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苦海无涯 下
“子夫,等你伤好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刘彻捉着她的手,一遍一遍摩挲着每一根指头,“我们一起说话、一起下棋、一起写字、一起读书……”子夫不作声,被刘彻的温言带入了当初的场景,嬉笑和温馨一下填满了心头,她睁大眼睛,不想让眼中慢慢积聚的潮气出卖好容易建立起来的意志。
“我……背《离骚》给你听——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刘彻轻声颂着《离骚》,豪迈为温情所替代,收紧手臂将子夫揽入了怀中。子夫说不出话,忽感觉刘彻用指头在手掌心里比划着什么,只是几下立刻意识到他是在画“小猪脸”——那是她用来嘲笑“彘儿”这个名字而给刘彻打的印记,以前他见了总是皱眉不肯认——却没想到此刻竟然会提手画在了自己的掌心中。一时气息纷乱,眼里越凝越重的雾气终于抵受不住重力的吸引,簌簌坠落下来。
心口的憋闷一下无所适从,从身体里面失控般的爆发了出来,“刘彻,刘彻……”子夫扑倒在了他的怀里,狠命的摇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肩头,“我恨你,我恨你……我该怎么办?”
见刘彻不作声,子夫突然张开口,一下咬住了他肩颈处的皮肉,透着薄薄绸衣的纤维,子夫吮吸到了一丝又一丝的咸味,……刘彻一点没有躲开,反而更紧的搂住了子夫,似要把她整个儿嵌进他的身体里去,“对不起,子夫,对不起。”他的手过来搂着头,手指滑过长发,温热的气息包围住了子夫整个肩头,“别哭了,别哭了。”
“子夫,我这就去跟皇祖母说,我一定想法子让你回宫去……”刘彻还在轻言,可是子夫却感到疲累,累得打不起精神去听后面的话。俯在他的肩窝,鼻尖尽是他身体的气息,子夫告诉自己,这是刘彻在用他的办法在降伏自己,他要自己成为他的奴隶,他的女人,彻彻底底忠于他的意志!可是竟然推不开,明知是陷阱,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仍一头往下跳……
该如何逃离这无涯的苦海?还是就此画地为牢?子夫感到茫然和无措,整个世界几乎都成了灰白,除了眼前的刘彻。除了他还是他,只有他……
当太后踏入安乐宫的时候,见到皇后和长公主业已坐在窦太后的两侧,长公主脸色阴郁难看,陈阿娇则俯在窦太后的膝上“嘤嘤”在哭。
“臣妾见过母后。”太后行礼。窦太后连连招手,“太后来了,快快、过来坐吧。”“母后,姐姐,这是……”太后有些摸不清楚状况,看向长公主。长公主却并不热烈,“哼”了一身别过头去。倒是窦太后,闻言道,“哎,看看阿娇这孩子……还不是又和皇帝闹别扭了么!”陈阿娇一听窦太后的话,立刻纽起身子,“呜呜”的声音更大了。
窦太后摇摇头,“我也真弄不懂他们,前几日不好端端的么,今天又跑到跟前来哭了,受不了你们啊……”“现在是谁做错事了?”陈阿娇抬起头来,哽哽咽咽的,“是……谁过分?皇祖母,你倒是评评理啊。”
“阿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太后找不到北,“皇帝他……”“皇帝他现在可聪明了,”长公主终于接口,“现在学会在阿娇面前说一套,转了身又做一套……”太后脸色一变,“姐姐的意思是……”
“太后娘娘,皇帝可是您的儿子,您别说他最近做了什么您一点都不知道?”长公主有些咄咄,“我倒要问问看了,您知道现在皇帝在哪儿么?”“这……”太后哑口,“皇帝这段时间……不是一直跟阿娇挺近……”“阿娇?”长公主不屑,“还当他真的改了性了,没想到竟学会偷偷和那姓卫的小贱人鬼混!”
“什么?”太后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长公主怎会知道。“皇祖母,皇帝他……他天天都去平阳府,私会那个卫子夫。”陈阿娇拉着窦太后的袖子,哭哭啼啼,“我本来还不知道,就是今天……今天让侍卫偷偷跟着他去了,才……才知道的。”“这……这……”太后有些惊慌,一时想不到如何圆场。“他还骗我说去上林苑,还……还彻夜不归……”陈阿娇说的激动,哭声渐大。
“母后,臣妾……臣妾替彻儿给您赔罪……”太后对着窦太后俯身,“彻儿年轻,一时鲁莽……”“我看皇帝这次可用了心思了,”长公主道,“他这分明就是不把阿娇放在眼里!哼,学会骗人的把戏了,皇帝倒也聪明。”“姐姐言重了,”太后赔笑,“皇帝年轻气盛的,有些顾虑不周……”“哟,这么说,太后该是知道这件事的?”长公主瞪眼,“你们倒好,合了一家来欺负我们阿娇?”“这……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呢。”太后讪讪。
“好了丫头,”窦太后终于开声了,“才消停了多久,又嫌老太太这里太安静,吵个没完了。”“皇祖母……”陈阿娇又撒起娇来。窦太后点头,“好了好了,皇祖母听到了。”抬起头,对着太后的方向,“这回皇帝是做的过分了,本来成天成天的去上林苑就不太好,朝廷里那么多事他怎么就不管了?狩猎有那么好玩么?当皇帝的,可不需要他老上林子骑射逞能!眼下又说不是去上林苑,而是会女人,那就更不对了!”
“母后,皇帝他……”太后欲言,却被窦太后打断。“不管什么理由,总之这次是不象话了。看看,弄得皇后老是哭哭啼啼的,也不怕被百姓看了笑话!阿娇你啊,”窦太后低下头去,拍了拍陈阿娇的背,“你也是,皇祖母要说皇帝,也要说你!上回就同你说了,堂堂一个皇后,怎么老是这样孩子似的呢?动不动跑到我跟前来,你也不害臊!”
“皇祖母……”陈阿娇不依。“你呀,就是被大丫头宠坏了,也没见过这么粘着皇帝的!皇祖母跟你说啊,男人的心,不是这样抓的!”“可他老是惦记那个小妖精!”陈阿娇忿忿,“还追出宫去……”“那你当初要不硬把那……那个什么来着……”窦太后喊不出名字来。太后轻声道,“卫子夫。”“对,卫子夫,”窦太后道,“你当初要不把她送出宫去,皇帝也不会寻着借口老往外头跑啊。这女人么,哪个男人不喜欢?你还指望皇帝从头到尾就瞅着你一个?”“为什么不可以?”陈阿娇嘟着嘴。
窦太后没有听清,继续道,“听说那卫子夫是平阳府里的侍女,能歌善舞的,皇帝也就图个新鲜,便就让他新鲜去,过了劲也就没事了。你倒好,偏要缚住他手脚,我说你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男人啊,就是越得不到的越想要,你老跟他使劲对着干,他还会顺着你么?你看看,你越想把人送的远远的,皇帝就偏要追过去,现在后悔了吧?”“皇祖母,您还帮着他!”
“我可没有帮他,我是说道理。这道理谁都明白,就是你这脑袋瓜子!”窦太后伸手点了点陈阿娇的脑袋,“这皇后这样好当么?你母亲啊,就会宠着你,却不知道教你道理!”“母后,”长公主不太高兴,“你这不是把我也一块儿骂进了么。”“哟,大丫头生气啦?”窦太后笑,“好了好了,我才没这功夫跟你们闲气呢。为了皇帝和阿娇啊,都烦过多少次了?也不嫌累得慌?”
“母后所言极是。”太后连连附和。“对了,那个叫……卫子夫的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窦太后突然问,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她在……在阳信那里养伤……”太后话一出口,忽然意识到不对,也不敢去看长公主和皇后,低垂了头。“养伤?”窦太后却有些意外,“上回只说送她出宫,怎么又要养伤了?”“这……”太后不敢说下去。
“是我,我让人打了她,”陈阿娇道,“谁让她勾引皇上!我让人施了二十下廷杖……”“阿娇——”长公主开声阻止,已来不及。“廷杖?”窦太后又是一个意外,“你们上回可没跟我说啊!”“一个奴婢,有什么了不起的。”陈阿娇道。
“那皇帝最近老去平阳府……”“是因为他想知道那姑娘的伤势……”太后解释,仍不忘开脱,“皇帝心急,这是失了分寸……”窦太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这……臣妾也不清楚,大概好些了吧。”太后支吾。
陈阿娇和长公主听到,脸色均一暗。
“要是好些了……”窦太后想得一下,“我倒真想会会那姑娘,看看皇帝究竟喜欢她什么。”“皇祖母!”陈阿娇急了,“您这是……”“我知道我知道,”窦太后点头,“皇上这次是不对,我没说不罚他。太后啊,”窦太后去找太后。“臣妾在。”“等下皇帝回来了,立刻带他来见我,听到没有?”“臣妾明白了。”太后连忙颔首。
“你啊,也别再闹了。”窦太后对住陈阿娇,“乖乖回到你的福宁宫去,做皇后要有做皇后的样子,别再让宫里的人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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