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明湖没有积雪,有泪
“秘密?”赵情蕊从赵询的怀里分离,并好奇的看着赵询。
“冷族的血脉能融于任何人的血中,且能增厚人的内力,并可使人百毒不侵,延年益寿。”
“那便快请父亲用我的血喂他。”她说罢,连忙举起了自己指如葱根的小手来。
“不要急,且听为父讲完,你再行考虑要不要救他。这种血脉虽对他人好处极为之巨大,但若救了一人,便不能再救他人,此生此世你的血只能与他的血相交融。若你的血与他人的血相交融,交融之处便会阴阳两隔。用简单的言语来说,你若救了他,今后他便是你今生今世唯一的丈夫。”赵询述说着。
他斜着眼瞥向那少年郎,若不是察觉那少年郎割开右手臂是为了引开群狼,赵询早就将这少年郎丢至荒野喂那群狼吃了个干净。
又若不是此番前来苍楼未知生死,更不会说出冷族血脉的秘密,让自己极为疼爱的女儿选择她一生一世之中最重要的决定。
蕊儿像极了她母亲。
赵询明白,一旦他说出口,蕊儿一定会愿意。
赵情蕊当听到父亲所说,若是她喂血给那少年郎,自己今生今世便是少年郎的妻子时。她有些犹豫,她记得母亲对她说过,一位女子一生一世之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选择一位好的夫婿,绝不能轻率的做出决定。
那时,她笑嘻嘻的问母亲:“咯咯,那母亲一定是很喜欢父亲的吧?”
母亲笑靥如花般答道:“就像喜欢你一样喜欢。”
她看向少年郎,那惨白的面容。
瞧见了清秀的眉,瘦弱的身子,干干净净的衣裳。
马车的窗被合合的严严实实,但厚重的马车门帘却被寒风吹起一些边角来。
瑟瑟冷风入了内来,刮起她的一些长发。
她又举起了手。
纤纤十指紧扣合拢,抵在下巴上。
她闭上了眼。
那是牧梁最高的礼节,给予被祝福之人最高的祝愿与誓言。
赵询一直等着她睁开双眼,并接过她的右手。他牵着蕊儿的手到少年郎的身侧,并用他自己另外一只手举起少年郎的一只右手。
一阵冰凉迅速传来,赵情蕊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少年郎右手的触觉与温度。
赵询的一只手将两只小手紧紧重合,他再用另一只手以内力抹出二人右手臂的一道红线,丝丝红血从红线里不断渗出。
小姑娘的手在上,少年郎的手在下。
赵询右手的翡翠扳指抵在蕊儿的手臂上,渐渐作力前推,竟使得两道红线完美般的融合。
赵情蕊紧咬着银牙,手臂上不断传来像针刺扎在肉里的刺痛。
“忍住。”赵询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他心想,若自己将来不在了,你一定要依靠这位少年郎好好活在苍楼!
终于,赵情蕊失力而沉重地倒在赵询的怀里,昏睡不醒。
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儿,并看着二人紧紧相握的双手。
赵询真不知此番究竟是对还是错,想必如烟天上有知,也会同意自己这番做吧。
也不知那少年郎是幸运还是不幸……
马车在一片雪原里缓缓前行着,其车顶已覆着厚厚的雪。
一位女子立于风雪里,挡着马车的前路,马车两旁是白了的稻田。
赵询微微掀开一半车帘,看向那位挡在路中央不过碧玉年华模样的女子。
驾马的红袍之人厉声喊道:“莫要挡路!快将让开!”
那女子身形未动,被寒风吹斜的长发徐徐,她柔声细语般说道:“我来寻一少年郎。”
驾马之人转过头朝向马车里穿着紫袍大氅的赵询,却见里边的人微微摇头,他便回过头来冲那挡路的女子大声疾呼:“我等可从未见过什么少年郎!”
“没见过吗?”女子柔声问罢后,也不待他回应,便抬起一只手来,忽然马车四周雪地里便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却尽皆是英气十足的女子,手间都拿着一柄闪着烁烁寒光的银剑。
无数把长剑立在风雪里,立在马车周遭各处。
女子又柔柔的问道:“见过吗?”
驾马之人从怀间的刀鞘内迅速拔出一把不输银剑寒光的弯刀来,踏着马儿的头部作力,刹那间便到了那女子的身后。
弯刀至颈前,只欠一割。
可等那人正欲持刀抹杀之际,才发觉他的右臂已然动弹不得。
女子抓着他的右臂,奋力一折,那人的手眼见的迅速发了紫,手中弯刀直落落掉往雪地里。
弯刀落地,雪地无声。
卷雪袭来,女子岿然不动。
“可是此人?”赵询掀开整个车帘,让女子可以清晰看见那少年郎的模样。
女子微点头,却见那里头昏睡着的少年郎紧紧牵着那小姑娘的手。
少年郎未醒,小姑娘睡倒在他的身侧。
穿着紫袍大氅的赵询则在一旁苦笑,眼瞧着蕊儿口间喃喃喊着:“母亲,母亲……”与陌生男儿握着的手却愈发紧了。
……
牧梁王出了那座有一棵百年枫树的庭院,不舍的回过身望了望被他自己闭合的院门,风雪徐徐落在院门上的屋檐,屋檐一排都是闪闪发光的冰锥。
他的紫袍大氅上也落了些雪,连着他的发髻。
腰间系着一把刀鞘的男儿拉着马车的长绳在一旁等他。
良久,牧梁王转身挎上了马车。
“王爷,您真的放心长公主在此吗?”
牧梁王听此一言,停滞在车帘外,他又回过头瞧了瞧才道:“我们一去不知生死,她在这,我倒安心。”说罢,他便入了帘内。
“安在烈,你怕死吗?”
“牧梁男儿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牧梁王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出发吧。”
“是!”
马车入了风雪里,很快白成一片。
牧梁王透过被强劲的风雪斜吹起来的窗帘看向那一角的院落,看向那高大的枫树不禁感慨在院落里应当能够长命百岁吧?
枫树在风雪里矗立着,只微微被抖落一些雪团来。
陈冬梅站在窗前,抬头看着纷纷雪落,又低下头随手翻看那一本《南城》,她柔声吟诵着开篇的一首:“连栈飞雪纵无迹,三分烟云在人间。冬城落尽千悲雪,苍楼岂是承天处?”读完,她又用重重的口气重复了一遍:“苍楼岂是承天处?”
此时天色渐晚,她身后那一张木床上的少年郎终于从昏睡中苏醒。
陈明秋眨着眼珠子,却忽然发现面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
他何时回了家来?
莫非刚刚的那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原来是梦。
可为何他的手被一位素未谋面的少女紧紧握着?
他忽然想起来他倒下的瞬间看到的那一个小小的身影似乎就是这一位少女,喔,原来不是梦啊……
陈明秋打量着与他同盖一床被褥的少女,她额上有一串淡紫色的水晶吊坠,脸白白的又小小的,真是万般小巧可爱,比他在羚城见过的那些所有的女孩子都要可爱几分。
少年郎尝试着从少女的手里挣脱出来,他不敢很大力,只敢小心翼翼的尝试,好歹少女的手很软,他的右手终于从少女的手里挣脱而出。
他将少女的手放置好,从被褥里慢慢脱身,并再为少女盖严实。
陈冬梅听到身后的动静后转过身来,她连忙护在正欲下床的少年郎左右。
少年郎穿好鞋后,才缓缓道:“冬梅姐,我不学武功了。”
冬梅姐重重地点头,她应和着说道:“好,不学了不学了,以后都不学了。”
“这是哪儿?”赵情蕊在睡梦里醒来,她起了身,诧异的看着她身前的二人,刹那间,她有一种预感。赵情蕊的眼眸里绽开了水雾,她连忙摊开被褥,着急的连鞋儿也未穿上便朝外跑了出去,她找寻着,用目光不断找寻着她的父王。
她开着一道一道门,她以为父王应当还在。
陈明秋追着她,冬梅姐追着陈明秋。
一道门前,老者站在赵情蕊身前,他和蔼的蹲下身来替少女擦了擦泪并问道:“你在找什么呀?”
赵情蕊抽泣着说:“我找我父王,我父王不见了!呜呜……老爷爷,你知道我父王去哪儿了吗?”
老者摸着她柔顺的黑发说道:“爷爷也不知道你父王去哪儿了,要不爷爷明日带你去集市上买好吃的好玩的,回来或许你父王就来找你回家了。”
赵情蕊摇了摇头,她红着眼说:“我不要好吃的好玩的,我只要我父王!”
陈明秋走向少女身前,朝她伸出手来,他说道:“我带你去找你父王。”
少女抬起头来看少年郎,她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问道:“真的吗?你知道我父王去了哪儿吗?”
“可是你要先把鞋子穿起来喔。”少年郎傻笑着说道。
少女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光脚丫,轻点了点头,牵上了他的手。
陈明秋牵着寒如烟朝房间走去,替她穿上那一双停放在床前的雪靴。
少年郎牵着穿好鞋子的少女出了院门。
原处,陈冬梅想追上前,却见到老者摇了摇头才作罢。
“秋儿一定有办法,这么多年了,也该到了见他的时候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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