道:“今晚，是月圆之夜。殿下会取你的心头血，用来做驻颜丹最后一味药材。”

  楚辰压抑着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他清晰地感受到，此时此刻，心如刀绞的滋味。纵然铁证如山摆在眼前，他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是他们逼迫你这样做的对吗？你是不得已才骗我的对吗？”

  林茵摇了摇头，面色清冷而疏离，轻声道:“一切均是我心甘情愿而为之，是我有负于你。若有来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服下它，到时，你不会感受到太多的痛苦。”说完，她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递了过去。

  楚辰苦笑一声，没有丝毫犹豫，便接了过来，立即吞了下去。

  “你就不怕，这药丸有问题吗？”

  “愿赌服输，你回去吧，今晚不用来了。我不想在生命尽头，最后看到的人，是你。”

  听闻此话，林茵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轻轻一颤，低喃道:“好！其实，我也喜欢桃花。”

  待脚步声渐远，楚辰才缓缓抬头，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但最终，他还是释然一笑，坐在笼子里，慢慢地低下了头。

  “启禀殿下，依贫道看来，今夜，只要用刳心簪，取了这狐妖的心头血，将其融入这炼丹炉中，利用圆月之力，集天地之灵气，此事便可大功告成。”

  站在旁边的林仁见白霖眼中尽是喜悦之色，忙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有了此物，您必将能如愿以偿。”

  楚辰一心求死，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话里有话。

  “茵儿将凌心丹喂与他服下了吗？”

  “启禀殿下，臣妹不辱使命，已经让其成功服下凌心丹。有了它，定能将狐妖所有修为，都凝聚在心口之处，再用刳心簪刺入，事半功倍！”

  楚辰闻此，抬了下眼皮，神色晦暗不明。

  道士见狐妖确无抵抗之色，便道:“幸有林姑娘全力相助，我等才能抓到此等大妖。北冥山那些狐妖，要么修为不够，要么太过狡猾多疑，寻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心头血。”

  白霖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楚辰面前，居高临下道:“茵儿为了本王，付出良多！本王在此发誓，此生定不负她，更会善待林家！”

  林仁谋划这么久，等的就是白霖这句话，他马上跪了下来，表忠心道:“为殿下效力，是林家的荣幸！林家定会誓死追随殿下，为殿下扫清前进路上一切阻碍！”

  道士忙补充道:“殿下与林府真是情谊深厚，有了林府鼎力相助，必能助殿下您谋成大业！”

  白霖眉宇间，尽是春风得意，甚是欢喜道:“国师大人现在何处？”

  道士连忙作揖道:“殿下，今夜陛下忽传国师大人进宫夜谈，一时半会儿，他老人家应该是赶不过来这里。他已经将此事交由贫道全权负责，贫道定不遗余力，不辱使命！”

  白霖颔首:“那就有劳道长了！”

  道士看了会儿被层层符咒和铁链困住的楚辰，皱眉道:“月圆之夜，极阴之时。若是由极可靠的坤道相助，定能一蹴而就。”

  林仁旋即站了出来:“茵儿在青鹃山苦修数载，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白霖倍感欣慰:“那便让茵儿进来吧，她确实劳苦功高，帮本王成功抓到这只狐妖，还给他喂下了凌心丹。相信刳心簪交由她手中，定能发挥最大法力。”

  林茵一袭白衣，背着长剑，踏着月色，缓缓走了进来。她的神情，异常温柔坚定。

  楚辰遥遥一望，忽地记起，曾几何时，他与她，也是在这样的清宵月明之夜，立在桃树下，相谈甚欢。月色中，桃花飘落到她的发丝上，她的眸中，尽是温柔之意。

  道士和林茵交代了前因后果，她脸上没有丝毫迟疑之色，点头道:“原来如此，只要能帮得上殿下，我等万死不辞。”

  白霖信誓旦旦道:“茵儿，辛苦你了！为了此事能顺利进行，你为本王，实在是付出了太多。事成之后，王妃之位，只是本王表达谢意的第一步。本王还会给你更大的惊喜，更尊贵的身份，更无可比拟的荣耀。”

  林茵柔声道:“为殿下效力，万死不辞。”

  林茵从道士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刳心簪。她面上无一丝异色，借着月光和院内灯光，甚是平静地向楚辰走来。

  经过白霖恩准，道士很是谨慎地打开了笼子。楚辰几乎奄奄一息，身上的镇妖钉，日日夜夜贴在笼子上的镇妖符，困住了他全部的法力。

  楚辰望着林茵，淡淡笑道:“没想到，最后见到的人，还是你，真是命运弄人。杀了我吧，用我的血，为你还有你家族的世代荣华富贵铺路吧。”

  林茵没有说话，只是双手紧握刳心簪，使出全部法力，向楚辰心口位置刺去。

  就在快碰到他心口之处时，她猛地抱住了他，一把拔下了钉在他身上的镇妖钉。

  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惊住了在场众人。等白霖反应过来时，林茵已然将楚辰护在身后，对他们拔剑相向。

  白霖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林仁见状，跳出来大声呵斥道:“林茵！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把剑放下，速速取那只狐妖的心头血！”

  林仁见林茵依旧护在那只狐妖前面，他一怒之下，拔出剑，便向狐妖砍去。

  道士见白霖身边的武将林仁冲了出去，马上靠了过去，对白霖点头哈腰道:“殿下，您无需多虑，亦不必将这小小变故放在心上。贫道用项上人头作保，这一人一妖，掀不起多大风浪。贫道还有一计……”

  还没等白霖听完，他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低头望去，发现那个道士，趁其不备，用一把尖刀，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发出一声惨叫，林仁顿时转过身，直扑而来。他扶住了白霖，捂着他的伤口，心急如焚道:“殿下，您一定要挺住，属下这就带您去寻国师大人！”

  为了防止泄露天机，白霖屏退了众多侍卫，身边只留下林仁这种绝世高手，还有皇家道观这些信得过的道士们。却没料到，人算不如天算，他想秘而不宣，怕人多口杂，最后就这样栽在了自己信赖之人的手上。

  其他道士也反应过来，想上前相助，却发现手上根本提不起力，于是怒斥道:“清然，你是不是被夺舍了？为何给我们下毒？你怎么有胆子去刺杀殿下？你不怕国师大人问罪吗？”

  清然闻言，轻蔑一笑:“国师大人？可惜了可惜了！那个妖道，已经和昏君一起，被齐王殿下斩杀殆尽了。哦，林仁将军，还有一事，忘记告诉你了。令父林丞相，亦做了齐王殿下的刀下鬼。诸位，认清现实，勿要再做困兽之斗了。”

  白霖已是强弩之末，向来一尘不染的华服，已被鲜血染透。那张永远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俊颜，此刻苍白异常，他深知，自己走到了生命尽头。

  他向林仁摇了摇头，让他停下给自己源源不断输入内力，表示一切均回天无力了。又忍着心口处传来的阵阵剧痛，众人都以为他会向清然发出质问，却不曾料到，他没给清然一个眼神，而是怔怔盯着林茵，低声问道:“茵儿，本王应允的事情，从无虚言。你为何，选择了这条背道而驰的路？明明一切，都已经朝着，顺利的方向在进行。怎么突然间，全部都烟消云散，成了一场空了呢？”

  林茵扶着楚辰，淡然一笑:“殿下，与虎谋皮，棋差一招，愿赌服输。我也很想知道，您明知自己命中注定，根本无缘大位，却为何非要逆天而行呢？为了顺利登上王位，不惜与国师沆瀣一气，替国师做了这么多人神共愤之事，费尽心机，谋划一生，最后却是水中月镜中花，又是何苦呢？”

  白霖无力地笑了下，缓缓伸出手，想要抓到些什么，可到最后，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一场空。

  回想这一生，尔虞我诈，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如履薄冰。他想要这滔天权势与那万人之上的高位，又想拥有倾心之人永伴左右。他什么都想要，最后的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认命般地，慢慢闭上了双眼，带着未实现的大志，黯然离世。曾在北冥国呼风唤雨、权倾朝野的小王爷，最后孤身一人，长眠地下。他的政敌齐王，不会给他最后的体面，他曾做过的事，终会东窗事发，被万世唾弃。

  林仁见这一切的辛苦谋划，均成了幻影，均付之东流。

  他再也忍不住，大声呼喊着白霖。见人已然彻底没了呼吸，他将其轻轻放在地上。

  他徐徐起身，提起佩剑，眼中尽是疯狂和怨恨之色。

  道士们先前因喝了清然沏的茶，已经全都倒地不起。

  如今，只有林仁一人，持剑而立。

  清然身负法术，面对林仁这种武将，毫无惧意:“林仁，不要再负隅顽抗，束手就擒吧！皇宫方向绽放的烟花，表明齐王殿下已然大功告成。忠义王府，已是强弩之末，现在已被团团包围了。你要等的援军，不会来了。如今的天下，是齐王殿下的天下。你们林家父子，两代人呕心沥血的谋划，都随着白霖身死，而落空了。”

  林仁没有回应，眸中的疯狂之色已然褪去。他一言不发，环视了下四周，目光极其冷淡。

  他手持利刃，划破了自己的手掌。沾染了他鲜血的宝剑，瞬间发出了低鸣声。

  清然眉头紧皱，沉声道:“自诩刚正不阿、扶持明主、忠君爱国的林家，竟然用万千无辜之人血肉铸就的邪恶之剑？”

  林仁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向他劈了过去。

  清然亦不是等闲之辈，与其缠斗起来。

  林茵扶着楚辰，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相助时，一枚钢针飞了过来。林茵刚要一把打开，却陡然发现不对劲之处。这枚飞针，竟然沾染着凡人怨念。

  万怨针！集万千被虐杀之人的怨念所化而成，又沾染了大妖消散时的血泪，变成了极邪的法器。清然被林仁缠住，分身无力。楚辰又身受重伤，以林茵的修为，根本无法与之相抗。

  林茵以为万怨针的目标是她，毫不迟疑地推开了楚辰，释然赴死。却不曾料到，万怨针忽地调转了方向，向楚辰刺去，原来是林仁想让此针变得更加邪恶。

  这枚凝聚着无辜之人怨念，又沾染星樱消散时留下的血泪的邪针，若是能顺利杀了楚辰，取了他的心头血，定能炼成极阴极邪之器，为林仁所用。

  楚辰还没反应过来，林茵已经扑到他的身上。

  林茵像是卸下了身上一直背负的所有防备和重任，眸中皆是温柔之色，扬唇轻笑道:“万怨针，若没能取到心头血，不会停下。幸好，这次，还来得及。”

  楚辰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般，他先是愣愣地望着林茵，而后又像是大梦初醒，紧紧抱着她。他浑身都在颤抖，眼神绝望而痛苦，慌乱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林仁见林茵为楚辰挡下了这致命一击，致使自己功败垂成，顿时气急败坏。清然找准时机，一剑刺了过去。林仁缓缓倒地，他不可思议地盯着不断渗血的胸口，又回头望向林茵，见她亦是如此惨状，颓然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

  清然见状，上前补了几剑，又甩出几张符咒。他深知，像林仁此等大恶之人，若不能将其魂魄彻底打散，必将会铸成大错。

  炼化万怨针的人，林仁，已经身死魂消。

  林茵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只有万怨针的主人殒命，这枚毒针，才会彻底将吸食而来的怨气散去，否则会继续为祸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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