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巫蛊事发 下
后面的声音没有了,只是唏唏的泥土翻掘声。小唐业已听得目瞪口呆,战战兢兢去看身旁的刘彻——他阴沉着脸,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神放在身前,远远的,没有焦点,可是里头闪着光,寒森森阴恻恻,让人浑身起毛。
一阵轻响之后,又是索索的脚步声,良久,才终于恢复了寂静。
刘彻抬步过去,七拐八弯便到了树丛里,小唐跟过来,借着月光见到了泥土地上,果然新刨着一个小堆,用目光探询,刘彻的表情明显告诉他,把东西找出来!
卷了袖子,小唐立马把土堆重新刨开,只是几下子功夫,手里头便多了一样东西,连忙送到刘彻的面前。
一个小包袱,里头是裹着棉絮衬里和月白软绸的桐木小人,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的诡异和恐怖。刘彻举着小人对向月光,被上面一根根细细的银针晃得有些刺目,随即便见到小人身后三个蜿蜒墨字——卫子夫。
“宫里头,来了什么大仙?”刘彻冷若冰霜,“朕怎么不知道?”“奴……奴才也不知道。”小唐磕磕巴巴,“什么大仙……奴才从没听说过。”“可是宫里头,怎么会有这些?”刘彻道,“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人带进来的?”“奴才……也不知道。”
“用心歹毒,其心可诛!”刘彻沉声,捏紧了手里的小木人,“不管是谁,用这个,朕就要他的命!”小唐愕然,带着惶恐,不敢应声。刘彻大踏步往回走,“给朕传张汤,立刻传……朕要他即刻进宫来,就是把整个未央宫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把人全部找出来!”
“公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子夫倚在门口,见到跟着暮色而来的人,有些担心,“都说你一早便入宫去了,怎耽搁的如此晚?”公主进了门,将子夫也扶进来,颇有些研究的看着子夫,看了好半晌,“子夫,你身子如何?可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啊?”子夫愕然,不明白公主的意思,“我……一直这样,没什么不好啊。”“这……这就好,这就好。”公主连连点头,可是又不放心的看看子夫,眼神闪烁。
“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子夫觉察出异样,当然不肯放过,“宫里头发生什么了?跟……我有关系?”“没、没有,”公主摇头,“没事的,你好好休息,别多想!”她突然站了起来,“我……还是再让孙太医来一次,让他给你好好看看。”“公主!”子夫拉住了她,“一定有事的,对不对?你别瞒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公主的眼神再次避开,子夫几乎敢完全肯定事情一定同意自己有关系,否则公主决不会这样避忌……跟自己有关,跟自己有关的事情,宫里头,会是什么?
子夫努力想了一圈,突然,身子一震,连忙拉住公主去,“皇后,一定是皇后,她……她发生了什么?”子夫的话令公主也是遽然而愣,睁大了双眼,“子夫你……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子夫顾不得答话,只是急切地寻求答案,“公主你先告诉我,是不是皇后出事了?阿彻……阿彻他知道了什么?公主,你说呀!”“我……”公主想了一想,终于开了口,“皇上……昨夜在御花园里撞见了埋木偶的宫女,连夜派命张汤在宫里搜查制造巫蛊的元凶……今日一早,张汤在阿娇寝宫里搜到了偶人形样,上钉有钉、针之类……还在福宁宫正殿,挖出陶罐若干,内装各种妖术之具,还有……找到了一名叫做楚服的巫人。”
“怎么会这样?”子夫几乎瘫倒,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她……她答应过我,她会收手的。可是,可是……”“子夫,你知道什么?”公主一听,几乎傻了,“你知道阿娇她……你原就知道?可是她要你死,你知不知道?所有挖出的偶人上,都是你的名字!”“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子夫咬着嘴唇,“我不知道。可是皇后她答应过我,她不会再做,她会收手的。”
“子夫,你竟然不告诉皇上?”公主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么?巫蛊,巫蛊这东西,犯谁都是死罪!”“死罪!”子夫瞠目结舌,“你说阿彻会要皇后的命么?”“我不敢猜测皇上会定什么罪,”公主摇头,“可是今日进宫去,他一日都不在宣室,连母后都见不到他。我猜他一定在福宁宫里。自张汤入福宁宫搜查,里头的一百多人,就没有出来过,所有人都被禁卫军给围住了……”
“阿彻,我要见他。”子夫站了起来,“我要见他,我要跟他说,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的!”“子夫你疯了,”公主拉住往外去的人,“皇上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不清楚……就是你见了,能说什么?阿娇要害你,你还要替她说话,你这是糊涂了么?”“不,不是这样的。”子夫摇头,心口激动,“公主你相信我,出宫前我见过皇后,她答应我她会收手的,里头一定有误会……”
话未完,突然感到眼前一阵晕眩,随即而来,胸口的积闷席卷上来,便是“咚”的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安乐宫里,馆陶公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抽抽噎噎一整天,旁边的太后不停咳咳啦啦,叹气不止。
“太后,太后,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长公主红着眼睛,不断抹泪,“阿娇她……阿娇她糊涂啊,当初那楚服……只是为了求子才入宫的,怎么就成这般田地了?是我这做娘的糊涂啊,犯了傻事……”“别这样说,姐姐。”太后捏着绢子,摇摇手,“我知道你那也是好意,我们总希望阿娇和皇帝好好处的……”话未完,又是突突的咳起来。
“太后,我知道你身子不好,”长公主离了座,“这些日子,你为了武安侯的事情,操心操力的,可要不是阿娇这十万火急,我不会到这儿来烦你……阿娇好歹跟皇上从小一块儿大的,当初……也是同皇上的情分好,咱才将他们凑在一块儿……昔日的情分,太后,你同皇上念念,发发恩德!”声泪俱下,双膝一软,就快跪到了太后的跟前。
“姐姐起来,快起来,”太后扶不动,连忙让身旁的宫女去扶,“哎,谁是忘恩之辈啊,可是此次阿娇她……她这犯的事情,太让人为难了。”喘了口气,太后兀自揉着心口,“姐姐也该知道我那弟弟的事情……我连弟弟也保不了,这时候,谁还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
“可是太后,您毕竟是皇上的亲娘啊!”“亲娘算个什么!皇帝眼睛里头,除了他的江山,除了……”太后叹气,“那卫子夫是皇帝心头肉,这点你我都清楚,阿娇她……她今儿个,实在让人头疼。”“是我惯坏了她,是我的不是。”长公主连连自责,“太后,你也是看着阿娇大的人,你……你就伸伸手,帮咱母女一把。求求你,救救阿娇……”
说着,再也忍耐不了,伏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刘彻看着陈阿娇,看着几案上越堆越多的偶人、银针、绢绸、木器、封筒,脸上寒霜越结越厚,捏拳也越紧,可是只屏声静气,不吭一声。陈阿娇坐在一旁,直瞅瞅对着来来往往的禁卫军,充耳便是张汤仿如丧钟似的禀告,面容呆滞,神情冷然。
“陛下,福宁宫已全部搜索完毕,在前殿搜到陶罐十六个,其内有刻着咒符的竹片四十九片,在娘娘寝宫搜到偶人五个,银针一百二十余枚,绢绸若干,似是一件衣裳的残余,还有后院土中,翻出桐木人三个……偶人身上都写着——卫子夫的字样……”
“够了!”刘彻阴沉着脸,打断了张汤的话,“你们出去,先出去。”“臣遵旨。”张汤躬身,将几名禁卫军一同带离了殿内。
一时寂静无声,陈阿娇面无表情,似乎这一切都跟自己毫无关系。
刘彻站了起来,弯腰取过一个偶人来,对着上头同样泛着银光的细针,布满人形头顶、双眸、人中、咽喉、心口、小腹、手脚,还有清清楚楚的三个字,怒气涌上脸面。“啪”的一下,将偶人摔在地上,看向波澜不惊的陈阿娇,“子夫做过什么?你要这样咒她?”
陈阿娇闻言,缓缓抬起了头,看着面色铁青的刘彻,不怒反笑,呵呵的笑,哈哈的笑,到仰天长笑,“卫子夫……她做了什么?”扶着几案站起来,陈阿娇对住刘彻,目光盈盈,“她做了什么?这需要问我么?该问你啊,皇上!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在哪里?我是皇后,可是皇后的丈夫,却整日都在那妖孽的身边……”
“阿娇你住口!”刘彻转过身去,“朕和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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