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造反
这是南陵朝第四代李家天子自洪德五十一年荣登大宝登基称帝以后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悄无声息的刺客弑君让在场的所有大多数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刺客时机把握之精准,动手之速度远远超过禁军和三司的反应速度,事发时朝廷江湖力量和大内禁军都被强力牵制,谁也不知道这个刺客是怎么混进昭天台的。事实上连他的样貌都来不及看清,便有一根黑色金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钻入皇帝眉心。
只是那根黑针悬停在天子额头几公分处的距离就悍然停滞,对于在场的几大高手,显然那名刺客漏算了一个人,亦或是不将那般年纪的少年放在眼里,那个北陵新生代的佛道魁首,曾在漠北沙漠一人破去剑仙凌如寒九剑的少年武僧!
武僧十二光脚赤身拦在南朝天子身前,双指间金光奕奕,捻住那根无尾黑针,嗤嗤嗤,瞬间响起沸水翻滚之声!
一对枯瘦的手指瞬间皮开肉绽,几乎见骨!
那针上竟抹有绝世剧毒,连佛道金刚不坏也能轻易破去!
紧接着只见那少年武僧脸色骤然大变,抬臂屈指数次弹击另一只手上双指紧捻的那枚无尾毒针,口中轻缓吐出十字佛梵圣经,试图以无量佛力净化一切邪祟,却只得金光消散,金海枯萎的气机溃败之象。
那刺客偷袭一击得逞后便拂袖逃遁,天武大师也在此刻出手拦下,四重相的金刚障和内力雄厚一指禅双管齐下,岂料那刺客身手滑腻,擅使暗器,就是重魁境佛门大金刚境界的武道第二人也擒他不下,加之心忧弟子十二便不再追击。
可那毒针当真厉害,已是初步重魁境宗师的武僧十二不过片刻俨然是脸色惨白,周身窍穴泛起怪异的绿色之相,显然毒入肺腑,纵是公认外家功夫里防御无敌的金刚障也无能为力,天武大师只能以一身恢宏气力渡入爱徒体内,以真气对抗剧毒。
更可怕的是那毒针上的剧毒针对的并不是少年武僧一人,昭天台方圆几里之地先后有几十名金刀御前侍卫突然倒地,口吐白沫,紧接着是那些皇亲国戚,最后就连皇帝陛下也不幸中了招,瘫软在了龙椅之上。
所有人回过神来,不过瞬息之间,局势已然大变,那柳千秋出刀之后断去秦楚的头颅,只不过是斩去一具替死的巫偶傀儡,持伞妖女也未心疼那具煞费苦心打造的天魔傀儡,只是趁着场面大乱,将那被重弩穿身的手下周渡江和那不听话的妹子秦锦瑶救走。
眼见盟主都逃走,那死了一半的魔道妖众也个个逃之夭夭,本来数万的御林军早已封锁了皇城,可这群的中坚力量不知从哪得了些可以凭空遁身的符箓法器,只消内力扯断符箓便可以逃出千里之外,就这样昭天大典以朝廷的惨败为结局落下帷幕。
紧接着全程保持旁观的刘子明就嗅到了一些大乱将起的危险味道,他早就布置下了承天司的一应后手,虽说这群妖人凭着神奇逃匿法门出乎了他的意料,倒也不是不能查到些蛛丝马迹,那人模狗样的书院老儒生就是突破口,只是眼下京歌局面动荡,混乱的场面在所难免,为了稳住局面可以调动的人手终究有些捉襟见肘。
他又何尝不知今日种种的变化,如番僧的反水,天武大师的立场模糊和不作为,刺客突然的搅局,皇族几十人身染剧毒,天子命在旦夕……都是那位秦宰相一手造就的手段,在那位权相的手中,那为亲情所困的女巫王只是一把锋利可利用的锐刀罢了,这局棋早在他入京的时候就已经布局完毕,刘子明之所以不做应对,不是看不清失却了先手,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人头没人罢了,只能韬光养晦顺势而为,要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艰难。
昭天大典刺杀案,便是秦清泉第一次在刘子明面前落子,以四菩萨庙为开端,所以要想解开困境,就必须解开天悬大师死亡的真相,只是眼下皇帝陛下命在旦夕,他哪里还有精力去追凶查案,只好修书一封快马送往南诏国去求助自家媳妇了。
若是天下只有一人可救,那就是童姑娘无疑了。
紧接着他秘密受诏入皇宫,时隔数年再次见圣,只是那皇帝陛下已然病入膏肓,卧榻龙床,脸上毫无人色,难看之极。
兴许是相党方面的推动,太医院的医疗力量进宫途中遭受了重重阻力,无疑加重了皇室的伤亡,此时的养心殿内气氛凝重,人人不敢吱声喘气。
太子殿下亲自为皇帝试药喂药,一干机要大臣也入宫跪拜在天子殿下,忧心圣安,只不过各怀鬼胎,相当一部分相党的爪牙只是来看看皇帝几时殡天。
内阁和六部召开紧急密会,虽有秦宰相独揽朝纲大权在手,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即该请奏陛下下旨让太子监国才为妥当。只是陛下昏迷之际只召见了承天司的周司丞和太子殿下二人,还有一名跟随皇帝多年的心腹太监齐公公,养心殿内的对话外界不得而知。
一场初春大雨泼洒在庄严肃穆的龙宫皇城之上,十三连走廊之上大小雨帘挂在阴沉的九天之下,不禁让人感伤。
养心殿外,脸色阴沉的柳统领按那柄不赦赤刀守在殿门口。
养心殿内,刘子明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只是彼时的他还对刘大人充满着戒心和警惕就如同对周司丞那般防范。
刘子明掀开前襟,屈膝跪下,“臣,刘子明见过陛下!”
病榻上的年轻天子苦涩笑了笑,颤声道:“子明……回来了,这几年游历民间辛苦你了,你所做的周卿都和朕说了,朕心甚慰,咳咳,朕……”
说话间皇帝陛下咳嗽不止,刘子明毕恭毕敬道:“陛下还是不要说话,先休息休息,眼下的局面交给臣就好了。”
太子殿下瞥了他一眼,心中讥笑只不过是比自己年长几分的家伙有何能耐?只是仗着父皇的恩宠胡作非为罢了,他干脆也不忍着,冷笑道:“刘大学士好大的口气,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刘子明转头看向这个朝廷未来的储君,平淡笑道:“太子殿下不信也无妨,且看看刘某是不是说的大话。”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
虚弱的皇帝陛下眼眸低垂,朝他招了招手,太子立刻俯身到床前抓起父皇的手,“父皇有何吩咐?”
随后皇帝陛下在太子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一向少年意气的太子殿下转过头来看向刘子明,神情多是疑惑交杂着震惊。
刘子明被看的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正想相问,不想皇帝陛下却先开口道:“子明啊,朕令你暂任承天令,替周卿接管承天司,追查歹人,”
刘子明愣了一下,承天令?那岂不是比周司丞还大一职的承天司最大主官,据说承天司成立这许多年此职从来空缺,向来被司中默认为皇帝陛下兼任,此旨一下,意味着他刘子明就彻底将承天司收入了囊中。
刘子明撇过头看了不远处的周司丞一眼,见这位皇帝心腹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权利交接,起初还在震惊,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壮士断腕啊!
紫袍公子皱了皱眉头,他发现相党昭天案的落子并非要取走皇室中人的性命,而是为了三司和禁军布的局,以护卫失职查三司和禁军之罪,既然皇帝可以借承天司以鬼神手段向相党发难,秦相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待皇帝陷入昏迷,秦清泉手下的御史和文官们必定会借护卫失职一事大做文章,承天司必然陷入风口浪尖,与其成为党争的工具,不如送给刘子明,让他带着这些忠心耿耿的朝廷义士尽早潜伏起来。
刘子明上前接旨谢恩,心里却乱成一团乱麻,皇帝陛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掌,苦笑着低缓道:“你且宽心,这些日子就只管查案便是,你不是爱胡闹吗?这下更该没了顾忌……”
刘子明抬起头,“陛下……”
皇帝轻声道:“待朕好梦一场,希望美梦成真。”
刘子明恭敬拱手道:“必如陛下所愿。”
皇帝笑了笑,眯眼昏昏睡了过去。
周司丞拍了拍刘子明的肩膀,“放心吧,陛下中毒虽深,却暂时没有性命之危,只是会昏迷很长一段时间,我要日夜守在陛下身侧,帮不了你。”
刘子明起身后,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罢刘子明面朝陛下一礼,再转身朝太子殿下行礼,之后转身走向大殿后门,齐公公早在那里准备妥当,暗中护送刘子明离开就像暗中送他入宫一样,在即将跨出养心殿的那刻,只听见传来太子殿下的一句话,“刘子明,父皇不在朝廷还我在,若是你辜负父皇嘱托,他日我必要取你性命的。”
刘子明没有理会,径直离去,心里却忍不住想翻一个白眼,讥笑道:“虽是他日王朝的潜龙,如今却是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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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渐渐停歇,刘子明快马出了皇宫,便径直穿过几条京巷弄堂到承天司的总部去了,周司丞昼夜守在天子身侧,此时鹰楼内的承天卫群龙无首,褚陶肖江四大位指挥使毕竟身份有碍,谁也拿不定主意,只能派出人手打听宫中的消息,
奈何宫内现在是铁桶一块,彻底被御林军围了,就算是手眼通天的相党也一样得等着消息传出,承天司这边也自然只能苦等了,好在没等到周司丞回来独揽乾坤,却迎来了一位新的承天令主管。
褚冲庙他们四人听说朝廷派下新的承天令来接管承天司皆是怒不可遏,昭天大典几人吃了瘪坏了承天司的威名,正是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宣泄,此时以为是相党搞的问罪夺权那一套,当即大逆不道地要将人打出去,就连一向冷静的肖禁也没有劝阻冲动的褚陶二人。
周司丞不在,四使就是承天司的最高指挥,当即指挥敲动鹰楼楼顶的招闻鼓,鼓声如雷鸣响动,同样是憋了一肚子怨气的承天卫丢下手头的活计,迅速赶来鹰楼集结,这些人抄起兵刃,气势汹汹,人数有好几百人,登时将鹰楼内院围的水泄不通。
夜幕降临,群火燃起,江锦东那一箭后胳膊拉伤却最早到场,其余三使面对承天司的属下们训话,言辞偏激,大概的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也要给这位新承天令一个下马威,就是要那人知难而退,不敢狐假虎威。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当轻车简从的新承天令来到阴暗的承天司本部大门时,所有人都面露惊喜之色,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来。
只见那紫色官服的公子哥手捧一封明黄圣旨,穿过黑压压的两侧人海,大步走到承天司内院养的一株大树之下,瞥了那并肩站立行礼的四人一眼,神色阴晴不定,冷声道:“知不知道,你们这么做是在造反?”
四人一齐跪下,那向来最忠心于刘子明的褚冲庙旋即沉声道:“不怪他们,是我褚冲庙的主意,大人要怪,怪我便是。”
刘子明眼眸泛起冷意,看向其余几人,又再看看黑压压的人群,淡淡道:“想来也是这般,若无人牵头,哪有这么多人敢行此悖逆?你们可有话说。”
陶武昌低头抱拳道:“大人,无怪褚兄,承天司成立这许多年来从未受过这般屈辱,我在司中也有二十年了,断然咽不下这口气啊,兄弟们人人可死战殉国,却不可任由他人胡乱指挥利用白白送了性命!”
刘子明心头一凛,眯眼望向一旁保持沉默的肖禁和江锦东,“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吗?肖禁,你就不怕连累肖家?”
腰间佩君恩剑的肖禁沉稳道:“大人,从为朱宏管事的那日起,属下就不是肖家人了,而且是承天司的死士。”
浓眉大眼的江锦东点头道:“不错,承天司人人皆可是死士,没有一个孬种。”
人人都喊起口号,声震九霄,毫不退让。
四使见刘子明保持沉默,以为他要大发雷霆,岂料这位年轻紫袍公子却像是松了口气,旋即脸色一沉,“很好,诸位兄弟,都是好样的,今日陛下特旨我为承天令接管承天司,便是要我等逆流而行,若刚才你们不反,我却不敢用你们了,如今承天司上下一心,若有人敢动我们承天司的主意,无论是谁,本官都绝不放过!”
四使闻言心头一动,皆是俯首听令,道:“若是如此,承天卫愿追随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如臂使指,无有不从。”
“既不上刀山也不用下火海,在接下来的任务中好好活下来便是我这新承天令的第一条命令。”
“谨遵法令。”众卫齐道。
此时有门口守卫快步前来传信,“禀大人,有京兆府官差强闯司部,说咱们聚众滋事,与门口弟兄动起手来了。”
肖禁轻声提醒道:“大人,京兆府府尹是那相党的人,这是落井下石来了。”
刘子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倒是一群谄媚的野狗,好,既然要狗仗人势,就管不得我关门打狗了,老褚听令,你且带弟兄直接去将那些官差的狗头给我扭下来!”
褚冲庙先是一怔,旋即心头涌起久违的痛快,朗声道:“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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