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父亲

冬日里的夜晚就是这样，很早天就黑下来，不得不早早的收拾妥当，上床睡觉！

  父亲和母亲住在隔壁的一个房间。

  记忆中的模样从来没有变过，父亲母亲吃过晚饭，把厨房里收拾妥当后，走到他们住的房间里，背靠着床头，围坐在被窝里。母亲拿出放在床头打了一半的毛衣，开始织着毛衣与父亲聊着天。每年的冬天，都是母亲每晚必做的事情。睡又睡不下，只好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等到自然犯困，放下手中的活去睡觉。母亲在织毛衣上极具天赋，很多花样看一眼就会，并且织出来的毛衣又特别的合身，往往手中的毛衣还没有织完，村里人就找上门来，盛情难却，母亲只好答应。冬日里，母亲就是靠着帮别人织毛衣来打发长夜！当然这些都是零报酬。父亲则是坐在床的另外一头，背靠着一个大缸，缸里面装着五谷杂粮。面前放着一个大大的簸箕，里面是一满簸箕的带壳花生，这是父亲一晚上的任务，把花生剥完后，就可以睡觉了。也只有冬天才有闲时间，把种子剥出来，到春天的时候开始播种！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晚上一边暖着被窝，一边说着闲话。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他们聊天的时候是一天最为放松的时候，因为他们不会张口闭嘴的骂我，只会将东家长西家短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拿出来反反复复的说，然后附加上个人的观点，那时候他们的心是平静的，没有骂我时候的咬牙切齿。有时候会觉得产生了错觉，怎么父母亲还有如此岁月静好的画面，没有争执，没有刻薄语，没有殴打的画面，原来父母们安静下来的时间是如此的美好，一边聊着说着打发着长夜，被窝焐热了，也可以舒舒服服的睡觉了！

  两个房间用两张遮布挡着，所以他们的谈话，让钻进被窝里面想心事的我，听的是一清二楚！家长理短，从他们口中是说了一遍又一遍，而我听着听着都会想到别的事情上，所以有时候他们说什么，我听到了，过会儿就忘记，但唯独骂我的话，一直记在心底。或许他们说的闲话无关我，我也不在意。但是骂我的时候，我记下了，因为会感到心痛，刺激的次数多了，心痛就留下病根了。

  两人没话说的时候，只有父亲剥着花生的声音“咔嚓，咔嚓”在屋里响起。最后手中的花生皮多了，一阵“哗啦”声响后，说明已经丢到地上的筐子里。明天早上这些花生壳又是烧火做饭的材料！即使不在他们面前，也能身临其境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院子里面偶尔会传来一阵阵铃铛声，深夜里，听到如此悦耳的声音感到格外的响亮，想必牛屋里的牛此刻也在摇头晃脑，惆怅着漫长黑夜怎么度过。还有小黄在院落里来回走动的声音，风也会悄悄的来过，吹起那窗前的窗帘，不停的随风摇摆，能看到它与风在合唱，时而摆动时而停下，看上去像是没有节奏又像是有节奏，一切要看夜风的心情。而我把眼睛瞪的大大的，或许是因为换了一个地方后，很难入睡，看着那碎片片的窗帘，听着父亲在隔壁剥花生的声音，“啪，啪”的响起。我知道，自己要失眠了！

  头伸在外面的时候，被夜风吹的开始流清鼻涕，无奈之下只好蒙着头，在黑暗的被窝里，更加的压抑，，，但是过了一会儿，手冻肿的位置又觉得奇痒难受，在被窝里轻轻的揉动着手，搓一搓，痒暂时缓解一些，但是过会又开始痒。于是不停的双手交叉揉搓，一遍遍，一次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父亲说了一句“我的剥完了，你的呢？别织了，都十一点了，明个继续”

  “好吧，幸福睡了吧”

  “这么晚了，肯定睡了”父亲说完后，便起身下床，当听到在倒水的时候，我知道这是父亲每晚的必须过程，似乎是习惯，每晚睡前就要喝上一大壶热水睡觉。

  “再坚持几年，三个孩子都能自己挣钱，我们就不喂牛了，你也能睡个好觉。现在舍不得还不是因为每年可以卖两头小牛，减轻家里不少负担。”

  “哎，夜里也起习惯了，也没啥感觉，上个年纪后，觉本来就少了，啥都是习惯了便无所谓”

  “这样起夜也不是个办法啊”

  “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要不给你买一个可以定时的闹钟，铃声一响就醒来，你就不用每晚喝这么多水来憋尿了”

  “那不行，闹铃一响把你也吵醒了”

  “这样半夜经常起来，根本就不能睡好觉”

  “不起来，操心牛儿的安全问题，一到冬天哪家喂牛的不担心啊，搞走一头都是几千块钱，一年不是白忙活了，这样隔一两个小时起来一次，看看安心啊，一觉睡到天亮我可是做不到，也不会那么大意的，夜里看看心里舒服。天亮推开牛屋看到它们心里更舒服。前几天东山有一家还不是女的回娘家，男的被人喊出去喝酒，酒醉后回到家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两头母牛不见了”

  “唉，这都是人家踩好点的。也怪男人贪杯，这不就是教训吗？都说冬天夜长可以多睡，喂牛人家敢吗？我看是没有，偷牛人个个都是人精，人家搞这种大牲口，还不是都提前做好功课，打听好小道消息，然后看准时机下手。但凡是丢牛的人家你看看那个不是被小偷背地里算计好的，咱这喂了四五年的牛了，一到冬天，你都没有睡过好觉。睡觉前一壶水是必须要喝下去的。想想有多么的不容易。农村人养牛卖钱该是多么的艰难，这都不算什么，就怕被小偷惦记上，那真是没交好运啊！”母亲说完长叹一声。

  起初想着这是父亲睡觉前的习惯，当听到母亲说出来父亲喝水的原因是为了夜晚起来上厕所，而上厕所不是关键，是为了被尿憋醒后去看牛儿的安全。那一瞬间，心里难过起来，原来在父亲母亲严厉苛刻的外表下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当我亲耳听到的时候，感到格外震撼。突然觉得自己的父母亲除了骂我们外，也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心酸一面！原来那所谓的负重前行不仅仅是指别人的父母，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只不过不那么明显而已。瞬间眼泪开始不争气的在被窝里哗哗的流着。

  偶尔半夜醒来，会听到父亲起床推开屋门，到外面上厕所，然后拿着手电筒在院里照几圈。我那时候总在想，父亲为什么每晚都要起来几次？晚上睡觉前不喝水是不是就不用起来了！这是我心里的一个疑问，直到今晚无意间听到的谈话，才知道父亲晚上喝水的真正原因。大为震惊！

  之前没少听到关于农村盗窃案的事例。每到冬天都是小偷活动最为猖狂的时候，因为到了年关了，都想发一笔横财，这就不得不开始动脑筋了，偷鸡摸狗不足以暴富。偷家电，现在家电不值钱了，开始瞄向牛和羊。所以一到冬天，凡是家里有这两种牲畜的，那都是格外的小心。但凡是遇到粗心的主人不够警觉，一觉醒来，一群羊不见了，剩下了空空的羊圈。有的小偷半夜下手先把看门狗毒死，再往主人屋里吹一点迷魂烟。等到主人醒来一面土墙壁被凿了小半边，牛儿也不知何时被牵走了。顺着路眼寻觅牛蹄印，结果是一无所获。最后在河边寻觅到牛蹄印也为时已晚，因为小偷顺水路溜走了，走向哪里都是未知，只能自认倒霉。小偷的招数是防不胜防啊！这样的事情在农村最为寻常，所以父亲就格外的小心，每晚总是频繁的起来，频繁的拿着手电筒在院中照，原来是在顾忌牛儿的安全问题！

  今晚听到了父母们的对话，让我的思想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知道父亲讨厌我们姐妹三人，但是为这个家从来没有二心。突然对父亲有那么一点的感动，虽然责骂是家常便饭，但也在为这个家默默的付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感受到。

  试想，冬天里，每一个晚上都是这样，披着一件衣服间隔一个小时左右起来一次。吹着风，感受着寒冷，淋着着雨雪，从养上牛的那一天就从来没有间断过。不易，真的太不易了！

  我以为停留在我脑海里的是他伸着指头捣着我的额头，我双眼无辜的看着父亲的唾沫星子落在自己脸上。看着父亲那张愤怒的脸上写满了恶毒！突然态度转变，又觉得父亲一路走来的心酸。我才知道自己之前是心胸狭隘了。父亲在呲牙咧嘴谩骂后还有这样的一面，我误解了，并且是很深的误解。我一直自私的认为我就是他的眼中钉，是他不喜欢的附属品，最后发现原来父亲也在为家默默的付出而不言。或者说我没有发现事情的真相。

  童年不那么美好，少年无比的凄凉，青春期被父母们左右，我的世界就是这样，但是父母们呢，他们的世界也有不为人知的心酸。他们不会用好听的话语来给你说个之乎所以然，但是他们也在用另一种方法，暴力且朴实的方式在维持着这个家！一个动作，一句话，可能会招致打骂与殴打，但这是之前，之后，我想我会再重新审视我的观点。不得不说，人是一个矛盾体，会因一件事而改变长久以来的看法。

  “岁月静好，负重前行”前面四个字可能是我们这这个家不曾出现的一幕，但是负重前行说的就是父亲啊，只不过我把从之前到现在所受的责骂烙印在脑海里，父母亲的另外一面我始终是没有印象，但是过了今晚，我想他们身上的标签会重新修改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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