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仓兰雁

　　铂兰诺帝国的四皇子仓兰雁与他的兄长檀伽罗完全不同。尽管他们都是格朗拉德那位异族王妃的子嗣，然而他们的外貌却迥然不同。身为兄长的檀伽罗外貌更接近于来自异族的母亲，漆黑头发，五官柔和；而身为弟弟的仓兰雁则是偏向于典型的阿斯莫德贵族的长相，褐色头发，五官轮廓分明，、棱角突出。他们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继承自父亲的那双蓝色的眼睛吧。

　　檀伽罗在十三岁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活跃在边疆，他与那些和铂兰诺接壤的国家交战，为已经死气沉沉的帝国带来了最后的荣光。而小他一岁的弟弟仓兰雁却选择了与他截然不同的道路，他花了大把的时间与贵族周旋，对他们许下种种诺言，只为了让自己登上王位。

　　                                                                                                                                                                                                                                                    ——《世界史·死寂的帝国：铂兰诺》

　　        瑟西在永夜中行走着，她环顾四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原来这就是永夜……”话一出口，瑟西就愣住了，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看来这里是永恒的寂静与黑暗。她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还没等她站稳，她的脚踝突然被人抓住。

　　        她只能凭借直觉踢了一脚，然而却什么也没踢到，反而被那个人拉倒在地。

　　        瑟西蜷起身子，迅速伸手拉住那个人的手，触手却是石块。她立刻明白了，那是被希娅拖进来的冯因斯。他的灵魂依然维持着那副石块的身躯，不人不鬼。

　　        她被抓着脚踝倒拎了起来，然后被狠狠地甩了出去。她在这片黑暗中下坠，身边的不是空气，仅仅是纯粹的黑暗。这里是灵魂的囚牢，那些被诅咒的灵魂只能永远地被囚禁于此，直到耗尽最后的希望，然后彻底消失。

　　        瑟西再一次被冯因斯抓住，她不知道冯因斯说了什么，但她知道他一定在不断地辱骂着，理直气壮地埋怨命运对自己不公。如果说冯因斯有什么后悔，那么他一定在后悔自己当时诱拐孩童和处理尸体的手段不够隐秘。

　　        冯因斯抓着她，然后狠狠地拉扯着她的身体，试图将她的灵魂撕裂。

　　        瑟西强忍着疼痛，然后开始了吟唱，她反复地、执拗地吟唱着。一开始依然什么声音也没有，然而渐渐地有了声音。这片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中只有瑟西的声音，在吟唱着无人听懂的歌谣。

　　        如果卓加在的话，他会恐惧，因为这是刻在黑巫师灵魂深处无法忘怀的死之号召——那是送葬者的吟唱。

　　        黑暗中渐渐有了光亮，借着这些微的光亮，瑟西能够看见自己的灵魂已经拦腰被扯开，只剩下一丝联结。冯因斯摇摇晃晃，他石制的嘴一张一合，可是发不出声音。他手一松，瑟西便掉了下去。

　　        她趴在地上，依然不止歇地吟唱着。她的灵魂几乎被扯成两半，现在正在缓慢地恢复，然而灵魂的伤口无法治愈，她将永远带着这个灵魂的伤口。然而她现在也没空管这个，她强撑着站了起来。

　　        瑟西举起右手，做出提灯的姿势，继续吟唱着。冯因斯的灵魂动弹不得，瑟西终于结束了咏唱，她如同神明审判一般宣告：“归于死之界，归于死灵圣殿，归于灵魂之海。”她顿了顿，看向右手那实际并不存在的灯，轻声说道：“归于引魂灯。”冯因斯的灵魂不断缩小，最终聚集于她的右手，如同灯中的火光一眼，恬静地发出纯白的光芒。

　　        瑟西提着这盏“引魂灯”，勉力支撑着伤痕累累的灵魂，她向前走着，寻找着希娅。

　　        希娅的灵魂就在这黑暗中，瑟西找到她时，她已经陷入了沉眠。瑟西几乎喜极而泣，她以为自己只能永远在这片黑暗中徒劳地寻找着。她抓住希娅的手，希娅从沉眠中惊醒。她迷惘地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我答应他会救你的。于是我探入永夜，寻找你。我带你回去。”瑟西伸手，在灵魂光芒的照耀下，黑暗开始退却。

　　        瑟西拉开黑暗，她让希娅先出去，然而她已经没有力量再走出永夜了。无论是冯因斯还是死灵魔法，都让她的灵魂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瑟西钝钝地看着黑暗重新聚拢，阻断出口，第一次心生绝望，然而她解脱了似的说：“我救了她，不算食言了。”她放下一直抓住出口的手，准备坠入黑暗。

　　        然而突然有人从光明的外界伸手抓住了她，那个人竭尽全力地将她拉出永夜。瑟西渐渐脱离黑暗，重回光明。

　　        她睁开眼，看见一位俊美的少年，模仿着她的姿势，一手按住魔法阵，一手按着希娅的额头。瑟西怔怔地看着他，她不知道这位少年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她应当戒备的，这里是暗影龙的藏身之所，不应当让陌生人拜访。少年还处于灵魂离体的状态，瑟西能够制服他的，但是她无法下手，这个人毕竟救了自己。少年也睁开了眼，他看着瑟西，温和地微笑：“我来得恰好。”

　　        “你是谁？”瑟西直接问道。少年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是仓兰雁，你知道的，檀伽罗的弟弟。听兄长说，那位救了帝都的暗影龙大人就在这里，所以想来拜访。”暗影龙的信息对王室成员是公开的，仓兰雁知晓也不足为奇。然而他能穿过瑟西设立在门口的种种机关，倒也证明了这位四皇子并不像传言所说，只会与贵族言谈。

　　        “那四皇子殿下可真是不幸，暗影龙大人出去了。”瑟西并不打算过分诘问，毕竟这是檀伽罗的弟弟，同时他也救了自己一命，太过尖锐究竟不好。

　　        仓兰雁看向希娅，担忧地问道：“这……希娅她怎么了？”“她在巡视领地的时候陷入了麻烦，暗影龙大人将她救回来，请我帮忙治疗。还烦劳四皇子殿下帮忙搭把手，帮我把希娅小姐送到卧室，我想等她醒来再送她回去。”瑟西礼貌地说。

　　        仓兰雁笑了笑，说：“当然没问题，希娅是哥哥的师妹，我与她也算相识，自然是应该帮忙。”

　　        瑟西为希娅掖好被子，退出卧室，并掩上门。

　　        仓兰雁颇为自然地问道：“我知道这里是暗影龙的住所，只是不知道小姐您是？”“他的导师。”瑟西再平静不过地回答道。而仓兰雁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怔怔地看着她满脸讶然，过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还以为……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美貌的少女。”话一出口，仓兰雁就觉得不妥，太过轻浮了。而瑟西却坦然一笑，她说：“过誉了，铂兰诺的玫瑰还在这里，我可担不起‘美貌’二字。”

　　        “瑟西！”这时听见了檀伽罗焦虑的声音，他们对视一眼，心怀疑惑，能让檀伽罗如此焦虑，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而还没有等他们下去，檀伽罗已经上楼了，他看着瑟西，脱口说：“瑟西，卡提纳王国出兵攻打奈塔士公国，奈塔士投降了。”“什么，我前不久刚刚从卡提纳回来，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打下一个国家！”仓兰雁惊呼出声。

　　        “仓兰雁，你怎么在这里。”檀伽罗才发现仓兰雁也在，他又发现瑟西身上有血迹，“瑟西，发生什么了？”

　　        仓兰雁正要说什么，瑟西却迅速用食指抵住嘴唇，示意他别把刚才的事说出口。于是仓兰雁改口道：“我听丢利恩哥哥说暗影龙大人在这里，想前来拜访。没想到暗影龙大人出去了，而这位小姐正在为希娅治疗。”他隐去了瑟西遇见的麻烦，但倒也不算说谎。

　　        檀伽罗又看向瑟西，问道：“希娅受伤了？那她现在怎么样？”“她没事了，正在休息。我们还是解决一下卡提纳王国的事吧。”瑟西笑着说，笑容得体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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