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斌羽二十八岁(*划掉)十六岁生日快乐
生日是什么呢。
生日是什么呢。
在时间交替的一瞬间,唐斌羽突然坐了起来。
虽然这个时候的气温已经很冷了,他本身就不是什么抗寒的人,早早就卷入被窝里面缩着犯困了。但在某个半梦半醒的瞬间里,他突然清醒——突然没那么困了起来。
他想起来明天就是他的生日。
…不,也许已经是「今天」了。毕竟他上床眯着眼的时候就已经十点了,说不定他翻来覆去就翻了两个多小时,然后在他半梦半醒中、新一天的钟已经敲过了。
其实只要唐斌羽下床拿一下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屏幕看一眼就好了。但外面的冷空气太强,某些怕冷怕到冬眠的人实在不想离开被窝。
“…生日啊。”唐斌羽吐出一口热气。
说实在他知道,早在昨天还是前天那帮小孩似乎就有给他过这个生日的计划。…但这总是让他很不习惯,很不习惯可能有人会在他出门的时候笑着说「生日快乐」,然后捧上来蛋糕或者礼物。
毕竟他的父母——呃、算了,如果已经死去的母亲半夜敲着他的床头来说生日快乐,那他可能会被吓得不管什么冷空气直接窜到厨房找盐——父亲没有那么多空闲给他过生日。就算如果去稍微提醒一下的话,得到的回答也只是「多大个男孩子了还这么惦记小孩子的东西」。
…好吧,也只有在他父亲眼里,自己还算是个男性。
从前的生日总是在学校过的。当然、这个「过」的意思是「过日子」,唐斌羽从来没有和别人透露过自己的生日…好吧,这是主要诱因之一。毕竟要是真的有那么多人围着自己去庆祝生日,但是想象起来都会有点尴尬。
——所以,说回来,那么那帮小孩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生日的 ?
…不,事到如今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
寒意打着转儿钻入被窝,在贴上睡衣裹不住的裸露皮肤的一瞬间,唐斌羽就已经开始困了。
于是他伸出手指,攥着被窝更底下的柔软——那里已经被人体的体温温热得恰到好处了。在柔软的温度之下,困意被糅得更深入大脑。
所以唐斌羽只是打了个哈欠,又倒了回去,整个人往被窝里再缩了缩。
-
很早很早以前他也是有生日宴的,不过那真的是很早以前了。大概得追溯到十年前,追溯到更早更早以前——在他还不能像现在这样脱离家人在外面行动的时候。
说是生日宴,但那到底只是这帮资本家的聚会,去谈论市场、谈论金融,宴会的主角只用在最中间的桌子边上乖乖坐着,听也好不听也好,对着每一个来宾露出甜甜的笑容,说「谢谢您的到来」就足够了。
“这可真是个乖孩子啊。”他们都这么说,“你们是如何养出来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千金的呢。”
于是话题从唐斌羽身上移开了,太太们笑着谈论起补习班,谈论起仪态培训。
这就是生日吗 ?
“——这就是生日吗 ? ”
唐斌羽循着声音转过头看去的时候,就看到那张讨厌的笑脸摆在座位的边上——是他那令人讨厌的堂哥洛山海,笑的灿烂又大方,手上端着两杯香槟。
“怎么样 ? 寿星能不能赏个脸和我喝一杯 ? ”洛山海问。
“…我还未成年。”唐斌羽回答。
“这只是借口。”洛山海直接把手中的一杯香槟强硬塞到唐斌羽手上。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理会自己的回答。
唐斌羽端着高脚杯,却只是垂眸看着酒里咕噜咕噜上翻的气泡。他早早就习惯了洛山海 (或者说他家人) 的这种行事作风,干脆怎么也生不出一点气来。
“不喝吗 ? ”洛山海象征性地与他碰杯一下,“反正在这里,你又不是货真价实的五六岁小孩。”
………好吧。
唐斌羽低头看着突然拔长的身子,看着自己突然不再圆润小巧的手掌,感受着自己的发丝一瞬间从脖颈处延伸到腰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怎么样。
就算在梦中,洛山海也能给他整点什么令人不爽快的幺蛾子。
浅浅的怒气氤氲着。但唐斌羽深知道他不方便在这里站起来大闹一通…这里固然是他的梦境,可梦境中的一切都是基于某些根深蒂固的本能建立的。周身的场景既不是海神号也不是唐晓翼那个大垃圾场,更不是其他的什么地方。
…总之,在这里,自己的潜意识不一定会保护自己。
“…明明这里才是我的家。”唐斌羽突然长叹一口气,把香槟随手放在边上的桌子上。
洛山海晃了晃手中的香槟,问道: “不喝吗 ? ”
唐斌羽往后一靠,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他半抬着眼皮看着眼前的人,冷笑一声: “凭什么在我的梦中我都要听你话。这里是我的梦,也是我的生日宴会,不应该是我向你打劫生日礼物吗 ? ”
“好道理。”
洛山海鼓掌,居然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抬头将手中香槟一饮而尽,随手把杯子放到了唐斌羽那一滴没沾的高脚杯边上。
还是十岁少年模样的洛山海抱臂倚着后面的椅子,状作大方随意一挥手,道: “只可惜,我当然没准备礼物。”
唐斌羽: “…”
唐斌羽: “你要不听听看你在说什么屁话。”
洛山海哑然失笑。他扶着自己的额头,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似的,只能艰难地憋笑着。
唐斌羽可笑不出来,所以他只是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孩。
“…现实中的你可不会和我说这么有趣的话。”洛山海终于笑够了,他好容易直起身子,挥了挥手,像妥协折中一般地提出一个建议,“要不我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请求吧。”
“反正这里是你的梦,无论你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都无所谓。没有人会知道。”
洛山海的身形一瞬间就拔高了,那张稚嫩的孩童脸蛋也逐渐张开、逐渐显露出如今那副在唐斌羽看起来只有更欠揍和更令人讨厌的脸。
“无论你要想做什么都可以。”
男性半弯腰着压在唐斌羽身上,将鼻息尽数吐在唐斌羽面上,用某种暗示性的眼神仔仔细细扫过唐斌羽的脸,唇齿间吐出的话语也有些暧昧不清起来。
“那你给我下跪吧。”
唐斌羽面不改色地推开洛山海的脸,有些失望地发现对方的表情还是那副鬼样,简而言之就是怎么欠揍怎么笑。
-
“那你让他跪了吗 ? ”
泰坦问。
“很遗憾,没有。”唐斌羽回答道,“可能我到底还是比较仁慈,就算在梦中也不忍心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掉面子。”
泰坦看着唐斌羽的脸,从上面敏锐地抓出那一丝未能被正主掩盖下去的、残留的恐慌。
“你在害怕。”泰坦说。
“少开玩笑。”唐斌羽不乐得听到这话,“这里是我的梦,本来该是我的主场,我为什么害怕他 ? ——”
泰坦没有回复,只是用那双冰凉的蛇瞳凝视着唐斌羽。蛇的双眸太寒冷,带着爬行动物、带着冷血动物那一丝有些渗人的无感情,像是X光一样将坐在它跟前的唐斌羽上下扫视了一遍。
“——好吧,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也没有就一点。…”
唐斌羽服软了。他不安地转过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屁股底下的石块,带着些许怨气地抱怨道: “可这本来就该是我的梦…凭什么在这里我也得——”
“也许正因为这里是你的梦。”泰坦平和地说,“在你自己的世界中,最强大的可能不是你自己,反而是那些被你符号化了的恐惧。”
“…我不喜欢这样。”唐斌羽驼着背,气鼓鼓看着自己的鞋尖。
“不用着急…那一天总会到来。”泰坦说,“那一天总会到来,就像是海中的水雾会染上天空,在空中堆积后又流回大海。”
“糟糕的比喻。”唐斌羽说。
“事实上,我也这么觉得。”泰坦道。
“——不过,你不找我讨要生日礼物吗 ? ”
泰坦询问道。伴随着耳机中传来的话语,蛇信从泰坦的嘴中吐出,几乎要打到唐斌羽脸上。
什么生日礼物 ? 。唐斌羽仔细回忆了一番,才模糊地想起来泰坦确实是喊他来说要给自己过生日的。
“那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 ”唐斌羽问。
“往里面走些吧。”泰坦说。
巨蛇的身体动了动,稍微往着另一边挪了过去,露出身体与岩壁中间的一道小小缝隙。而那中间确实夹着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在从藤蔓间隙里稀稀拉拉打上的光芒中反射着些许光芒。
唐斌羽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裙摆,顺着泰坦的指示走了过去。
那件礼物掉落在地上,捡起来的时候还沾着些许的泥土。不过由于外面裹着一层玻璃纸,里面的内容物倒也没脏。
就算在梦中洁癖也还是洁癖,唐大小姐翘着兰花指、捻着玻璃纸的一角,小心翼翼撕开了包装,将里面的白色内容物取出并且展开。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泰坦给他的礼物是什么。…白色的短袖棕色的短裤,质地柔软,没有什么多余的花纹,放到鼻尖的时候还有一种来自新衣服的香味。
唐斌羽珍惜地将这份礼物抱入怀中,转头看向泰坦,同时开口道: “你上次送我的礼物也是男装…不过上次你还给我搞了「唐斌羽」这个假身份。”
但是泰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只有一条比起泰坦身形小上太多太多的森蚺倒在原地。
唐斌羽的眉毛微一颤抖,他认出了地上那条森蚺的身份: “提——”
-
“叽——”
“多多 ! 唐斌羽说不定还没起床呢 ! ”
“可是现在都早上十点了…。再不快点炸鸡都要凉了………”
“那也是呀 ! ”
“现在气温这么冷,你们要是不喊他这人估计能睡到晚上十点。”
“那也…太晚了吧…”
“是啊,唐晓翼你没蒙我们吧。”
“你们要不猜猜看为什么今天早上的早饭是我亲自下厨的 ? ”
唐斌羽是被吵醒的。…——或者说,如果他没有被吵醒的话,这人自然醒的时候说不定整个生日都被他睡过去了。有的人被比喻成冬眠的蛇总是有道理的。
唐斌羽揉着眼半梦半醒爬起来的时候外面还没有消停,唐晓翼还有四个小孩估计就在外头吵闹。正当唐斌羽在思考怎么出去把唐晓翼揍一顿——那四个小孩还不够熟,不好意思揍——的时候,边上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醒了 ? ”埃克斯合上手上的书,看着唐斌羽慢慢爬起来。
察觉到唐斌羽眼中的疑惑,埃克斯怎么伸手指了指门外头,无奈地笑笑: “他们太吵了。…在你这他们还会消停一些,我过来讨个清闲。”
还没彻底睡醒的唐斌羽不太想说话,于是他扶着额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埃克斯点点头,结束了上一个话题。他把书平放在膝盖上,温声询问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
唐斌羽听到问题的开头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结尾。——怎么一个晚上下来每个人都在问他想要什么礼物啊。被问的次数的太多(*虽然算起来不过三次),甚至在唐斌羽听到「生日礼物」四个字的时候都有些ptsd…。
“我梦到泰坦了。”唐斌羽说,“在梦中,它——”
它给了我一套衣服,白色的短袖,褐色的短裤。
唐斌羽一愣神。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大脑确实会清醒很多…例如说,在梦中的那套搭配无论看起来或者是听起来都那么耳熟。——那分明就是「唐斌羽」一直在穿的男装…也是泰坦在第一次给予他这个假名、这个身份的时候送的伴手礼。
拿到那份衣服之后,「唐斌羽」就从来没有穿过其他的男装。
埃克斯疑惑地看着突然愣住的唐斌羽,追问道: “泰坦怎么了 ? ”
…是啊、已经死去的泰坦,要怎么给它生死相隔的伙伴一份来自回忆之外的礼物呢。
“…”唐斌羽沉默了一下,他紧紧攥着手心的被褥,脸上却露出一丝怀念的微笑。
他说: “——它祝我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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