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电箱离奇台印迷
飞机起飞,在层云浓厚时分。低沉的轰鸣划过金紫荆广场上空,也划过大厦街区正在忙碌的同僚们头顶。
富秀楼6层东北侧的一个单元内,A team的队员们正对现场进行仔细勘察。屋内凌乱的环境仿佛不久前遭遇了一场贼人窃劫,满地碎纸屑并未承载任何有用信息。
钟立文颓废地霸占了屋内仅有的一张木质独凳,暂时休息着因长时间快速浏览废纸上的蝇头小字而难受的眼睛,碎碎念地说:“所以我们刚才看了那么久他缴纳过的水电费清单、外卖小票、地摊闲书……到底有什么用?”
韦世乐靠在窗前一张案台旁,饶有兴趣地研究着上面的长方形痕迹:“这个角度应该是发射光束的方向,从尺寸上看,一个双肩包能够装下这种器械;但这个大小,难道是一个笔记本长期放置在这里留下的?”
话音甫落,他便听到电箱前卢天恒杀猪一般的嚎叫:“哇,你们手脚快点,这家伙没充够电,只剩下零点几度了。”
“不可能!”钟立文从木凳上腾起,大声嚷嚷道,“我刚刚才拼过他的碎纸‘拼图’,电费单据上明明显示他上个月底才交了100度电,缴费人是布国梁没错。这才几天啊,屋子里连大功率电器都没有,怎么可能咻地一下电就没了?要不是我们走错进入另一个平行宇宙空间,就一定是你看错到别人家的电表了。”
这句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好兄弟李柏翘已然捷豹似的飞扑而至,提示性地问道:“立文,如果Lo sir没看错的话,你有没有联想到什么陈年旧事?”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液体,覆水难收。然而钟立文毕竟久居江湖,显然不拘小节地忽略了口快生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打算将重点转移到接下来的议题里。
“制毒工厂!”
当他与李柏翘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之后,他无可避免地想起当初做卧底时被他送进监狱的大毒枭江世孝,有个浪迹天涯的女儿江悠悠。他曾经宠其如妹,不希望那无辜的女孩受到一丝一毫伤害,却不想,最后在身份暴露时却伤她至深。
当发现生命中最依赖的两位男性皆编织了长久的谎言、信任崩盘时,那种整个世界酣然坍塌的感觉,一定绝望极了吧。而他现在,早已失掉了她的音讯,竟一如所知那位在父亲被绳之于法以后变得一穷二白的没落小公主,究竟流落到了何方。
一单案子,同时牵扯出旧日同僚和昔日密友,再提起来时,却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许文诗隐约地猜到他的心思,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后中心。此时无声胜有声,春风化雨的笑容大概是最好安慰。
程小雨无暇理会他的思绪泛滥,悠着声音追问:“什么制毒工厂?你们难道怀疑布国梁在屋子里秘密制毒,所以才用了那么多电吗?难道杀人动机是因为对面的傅晚晨识破了他的不法行为,被灭口了么?”
卢天恒合上电箱,彻底忘记了刚才被钟立文错误地吐槽的小插曲,接了话头说:“你们推测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But,制毒工具在哪里,依托的台面又在哪里?还有,傅晚晨失踪的各个疑点至今仍旧没有解开。”
韦世乐仔细地拍下每个角落的照片,而后右手一挥,结束了室内的话题:“不是制毒工厂,这里没有可用的设备。立文,把电费缴纳单拼起来收好,你和阿诗去电力部门打印一张加盖公章的布国梁缴纳电费凭证和本月以来每天用电量的详单,打印完直接联系我汇合。其他答案,我们要问莫敏儿。小橙子和我一起去找当年扬言莫敏儿不得好死的陈文希母亲,Gordon和柏翘一起去莫敏儿车祸现场询问目睹过这件事的人以及了解案子的其他人员关于车祸前后进一步的细节。”
“Yes, sir!”
各司其职的行动,马不停蹄的侦查。当韦世乐载着程小雨到达可能提供线索的地域,红日又转了方位。
空气中的香气,浓到淡了,氤氲弥漫着就散开了,连蝴蝶都仿佛被这鲜美的花香沾染了双翼,放缓了飞舞的进程,陶醉在枝叶间。
这是一片不适合用“香远益清”来形容的花圃,当程小雨呼吸着空气中的气息,疾碎的脚步仿佛也被沉淀,忍不住慢了下来。
“Happy……Happy……Happy Happy……Gor!”
最尾一个音节变成了降调,她一把将憋足的气息释悉数放完毕,前倾了身子瞠目相视。
当韦世乐终于驻步转头,已然将身后的搭档兼女友落下了三丈之远。
他并不介意折回,笑意满怀地说:“啊,Happy gor这个新称呼不错,下次在他们面前也这么叫。”
程小雨当然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谁——重案A组的队友们。她低下头,羞涩的晕红爬上脸颊,悠悠地应了一句“好”,任由韦世乐牵起她的手向前拉去,厚厚的鞋底在泥巴小径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靠近垄头的一排,是苏子曾用“唯有此花开不厌,一年长占四时春”来形容其花绽时美丽的植物。极目而望,彩带连天,各色吐蕊的芬芳不禁引得程小雨浮想联翩:“Happy gor,看到眼前这些玫瑰,你有没有想到《小王子》的故事?小王子爱上了遥远星球上的一朵玫瑰花,当他旅行到地球,走过千千万万的玫瑰花园,却发现没有一朵玫瑰如他的那朵一样,所以,他想要回去。我们一大组人,包裹周围的亲友,都被彼此驯养。那么Happy gor,你的玫瑰绽放在哪颗星星上,你的星星上是否住着小王子?”
韦世乐在她极富诗意的句子里无聊地抬头望向苍穹,一碧如洗的清空里白云如絮。或许这个时候,仙侠传说里那个女娲后人与修真道长效仿女娲与伏羲,问天上云开云合来决定去留的故事,更应当下的景色。
然而当他收回目光,思绪却与此判若鸿沟:“完全没有。我只想到,玫瑰、月季和蔷薇是三种常年被世人弄混的植物,尤其是前两者。虽然他们同属蔷薇科蔷薇属,但一个学名Rosa rugosa,一个学名Rosa Chinesis,完全不同。商业上把切花月季称作玫瑰,花店里从来就不卖真的玫瑰,所以你看,这里没有一棵是玫瑰,全是月季。玫瑰碎刺太多且养起来费劲,而且花色比较单一,只有深玫红、浅玫红和基因沉默出现的白色表型,不适合做切花;月季却色彩缤纷,茎干挺直,枝刺打理起来也要容易很多。还有,重点是,玫瑰的花期在春夏,这个季节还能开的这么灿烂的,只有月月开花的月季花了。”
程小雨对他长篇大论的科普完全没有素日的崇拜,反而翻了白眼:“你完全是在破坏浪漫氛围。”
韦世乐带着她健步如飞:“我说的全都是事实,如果破坏了你的心情很抱歉,年轻人要善于接受骨干的真相,立足现实。”
程小雨有些轻微的喘气,提沉着语气反问:“所以呢,你是想引导我什么现实?”
“现实就是我们必须速度找到这片月季花圃的主人,问到陈文希母亲的现在住址。”
他们可是颇费了些功夫,才打听到那位叫做陈林淑芬的女士,与花圃的主人姚瑶曾有联系呢。
向前数十米,扎马尾辫的青年女子正躬身打理着成行的龙船花,火红的花序团簇在船型绿叶顶端,让人想起两千多年以前,孔子老师苌弘碧血丹心的典故。
程小雨小鹿一般跳跃上前,心花仿佛和土里的鲜花交融在一起,连询问的语气里都能感受到脉脉的微笑:“你好,请问……是姚瑶小姐吗?”
女子闻言抬头,用肩上毛巾胡乱抹去额上汗珠,礼貌地笑道:“是的,有什么需……”话音未落,她便看见了接踵而至的韦世乐,于是生生切断了尾音,神色徒转:“Happy sir大驾光临,怠慢了。”
程小雨疑惑地转动脖颈,望向自家头儿兼男友,精确地捕捉到他面上同样诧异的表情。
“姚小姐认识我?”
姚瑶一笑惨然:“NB(毒品调查科)情报组组长韦世乐先生,幸会。我是交通部交通意外调查组的成员,几年前在大sir举行的舞会上有幸一见。不过Happy sir乃是高级督察,对我们这种虾兵小将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
韦世乐恍然大悟,伸出右手:“原来是AI传说中过目不忘的神探,我一直没有把你的名号与真名联系在一起,失礼了。我现在已经转到西九龙重案A组。你们施马sir和我常打交道,你可是他组内的一名奇才,怎会是虾兵小将?”【AI:交通部的交通意外调查科】
山水有相逢,不得不令人感叹世界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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