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制否歹徒箭崩弦
空中盘旋的铁鸟愈多,在Captain Cool的带领下呈弧状排开,逐渐地便有了包裹目标航机的趋势。但此刻并未如九十年代的纪录片那般,出现扩音器高呼:“你已被包围,快放下武器,立即投降”的场景。
毕竟空中的世界,与陆地大相径庭,分分钟弄不好便是机毁人亡。
好奇的市民在地面聚集拢来,人群纷纷抬头仰视,望着余晖中不断变换的阵型,不时指指点点,却并不知头顶的情形,故在猜测,这究竟是哪个航空公司的宣传手段,还是什么新奇的航飞演习。只有少数神经敏感的人,见此情形便匆匆离开,以免意外发生。
当A team众人与三位外援疾步落山的时候,暮色终于笼罩了大地。
“诶~~”片刻的扶额之后,大家看见,那个干练如风的短发维修师在血色残阳里摇摇欲坠。
“小心!”何礼贤阔步跨上前,将她稳稳扶住。她冰凉的手指落入了他温暖的掌心里。
“山野秋暝,寒凉逼人,你穿得太少了。”
顾夏晨对他微微一笑以示感激,旋即又礼貌抽身:“多谢阿sir关心。”
身后是钟立文的侧头呢喃:“为什么我觉得,在炒粉的世界里,现在其实是春天,美丽的春天。”
许文诗会意一笑:“春江水暖鸭先知。”
这一句彻底刺激了钟立文脆弱的神经,他瞵目相向,声音骤然提高了八个音域:“竟敢蔑我是鸭!”
许文诗约略震惊了一个瞬间,完全没想到一句小调侃引发了“大血案”。她拉起某独自哀怨人的袖口,柔声道:“再不走,就真是吆鸭子(最后一名)了!”
车辆仍按来时的座位安排,顾夏晨因两手空空,被请上了何礼贤的座驾。
短暂的玩笑并未耽误太多时间,现在车队要赶往一个目的地——大屿山。
天坛大佛盘坐于木鱼峰顶,古老的青色铜体被余晖镀上一层金身。
大屿山往来拜佛的人络绎不绝,此刻已是傍晚,仍有不少香客未曾离去。
唐婠月抬头望一眼迎面射来的天光,虽是日薄西山,但刺眼不减。恐怕不远处空中盘旋的机师们,也未必守得住这样的光晕太久。思及此,她把头伸出窗外,提议道:“Happy sir,这里地势起伏,并无适合停机的大面积平台,游人又一时之间无法疏散完全。前面不远便是飞鹅山,不如让Captain Cool领航,协众机一起将嫌疑人赶去飞鹅山,再迫降。”
韦世乐略微低头,紧张的气氛根本不容他多做考虑,于是便挥手指令道:“好,我们现在去飞鹅山!”
简短与顾夏阳对讲、说明意图之后,众人又驱车来到飞鹅山的观景台。
暮色沉浓,顾夏阳开始担心起兄长的安全。何礼贤拍拍她的肩膀,宽慰说:“别紧张,相信不会有事的。”
头顶,顾夏阳一边稳住自己的爱机,一边吩咐伙伴们坚持阵型。
“大家但也要时刻注意仪表动向,安全至上,若对方要强行撞上来切不可硬碰,实在危机便可让出道路。”
他低声嘱咐罢,便果见嫌犯蠢蠢欲动,一副欲突出重围的模样。
顾夏晨一向稳重的身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连同声音也毫无镇定:“天色越来越暗,再晚些,没有引航灯,他们就无法降落了。”
韦世乐把眉头深深皱起来。
大约感受到他的凝重,程小雨竟伸手去抹他的额心,然而徒劳。顾夏阳的为人,她在报章杂志及某些小女生的口中略有认知,今日忽的有种感慨,他与身边的头儿兼BF其实在某个意义上是同一种人,他们在放荡不羁的笑容底下隐藏的,那种突然严肃的认真工作,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韦世乐转头,夜色中一脸淡定地向程小雨颔首,而后用一种厚重的、穿透力并不太强但足以让地面上所有人听得清明的嗓音问:“大家有什么好提议?”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已经词穷。
“小心!”
头顶传来的呼喊惊醒了众人,然后大家看到,那个不要命的嫌犯,竟驾着飞机横冲直撞地突出了重围。
对讲机中传来沙沙的提示音,韦世乐拿起来,听见一个喘气的声音说:“韦sir,这个人已经疯了,情况不妙。再这么下去,他们的飞机会完蛋的!我想我要临时换个方案。”
“不!”顾夏晨几乎是歇底斯里地呼出一声。她当然明白自己的哥哥要做什么——靠近目标,然后跳上对方的飞机,自己来驾驶!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不顾我的感受!”她忧伤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我知道他放不下holiday,所以非救她不可,可是我更担心他的安慰,担心再次失去他。”
青年时代的顾夏阳曾扔下垂髫幼妹踏上空军之旅,顾夏晨抱着兄长的腿挽留未果,独自一人坚强地长大。数年之后,她成为了一名出色的飞机维修师,凭着过人的毅力和精湛的技艺迅速升级为小组长。而后,顾夏阳回到她任职的天颂航空公司做机长,企图修补兄妹感情,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始终如同默契癌症般恶劣。在同事好友们的帮助下,两兄妹终于重归于好,顾夏阳却在一次长途飞行中与塔台失联。整整几十个小时,顾夏晨坐在修理台架上呆呆地望着天空,面上不辩悲喜。她来不及告诉兄长,自己从事飞机维修职业,正是为了他,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亲自保证兄长在苍穹中安全地翱翔,进而保护每一位哥哥平安无事。
兄吾兄,以及人之兄。
等待消息的时间里,绝望和无边的黑暗深深地包裹了顾夏晨。任她素日表现得再坚强英勇,那一刻内心的惶恐也无法掩饰。直到顾夏阳安然归来,她终于抱住哥哥,喜极而泣。那是她成年以来,第一次在大庭广众落泪。
那种痛心的滋味,尝试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再触碰。
何礼贤毫无办法,只能轻轻将她搂住,却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
不处其位,很难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快乐可以分享,痛苦却无法分担。
此刻的寂静,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安宁。
天色暗淡,让地面的几位看不大清楚空中的行动,然而他们眼前一架飞机徒然落海,发出巨大声响,然后他们知道,顾夏阳已经完成他的第一步任务了。
“韦……韦sir,机号HE321……呼叫韦sir。”
韦世乐条件反射地对手里的对讲机道:“收到!请讲!”
“Captain Cool已经……攀上目标……人物的飞机……进入了驾驶舱,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嗷!”
从语气、内容和状态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韦世乐迅速思考一阵:“飞行救援队的各位,今天感谢了,你们请回吧,把飞机驶回你们的停机坪,路上注意安全。剩下的我们来关注就好。”
飞行队伍依次离去。
韦世乐绷直的神经并未因此稍稍松懈,反而更加紧张:“Captain Cool,听得到么?如果可以,先尝试救你的队友,再联手抗敌。注意飞机的动向,我会请水警帮忙在附近海面设置营救装置,如有危险便可跳海。”
他话音甫落,李柏翘与钟立文已经同时播出了水警的号码。
机上的人没有立即回应。
片刻之后,对讲机里约略传来喘气深重的絮语:“Ho……holiday已昏迷……另一位……一位小姐……晕机了。”
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肉搏的声音。
时间仿佛静止了。度日如年已不能形容此刻的感受。耳边水警呼啸的鸣笛声由远及近,飞机螺旋桨的声响未停,却是一下远一下近,似乎机身极不稳定。
顾夏晨被震惊得丧失了所有感觉。其余人亦各自集中注意力。
不知过了多久,对讲机重新传出了人声的讯号,一个微弱的声音说:“各位……本人已……成功取得驾驶权,现在需要迫降。”
许文诗转头望向茫茫的海面,水警派出的船舶有十几只之多。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随机朗声道道:“Happy sir,水警的警灯或者可以引航。”
韦世乐大喜过望:“值得一试。”便随机联系水面的同僚道:“请各位一字排开两列,中间留下足够的空间,供直升机在水面上迫降。”
水警得令即行,不愧为纪律部队。闪烁的警灯炫光遥映,仿佛昭示着生命的气息。
少时众人便听见巨大的划水声,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是飞机落向海面的动向。
水声伴着风声,在空间和振幅上逐渐减弱,而后水警那边的消息传来:“韦sir,机上四人已全部获救,除一位女性休克以外,其余三人均无大碍。”
听得这句,顾夏晨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完全摊到在何礼贤怀里。
“谢谢你,哥哥回来了!”
在扶她起来之前,何礼贤听见耳畔流过这样的词句。
黑暗中,几位警员与鉴证人员亦相视而笑。这时,唐婠月听到许文诗的呼唤:“Doc. Tong,水警请您过去为休克者急救。”
凌佳颜在好姐妹急速狂奔的背影里赫然感叹:“每次有机会被你检查的都是死者,今天居然有活人有幸让你一诊。”
当李柏翘把白色座驾驱到码头边时,便看见那位穿着浅蓝色休闲装的女法医官,用一种专著而娴熟的表情,规律而稳定地按压着氧气泵,以便帮助休克的女伤者恢复呼吸。
她用脸颊贴着伤者的胸部,侧耳倾听。而伤者的身体下面,湾着一汪冰凉的小水洼。
“她由于被封住口鼻时间过长,导致机体缺氧,另外飞行过程中的碰撞造成了多处创伤。我已经用船上急救的氧气袋助她呼吸,你们快点送她去最近的医院,分秒必争。”
唐婠月的动作熟练而动人。人们常说,认真工作的人最美,此刻在李柏翘眼里,这绝对是一句彻底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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