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章 南邙山贼(二)
柳初颜松了口气,此时屋外传来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便起了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楼下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老头,尖嘴猴腮,瘦削的身子就像是遭受旱灾的麦子,那不算宽大的袍子松垮的挂在他的身上。
只见他抖动着稀少的胡须,一脸都是怒火:“这点儿事儿都做不好你还能干啥?整天就知道吃白食,肥头胖耳的满脑子都是猪粪!”
他身边那人穿着短打的粗布衣服,肥厚的背上还打着颜色不相称的补丁,闻言只能连连点头:“是是……掌柜你不要生气,下次我会注意的。”
“还有下次!你娘生了你这个蠢货还有反悔的机会吗?怎么不把你掐死再生一个你?”
“是是……掌柜消消气……”
那掌柜只管用最尖酸的话骂着这个憨厚的小二,小二毫无还嘴的余地,只能点头哈腰的称“是”。
柳初颜眉头一皱,果然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她缓缓地走下楼,陈旧的木头发出声声不满的抱怨,吱嘎吱嘎……
掌柜一见来人,尖酸的脸立马笑靥如菊花,立即赶上来躬身道:“客官,您睡醒了?”
柳初颜下迈的步子陡然停住,靠在一旁的的栏杆上。迎来送往的老家伙,见人下菜碟的老混蛋,刚刚嚣张的狗样子哪里还有?
她心中不喜,只是淡淡道:“嗯。”
只听又一声吱嘎,楼上的门打开了,景未央缓缓踱步出来,一身粗布衣服整洁如新,看上去玉树临风,风度照人。
柳初颜撇撇嘴。
掌柜一看,脸上的小雏菊立马变成怒放的狮头菊,谄笑的样子让柳初颜恨不得抽他两鞋底。
“两位客官可要用膳?本店有几个招牌菜倒是不错,客官要不要尝尝看?”
柳初颜难以忽略已经厮磨得如胶似漆的两片胃,虽然这山郊野外哪有什么美味佳肴可言,但是她现在确实是得先填饱五脏庙。
她故作轻松,往楼下走去,微笑道:“好,有劳掌柜的。”
景未央背着双手,冷冷的望着她义无反顾的背影,表情冷冽。不怕死的女人,这里的饭,她也敢吃。
他不发一言的回房。柳初颜听着楼上房门关上的难听声音,不屑的嗤笑一声,果然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还是受不了乡野间的粗茶淡饭。
绿油油的野菜,加上有些泛黄的米饭,还有清淡的农家米酒,就组成了这野客栈的招牌菜。柳初颜瞪着那盘天热的绿色望了半天,这才拔下头上的银簪,轻轻拨弄了下里面的菜叶。
掌柜和那个胖小二对视一眼,这女人出门在外,还挺小心。
一条筷子粗的青虫软趴趴的搭在银簪上,柳初颜笑的很是无害:“掌柜的,你们这里的小菜很绿色,天然无公害,很好,还免费赠送小肉肉?”
“那个那个……”掌柜冷汗涔涔,也顾不上这女人的怪异的言语,劈头盖脸就揍向小二的脑袋,迁怒道:“混账玩意儿,还不去给客官换一盘!”
“是是……”胖小二脚上就像安装上了弹簧,急急走过去,端起盘子就朝后厨跑去。
柳初颜拿起桌上的酒坛子,摇晃了几下,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意味深长道:“掌柜,这里面,可再也没有什么猫腻了吧?”
“客官你放心,这是小人我亲自监督的,一定没有问题。”掌柜一盘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小心的解释。
柳初颜拔开瓶塞,对着嘴巴喝了一口,清香醇厚,还带着丝丝甜味,的确不错,不由得多喝了几口。
小二迅速给她换了一碟青菜,还送了一个野鸭蛋,然后上楼去敲景未央的房门。
“怎么样?”掌柜的一见他下来,连忙凑上前去问。
柳初颜好笑的又咬了一口鸭蛋,只听小二闷声道:“那位男客官说他不饿,暂时不需要吃东西。”
果然,柳初颜唏嘘的摇摇头。这个客栈隐隐中透着邪气,她还是早点开溜为妙。
“哎呦,客官实在对不住!”掌柜鬼嚎的声音忽的在身旁响起,“这酒坛子裂了,我让人给你换一坛。”
他说的是刚刚送来的两小坛子酒,柳初颜觉得这甜酒还行,于是多要了两坛。她定睛一看,果然,其中的一个小酒坛的下面,隐隐有一条歪歪扭扭的裂隙,裂隙周围还渗出来不少已经干了的酒渍。
“你们这里东西不行,服务态度还是一流的,换吧。”柳初颜脸蛋有些发热,脑袋也有些懵懵的,她笑着摆手,示意他们快去。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景未央,她幸运的与“最后的晚餐”擦身而过。
酒足饭饱后,就要舒服的享受。柳初颜要了两大桶水,关上房门闭上眼睛泡了个大澡。
沐浴完毕,整个人在汗水过后变得神清气爽,头脑也清醒了很多。迅速的把东西收拾进包袱中,确定随时可以拎包走人后,望了一下窗外的月亮,时辰还早。
她屈着腿坐在窗边,带着草泥香的清风迎面吹来,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大自然就是能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本来还因为那个梦境郁闷的阴霾一扫而空。
今晚过后,就是一个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她可以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隐姓埋名,虽然她此时是毫无名气可言,但也至少让那些宵小之徒无法再寻她麻烦。
等所有的风声都过去,她那个时候应该也积攒了一笔财富,然后可以悄悄回去,使计把紫儿接走。希望到时候那小丫头不会再生她的气。
月上中天,圆轮的光盘照射着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情爱仇恨,想想那些烟雨惆怅的宋词,很多都是痴男怨女的难舍难分。
前世的时候,她的五音不全。刚上中学时,她还是羡慕那些能在文艺大会上唱歌跳舞的同学。年轻的小女儿开始了爱情的萌芽,能歌会唱的女孩子总是能够收到很多钦慕的情书。
可她就是黑暗中的丑小鸭,只能一个人在午夜的篮球场上,对着月亮悄悄的歌唱。终于有一天,她收到了第一份情书,上面写道:“不错哦,月亮都为你心动了。”
直到毕业,她也没能知道写情书的男孩子是谁,可是她感谢他的鼓励,感谢他为她开启了不可能的那扇门。
柳初颜恬淡的望着空中的月亮,思绪像是春天里无声滋长的蔓藤,不知不觉,就交织成一片藤的海洋,郁郁葱葱。
她眼神清明如泉,温柔低沉的嗓音响起:
月光色 女子香 泪断剑 情多长
有多痛 无字想 忘了你
孤单魂 随风荡 谁去想 痴情郎
这红尘的战场 千军万马 有谁能称王
过情关 谁敢闯 望明月 心悲凉
千古恨 轮回尝 眼一闭 谁最狂
这世道的无常
注定敢爱的人一生伤
一曲毕,柳初颜心中思绪万千,也许只有这样的夜,她才能够随意高歌。
“你昨晚可不是这样唱的。”冷不防的,一旁传出一句幽寒的男声,柳初颜机械的往旁边的窗口一看,惊得差点掉了下去。这家伙是属鬼的吗?景未央此时也屈膝坐在窗棂上,亮如星辰的眸子里有着丝丝愉悦。
“你在一旁偷听还如此理直气壮?”她语气不佳,面色不善。
景未央不答话,猎豹般急速一闪,人已经回到他的屋中,只听到冷若冰霜的声音:“今晚小心。”然后窗棂关上,仿佛他就像没出来一般。
这是无言以对了吧?柳初颜挥舞着小拳头用力一掷,一粒炒熟的小豆子直接打到了那扇窗上,只听“哎呦”一声苦叫,那粒豆子又反弹回她的额头。
“可恨!”
“该死!”
“黄世仁!”
“诶?关黄世仁什么事?”
柳初颜捂着脑袋跳下窗,唤来小二,让他把洗澡水抬出去。
胖乎乎的小二长得虎背熊腰的,可是干起活来却像软趴趴的汤面条。柳初颜心下一叹,难怪他经常要被挨骂。
“我帮你吧。”
小二裂开厚厚的嘴唇,傻乎乎的挠挠头:“谢谢姑娘,嘿嘿。”
柳初颜觉得额头更疼,连忙打手止住。下了楼梯,两人扑哧扑哧把那大桶抬到厨房,洗澡水倒在了后院的乱草中。小二直起粗壮的腰,好不容易把摇摇晃晃的桶给摆好了,回身一看,哪里还有人?
“咋溜得这么快?”
柴堆后面,一双精明的美眸密切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小二等了一会儿,左右还是不见她的人影,想来她早已回房,于是就自身走了出去。
柳初颜随即从柴堆里闪出来,远远的小心翼翼跟着,手中不忘拿一根柴棍防身。粗壮小二似乎神经线也很粗宽,虚浮的进了客栈大厅,也没有发现她在后面。
大厅里一灯如豆,昏黄的油灯无力的散发着最后的余热,油乎乎的灯座上蹲着一只灰溜溜的老鼠。
小二顾不上那只偷油的老鼠,直接去了柜台。同样灰尘扑扑的柜台上挂着一幅财神爷的画。那副画早已经褪色,大概上面供着财神,所以还是它的前面有一只炉灰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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