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随风而逝
“雪中送炭要比锦上添花让人刻骨铭心十倍百倍。别人不敢为他冒的风险,你敢为他冒,别人不能为他做的事,你能为他做,他能不记得他的心愿是谁帮他达成的吗?泽远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你对他这样好,早晚有一天他会明白你对他的心,会接受你成为他的妻子而不是妹妹,你还不明白我的用心吗?”
裘黛懝泪如雨下,叠声说道:“我懂了,我懂了父亲……我知道您是真的心疼我,我知道……”
裘纪渊又看向童枫毅,问道:“枫毅,知道为什么那日我明知道你要保住黛洢和那个孩子,还默许你违抗我的命令吗?”
童枫毅已经隐约猜到裘纪渊的用意,他觉得自己的心一时在万丈玄冰里冻着,一时在炎炎烈焰里烤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当然知道那个女人是泽远一生最大的魔障,也是你们的心病。你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不是旁人能比。将心比心,若是你父亲出事,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所以我不想为难你们。但小情在大义面前真的是微不足道。我根本不在乎黛洢和那个孩子是生是死,我在乎的是泽远,是整个蒲东的将来。如果泽远真的再也醒不过来,那我只能将江山交给我从未谋面的某个侄儿。且不说从未接手过蒲东政事的新任督军能否治理好蒲东,枫毅,你应该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你的命运与泽远的命运是休戚相关的,新任督军只会起用他自己的兄弟心腹,不可能像泽远那样器重你,轻则大材小用,重则身首异处。那时的你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时候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拿什么来护住这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童枫毅深深俯下,悲声说道:“以前是枫毅不懂事,枫毅听裘叔叔的吩咐。”
“如果泽远醒不过来,那我们这些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枉然。你们都回去吧,大家齐心协力让泽远早日醒过来。枫毅,你不要带着孩子东躲西藏了。黛懝,你也不必总是偷偷溜出府去看孩子了,这个孩子以后就交给你来抚养。”
童枫毅和裘黛懝听裘纪渊的意思是同意留下这个孩子了,由衷地欢喜,连连向裘纪渊道谢……
“怎么又背了这么多的柴回来?”女子帮丈夫将二十捆干柴卸下来,话是埋怨,但情是牵挂。
“就要入冬了,不是怕你和宝宝冻着吗?”男子笑道。
“那也不必砍这么多柴回来啊,前日背上的伤还没好呢。”
男子一笑而过,转身才看见妻子只穿了一件单衣,忙道:“现在秋风凉的很,怎么穿的这样少?我们快进屋去吧。”
男子和女子携手走进一个草屋,一个粉粉嫩嫩的人儿在榻上咯咯笑着,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一双小手不停地向男子挥来挥去,男子一下抱起女儿,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女子在一旁也是笑语不断。一家人其乐融融,简简单单地吃过晚饭后,一起坐在窗前看夕阳西下,宝宝一会儿趴在父亲的身上,一会儿又钻进母亲的怀里,男子抱着妻子和女儿,看着院外的景色,心中无限满足,悠悠念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女子回首看了看丈夫俊美的侧颜,又看了看怀中活泼可爱的女儿,心中也被一片宁谧填满,接着念道:“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愿你我情意悠长,相守终老。”女子说道。
“与子情意悠长,同卿共守终老。”男子许诺。
……
为什么美好的事物总是消散得这样快?裘泽远在看清那对男女的面容后就在梦中想到自己是在做梦,但他还是不愿醒来,因为他知道梦里梦外,天差地别……
是什么东西在他身上动来动去,还压着他的胸口?梦真的该醒了吗?
裘泽远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原来是你啊,我的小宝宝……洢洢,我们的孩子是如此娇小可爱,你看见了吗……
裘黛懝将孩子的衣物洗完之后回来看见那个小家伙竟然爬到了裘泽远身上,连忙过去,想抱她下来,走近之后才发现裘泽远正笑看着她,她脚下一滑差点跌在地上,还好裘泽远扶住了她。裘黛懝握住裘泽远的手,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落在裘泽远的手上,裘泽远又抬手拂去黛懝面上的泪痕,黛懝激动地大叫:“泽远哥!泽远哥!”
外间的人听到动静以为裘泽远出事了,纷纷闯了进来,阿平见少爷好好地坐在榻上,而且是睁着眼睛坐在榻上,和黛懝一样激动,“少爷!您醒了,您总算醒了!我这就去禀报老爷、夫人!”
话音未落,阿平和其他几个人就跑向四面八方,禀报裘泽远苏醒的消息。
不到一刻的时间,裘童两家大大小小的人都聚到裘泽远的房间。
“泽远,你让母亲急死了……”裘闵氏抱住儿子就开始哭。
“孩子不是醒了吗,别再哭了……”最后赶回来的裘纪渊劝道。
童苑氏说道:“泽远,伯母给你带来了两根野山参,两例洞燕,两例血燕,这些日子要吃些补品,好好补补。”
“是啊,泽远哥,你都不知道你睡着的这十二天,我父母亲没睡过一个好觉。”童柏毅说道。
裘泽远看到童柏毅吊着的胳膊,问道:“柏毅,你的伤怎么样了?”
童柏毅将心中的情绪死死压住,笑道:“多谢泽远哥挂念,小弟并无大碍。”
“泽远,你现在就不要担心柏毅了,把你自己的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童广霆说道。
……
众人又说了好些话,只有童枫毅一言不发,裘泽远知道他气自己,想和他好好谈谈,于是就请其他人先行一步,将童枫毅单独留下。
“裘大少爷,您找小人有何贵干呐?”童枫毅阴阳怪气地问道。
“你既唤我少爷,那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做呀?”裘泽远同样没发出什么好动静。
童枫毅顿生警觉,问道:“你想干什么?”
裘泽远挑挑眉头,示意童枫毅坐到他身边,童枫毅战战兢兢地坐下,眼睛时刻盯着裘泽远,怕他搞什么动作。裘泽远嘻嘻一笑,伸手想搂住童枫毅的肩膀,童枫毅吓得一抖,裘泽远适当露出善意的微笑,慢慢将手搭在童枫毅的肩上,正当童枫毅放松警惕的时候,裘泽远的另一只手猛然抬起,童枫毅明明看到了也无法闪避,因为他已经被裘泽远死死按住,只能任由裘泽远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哎呦!哎呦哎呦……”童枫毅疼得龇牙咧嘴,缓了半晌后才骂道:“你小子躺了这么多天,力道怎么一点也没减啊?母亲给你拿了那么多补品,算是白费了。”
裘泽远斜睨着他,“我不是少爷了?”
童枫毅回赠了他一拳,笑骂道:“你再不醒过来,我新娘都娶回来了!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不舍得给喜钱,故意在那儿装睡,躲着我的婚礼?”
裘泽远笑拱拱手,“不敢不敢,我躲谁的婚礼,也不能躲你的呀,我不是在你婚礼之前醒过来了吗?我醒就是为了我兄弟的大喜日子啊。你还不快谢谢我?!”
童枫毅没理会他的笑语,一边摇头一边说道:“还行,还能算计着怎么打我,怎么跟我开玩笑,没睡傻。”
裘泽远挂在唇边的一丝笑意瞬时消失不见,踌躇着想问洢洢的下落。
童枫毅仿佛知道他的心思,直接说道:“前几日你昏迷时我瞒着裘叔叔将黛洢安葬在了东边树林的一个隐蔽的角落,为了不引人注目,我没有为她立碑。而且我还……还将原野葬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
童枫毅打量着裘泽远的神色,但是裘泽远面不改色,他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洢洢只怕会被父亲暴尸荒野了。”
“那你……”童枫毅想问裘泽远今后的打算,裘泽远却抢先说道:“先让洢洢在那里睡几年吧。父亲……父亲这几日老了许多,我不该再让他为我的事劳心了。”
童枫毅又想问他对黛懝的打算,但是想了想又将话吞了回去,自己、泽远和黛懝,谁也经不起这般摇摆不定、熬人心血的日子了。
黛洢已逝,就让他们年少时光中轰轰烈烈的爱,讳莫如深的爱都随她而去吧……
自从八月八黛懝入继裘家以来,裘泽远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她,不敢单独面对她。尤其是她看着他的目光,他只要想一想就觉得不安。若不是今日辰时传来边关急报,赵峑不守信义再次侵扰蒲东边境,他就要随父出征,他也不会急着去想他和黛懝的事。
他从未踏足过父亲单独赐给黛懝的庭院,所以也是第一次看到那颗傲然立于寒冬腊月中的娉婷婀娜的梅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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