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节 佛路不解 无路可寻
我必须从梦里醒过来,我还没有看到贵州沿途的风景,不管是路边的人,还是那群高耸的山,亦或则是那些弯来弯去的盘山公路。
贵州的山,贵州的水,都是巍峨绚丽的,都是连绵起伏的。这是坐班车的时候,我听他们说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居然会趴到张九的腿上睡着。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在那份信息里面,我和她的年龄差不多一样大的。
“大师!你快说啊!你快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我才能离开这里啊!”
我的心里很急,我无他求,我只想离开这里,我只想把这个冰冷的梦打碎。
做这样的梦,这在我的意料之外。
无名和尚一直站在我的面前,此时的他,就像一座盘踞在贵州某一个乡村里的大山。他闭着眼睛,他的嘴里好像在嘀咕着什么。
他应该是在念经吧!从他口中跑出来的那些语言,我听不懂,我也听不清楚。叽叽咕咕的,窸窸窣窣的,像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地上搬家似的,听得我心急火燎。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大师!您就不要再站在那里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了!您只要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就可以了。”
难道他看不出来我很急吗?难道他听不出来我很慌吗?如果他再这样折腾下去,到时候等我睁开了眼睛,我估计已经到麦子村了。
这样的话,我就看不到车窗外的那些山群,那些路人,那些野草,那些路边的房屋。如果真的看不到那些东西,那我会伤心的,我会留下遗憾的。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贵州,也将是我最后一次来到贵州。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现在的这些经历,我都仅有一次。
也只能有一次。
此行中,我不想留下遗憾,因为我留下的遗憾,已经够多的了!
“阿弥陀佛……女施主,其实……你一直在寻找的路,它就在你的眼前啊。”
“就在我的眼前?在哪里啊?我的眼前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啊!”
我小心翼翼地往着四周转了一圈,我没有看到任何的东西。我很想在我的眼睛里看到一闪门,一闪我能够回到班车里的门。
“女施主……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把眼睛往我的脚上看了一眼。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也看见了那条回到班车里的路。
那条路,在我的脚下。
从无名和尚的言行之中,我明白了。我只要轻轻地一动,我只要把我的脚从冰块上挪开,我就会坠落深渊,我就会从这个梦里苏醒。
以前我做噩梦的时候,我也会突然从梦里苏醒。但是在我以前的那些梦里,没有和尚的身影,他之前并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的心里有点害怕,我不敢从这里跳下去。
我的脚,紧紧地挨到一起,它们在担心我会把它们从冰块上移开。它们担心我会将其抛弃,就像我的父母把我抛弃一样。
那块冰块虽然冻彻心骨,可是和坠落深渊比起来,它们还是愿意留在冰块上,它们还是喜欢寄生在那块冰块上。
那块冰块,毕竟是它们活下去的唯一的一个支点。
“我……我……我不敢!我……可是我想回去!还有没有其他的方式啊?从这里跳下去,我……我怕……”
我的心里在告诉我,不能从这里跳下去。我如果选择了从这里跳下去,我肯定会尸骨无存,我不能从这里跳下去,我要完好无缺地回到班车里。
我的心跳声,如洪涛波涌般传到我的耳中,它在我的耳边咚咚作响,这是我听得最清楚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没有风声,没有雨声,也没有无名和尚呼吸的声音。
原来,他是一个没有呼吸的和尚。他只是静静地立于半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等我把身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也要像他那样,无忧无虑。
只是我的这个梦境,太假了,也太神奇了。一个人如果没有了呼吸,他还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吗?他还能走路和说话吗?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无名和尚刚才应该是踩在那块冰冷的冰块上飘过来的。再过些时间,我从那个五彩缤纷的世界里离开了之后,我也能够像无名和尚那样吗?
我离不开叶子,我也离不开那个充满了温暖的世界。
无名和尚朝着我点了点头,在的嘴角处,淡淡地露出了一些笑容。他脸上的那些笑容,十分地和善,好像弥勒佛的那番仁慈似的,他阻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我想回到班车里的念想。
“可是……从这里跳下去,我……我肯定会……会被摔死的!”
我还在和我内心里的恐惧挣扎,我相信我一定会从这里跳下去的,但是我需要时间。此时的我,此时的韩生,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地坚强了。
我知道,我哭了。我知道,我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我也知道,我已经不需要时间了,因为我已经输了。自从我眼里的第一滴眼泪流出来,我就已经输了。
我……输给了我的恐惧和胆小。
我只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我只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子。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儿。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看来藏在女施主心里的那些杂念,还是没有清除干净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无名和尚话里的意思,我似懂非懂。我好像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又不太明白。我把脸上的泪水擦拭了一下,我不能把我狼狈的这一面表现在无名和尚的面前。
我的眼里虽然流出了眼泪,但是我并没有哭出声音。
无论是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哭出声音的。我只会偷偷地让它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来,我只能默默地把它从我的泪腺里憋回去。
我的软弱,是我留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一点儿尊严。它虽然在其他人的眼里毫无价值,可它在我的心里,却是一个无价之宝。
叶子应该开始上课了,我也不知道我来这个梦里的时间有多久了,希望那辆班车还在路上。否则的话,我会后悔的,我会给我最后的这一段人生留下遗憾的。
我不想留下遗憾,我更不想给叶子留下太多的负担。
我伸出了我的脚趾,我的脚在一点一点地往着冰块的边缘挪动。我的心里很害怕,我的眼泪全都从我的泪腺里跑了出来。
站在我对面的无名和尚,他没有说话。他也没有看着我,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
我的生死与他并无半点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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