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娴如萱草动如雨(下)
“Sir,madam,要喝点什么?”
“白水就好。”许文诗给了玉如萱一个微笑,其实,她对眼前的女子印象还不错。没有想到,她不仅没有跟她那个有钱的老总爹一起住,自己住的地方竟然还很朴素,完全看不出是大家小姐的样子。当然她更没有料到的是,当按了门铃,开门的竟然是殷雨霁。
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望着对面玉如萱熟练地削出的雪梨,许文诗默默地回忆了一下小雨给的资料:玉如萱在公司人员广阔,并被一位股东叔父称作年轻一辈里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子。看起来,那样的夸奖,她果真受之无愧。
依次将切好的雪梨块递给两位客人以及身边的好姐妹之后,玉如萱从殷雨霁身侧端了一把独凳,面对许文诗和钟立文坐下。她生了一张娃娃脸,即使脸上挂着淡淡的惆怅,却依旧显得乖巧可人。“两位有什么想知道的,请发问吧,虽然上次跟你们的同僚聊天已经说过不少了。”
这样的坦然,倒让钟立文嘴角漾起一抹诧异。
“男友死去,心里不好过吧。”许文诗试着关怀一下,其实也是在探对面人的口风。
“谢谢madam关心,殷殷陪了我一天,现在已经没有昨天那么难过了。”
难过这个词,用的实在恰到好处,完全不悖于程小雨与何礼贤对她的描述:看起来并不伤痛;却又清晰地表达出对死去男友并非绝情。
钟立文心中暗自吐槽:果然只是难过么?看来小雨给的信息也并非全无可取嘛,至少,罗逸普生前与玉如萱的关系,并不像正常的热恋情侣那么亲密。他于是直接切入正题:“我们在罗逸普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一个比较特别的物品,请问你对这个有印象么?”说着递上长腰暮鼓的图。
玉如萱只看了一眼,便肯定地点点头:“我有见过,大约两周之前开始出现的吧。但是逸普没有说过这个的来历和用途,我也没问。额,这东西有什么问题么?”
“哦,没有,只是循例一问。”钟立文笑着搪塞过去,“那么,玉小姐你认识一个叫李益达的人么?”
玉如萱把头偏起,似在思考,然而殷雨霁却突然激动地从座位上一弹而起:“两位警官,够了吧,小萱的男友死掉了,她现在心情也很不好,你们用不着把她当犯人一样审问!”她的语气中怒气尽显,声音也不禁高了一度。
许文诗与钟立文相对一视,双双挑眉,而后回转头,耸耸肩。
玉如萱的眼里流过一丝诧异,又翛然逝去。她伸出左手,拉殷雨霁坐下,轻轻捻起四指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理顺:“殷殷不必太过维护,我也想协助破案,让真相早日大白。”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两位警官,请问这个李益达,跟逸普的死有关么?”
许文诗尴尬地默了一秒,开口道:“可以……算是吧。”言罢仔细观察着对面两位小姐的反应。
殷雨霁已然把脸别过去,她看不到她的神情。
玉如萱却是一副茫然的表情,仿如秋江上的白雾:“可是逸普从来没提起这么一个人,而且如果没记错,我应该也没听其他人提起过。”
从玉如萱的住处出门,许文诗低头整理着笔录。
“小心!”钟立文的声音突然刺激了耳膜。她抬头时,已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紧紧锁入怀中。面前,一辆小轿车飞驰而过。
“如果你再继续这么心不在焉,恐怕下一个我们要破的案子是:同僚之死案。”
是一个冷透了的烂Ga,然而其中浓浓的关切和担心意味,却是怎样也化不开的。
许文诗把头从钟立文肩上抬起,望着他的眸子悠然一笑:“所以你会在笔录上写:‘长腰暮鼓不详的传说应验,接触长腰暮鼓的非红身人办案女警死于非命’么?”
钟立文放开她,却又牵起她的左手,迎着亮起的绿色交通灯,慢慢地向前走去,越过了斑马线。待走到人行道内,他方开口:“在我做卧底的那几年,见惯生死。社团里的人作奸犯科,却很迷信,他们拜关二爷,相信关二爷能保佑他们一帆风顺,甚至屡次躲过警察的盘查。他们只知道关二爷佑财,却不知道关二爷的本质是赤胆忠肝,他们只懂得敛财,却不懂得诚信和守法。我常在想,如果关二爷真的应验,为什么没有把那些坏人统统送进监狱。”
许文诗脉脉地听他讲完,面色和润地回应:“所以比起来,你才是真正的关二爷,又或者说,正义之士的努力才会将关二爷的内涵实现。同理,普通人碰了长腰暮鼓会受到盘瓠惩罚的传说是不可能应验的,真正将它实现的,是人,而打破它的恶毒传说的,也是人,是我们。”
钟立文满意地弯起眼线:“所以现在,我们还是回到打破恶毒传说行动来吧。那个殷雨霁果然够姐妹,为玉如萱的事,竟然那么大声地斥责警察。”
许文诗摇摇头:“你不觉得,她的表现太……激动了么?体贴不应该浮于表面,而是,沉于细节。像玉如萱那样的,配合她的性格,才是最恰当的。”
“比如说?”
“比如说像你这样,牵着我的手揩油,又不露声色。”许文诗浅笑着揶揄,“你看玉如萱,刚才削水果时好像分的挺均匀的,但是给我们的两块是那只梨的阴面,给殷雨霁的却是阳面,显然阳面会甜很多。”
钟立文立即吐槽:“怪不得刚才我吃的那一牙那么酸!”
许文诗用自由的那只手掩面轻笑,又道:“玉如萱应该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生活中常常犯迷糊,但是大是大非上绝不含糊吧。她做事周全却又不露痕迹,或者有时候对他人的付出,不想让人知道的话,连受益的那个人自己都意识不到。再看看殷雨霁,外形倒是楚楚可怜,大约是许多人一见就想保护的类型。”
钟立文忍不住腹诽:“这个社会,骄纵有人疼,懂事被雷劈。照你的分析,就是殷雨霁有人疼,玉如萱被雷劈。”
许文诗这次真被他逗乐了:“我们重案组就是整组被雷劈的节奏咯?怪不得被大sir闹得那么厉害。不过还有个细节,你发现没有?”
“什么?”钟立文不明所以。
许文诗将被风吹起鬓发别于而后,而后娓娓道来:“按照普通人的逻辑,因为身边有人死去,警察前来问话,提到另一个人,你的第一印象不应该是这个人跟案件也有关,或者这个人可能是警方的怀疑对象么?怎么样也不会第一时间条件反射地认为警方提这个人是把你当做嫌犯吧?更何况这个人你可能完全不认识。”
钟立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除非你的思维定势,一早已经知道这个人是另一名受害者,因为跟两个受害者同时相熟,嫌疑性会大很多。”他认真思考片刻,而后说,“我们或许应该去跟那个玉如萱和殷雨霁共同的朋友谈谈人生。”
“你说纪婉香么?”许文诗挑起眉毛,“小雨和Happy sir已经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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