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8章

城楼上的那一幕，将士们只以为是敖珞性情刚烈，不愿受辱更不愿苏墨孤身赴险，所以跃下城楼，并决绝地拉东阳侯一起陪葬。

当时只有苏墨当时够近，也看得足够清楚，是东阳侯主动地跟着往下跳，并在触地之前毫不犹豫地反身垫在了她下面。

随后下面的人送了晚膳来。

敖珞的膳食和他的膳食是分开的，给他准备的是米饭，给敖珞准备的则还是粥。

苏墨忽然沉声问她道：“为什么要跳？”

敖珞愣了愣，随即反问他：“那你为什么又要进城？你若不来，我便不跳。”

苏墨抬眼定定地看着她，她亦抬眸，不甘示弱地回视着他。

他其实很后怕，因为他慢了，若是东阳侯没跟她一起跳下去，若是没人垫在她下面，那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摔死在自己面前。

他眼神有些可怕，可眼下再吓不住敖珞了。

她的眼眶越来越红，嘴上道：“我说过，你要是敢上前，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的。”

苏墨也有些红眼，道：“那要我看着你受难吗？”

她道：“我宁愿死，也不愿看着你送死。如果非有一人去死，你让让我不行吗？”

苏墨阴沉着脸，眼里隐忍着：“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事？”

敖珞直直看着他，笃定道：“至少比留下来的那个人好！你可以说我自私，你也可以说我们还有孩子，足以支撑着我活下去，可我不想痛苦地缅怀你一生！”

她声音沙哑，又决绝：“非要选，我宁愿你支撑着活下去，缅怀我。”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退一步。

苏墨看着她，恨声道：“缅怀你，你就不怕你死了，我重新再找个女人？”

敖珞笑，咽了咽喉咙，道：“那也挺好。”

“你也只有活着，才能这么气我。”苏墨脸上神情出现裂痕，唯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方才有既恼恨又无可奈何的时候。

她笑着笑着，眼泪冷不防夺眶而出。

苏墨瞬时软了性，低声道：“我有分寸，便是孤身一人进城又何妨，半炷香的时间他们要不了我的命。”

敖珞道：“城楼上那么多弓箭手，你看不见可我看得见。城里几千人等着把你撕碎，你不知道可我知道。”

她吸着鼻子，固执地喃喃又道：“我才不会原谅你。”

胸口堵塞万千，她再忍不住，咳嗽起来。

每咳一下，胸膛里就拉扯着疼痛。

苏墨倾身过来，不敢太用力，只是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发丝。

她恍惚间感觉时隔太久太久，才清醒又清晰地重新接触到让她熟悉又依恋的怀抱，可她就是倔强地不肯往他肩上靠。

苏墨不敢动她的身子，但能扶着她的头硬要往自己身上靠。

敖珞伸手推他，推不动就收拢着手指打他。

苏墨任她打，只是埋头在她头发间，道：“才说你不能使力气，等你好些了，再用力打。”

她渐渐放缓了动作，嘴角间绷不住，倏而溢出两声哭音。

苏墨轻轻搂着她的腰，嗅到她身上的气息，感受到她还活着，还有力气打他气他，还有眼泪落下，他感觉，自己终于也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出来了。

苏墨道：“我不气你，你也别气我，我们抵消了好不好？”

敖珞道：“不好。”

她埋在他的肩膀上，说不出难过还是什么，只是一声声哭。

苏墨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揉着她的头发，在她发间深吸一口气，低低唤道：“敖珞。”

敖珞泄愤似的，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用了力气。

苏墨没动，只扶着她的头任她咬，发出呜呜呜的低咽声。

后来苏墨哄着道：“景安侯才说，你要静养。我们可以等你好了，你想打想咬，都随你。”

她的眼泪不断滴淌在他衣襟上，灼烫了他的胸膛。

许久以后，她渐渐平静下来，苏墨喂她吃粥，她伸手来端碗，生硬道：“我自己来。你也吃饭吧。”

苏墨道：“我喂完你再吃。”

敖珞道：“我还没有残废，自己还能动。”

苏墨神色滞了滞，她自己拿过粥碗和调羹，自顾自吃进嘴里。

苏墨忽道：“便是再来一次，我也会上前。只是，这次我会跑得更快，你若硬要往下跳，至少我能接住你。”

顿了顿，他又道：“你恨我就恨我，不原谅我就不原谅我。”

敖珞倏地哽在了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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