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冬日的清晨，星月清清凉凉地悬于天幕，老宅院子里迷雾朦胧，掩盖了庭院灯本就漫漶的光线。
橘黄昏沉的微芒浸漫在晦暝的天色里，零落的枝丫影影绰绰，寂寥而落寞。
忽而，引擎轰响像沉闷的野兽咆哮，由远及近，一道高亮的光线劈开稀薄流淌的淡雾，伴随着轮胎与地面摩擦的急刹声响，银灰色的帕加尼在院子里停下来。
惯性让车身猛然往后挫了挫。
随后车门自动升起，一抹窈窕的白色身影从车上下来，步伐匆忙地奔向老宅。
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主楼西面，二楼窗台前。
陆随之微拧眉心。
怔忪间，清冷淡漠的男人已经摇着轮椅来到门后，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轻拧。
吱呀一声，门扇打开一条缝，走廊壁灯昏沉的光漏进门内。
六年了。
每逢她回老宅，庄叔必然让人守着他。
但现在，门外空荡荡的。
庄叔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就是说，事出突然，很可能她这趟回来连庄叔都还没来得及通知。
急速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
陆随之的心脏久违地砰砰跳起来，鲜活有力。不加思索，他摇着轮椅跟过去。
楼梯口，那抹单薄的白色身影从他面前跑过。
她没看见他，急匆匆拐进主楼东边走廊尽头的房间。
那是爷爷的书房。
陆随之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不安，当下便加快速度跟上去。
然而未待他靠近陆老爷子的书房，沈清芜已经从里面走出来。
陆随之猛地用手刹住轮椅，遽然停下。
焦急的视线停在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的女人身上。
大约是出门太赶，在这样只有零上四五度的天气，女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米白色毛衣，垂顺的咖色阔腿裤。
她怀里抱着似乎熟睡的咘咘，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一双水润漆黑的眸子望向前方，但焦点并没落在他身上。
她似乎还是没看见他，径直和他擦身而过。
陆随之忽感眼前的景象漫上一层雾气，鼻腔染上涩意。
握住轮椅扶手的手青筋突起，指骨修长的指尖拼命掐进血肉，只有疼痛能让他骤然涌起的情绪平复下来。
就在此时，身后轰的一声，发出似有什么倒地的声响。
陆随之急急转过轮椅，从他的角度看去，能看见倒在羊毛地毯上的女人双目紧闭，眉峰深锁，巴掌大的脸苍白而脆弱。
他往前滑了几步，忘了自己被气流伤过的腿，本能地站起来。
下一秒，轮椅被掀翻，他跌倒在地，却刚好摔在她身旁。
“清芜……”男人的声音低哑干涩。
他坐在地上，将她捞入怀里，手臂却刚好碰到她一直紧抱着的咘咘。
冷冰冰的身躯让他心头沉了又沉。
“咘咘……”
“爷爷……别救我……”
女人无意识的低声呢喃，让陆随之难受得喘不过气。
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21年前。
捡到咘咘那天，其实他也在。
灰霾的天空下着小雨。
学校初中部的校际篮球赛却如期举行。
小女孩披着粉色雨衣，撑着一把透明的小雨伞乖巧地坐在看台上，每当陆厌行上分时，她会高兴得从座位上轻轻跳起来欢呼。
陆随之会情不自禁想，轮到他的班级上场时，她会不会也这样为他雀跃加油。
事实上，到他上场时，已经比赛完的陆厌行早已坐在她身边，小女孩黑亮的眼眸里再也看不见他。
视线从看台上嬉笑的身影移开，陆随之专注于眼下的比赛。
他不容许他参与的比赛输掉。
把每一件事做到极致，这样的观念已经镌刻进他的骨子里。
大人对他的评价常常是聪明，认真。
而陆厌行的聪明又有些不一样，他是松弛的。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像个被溺宠无度的孩子。
但陆随之不能。
他在王曼扭曲贪婪观念的灌输下，自小便知道步步为营，他的人生一直是紧绷的。
最开始他的努力是为了让爷爷看见。
后来，王曼总是提醒他，沈清芜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与陆家深度捆绑。
她想攀高枝。
但这又怎样？
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那株高枝，只要能将她留住，他能不顾一切……
那天比赛完，陆随之离开的时候，陆厌行与沈清芜已经不见了。他们没等他。
对的，他们向来不同路。
走出校门，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早已等候在门口，陆随之上车，靠着车窗一直沉默望向窗外。
车子缓缓驶向路口，路过一条胡同时，陆随之看见了一抹粉色的身影。
迈巴赫停下，车门打开，少年走进细雨中。
胡同里，陆厌行一个人和七八个高一男生扭打一起，已经明显落了下风。
小女孩儿怀里抱着一个皮毛几乎全毁，奄奄一息的小奶猫。
陆随之淡淡地看了一眼女孩焦急的脸，垂下眸，义无反顾地走进这场旋涡中。
小奶猫获救了。
但在小女孩心里，是最先冲出去的陆厌行救下咘咘。
他被排除在他们之外。
陆随之默默离开了宠物医院。
连爷爷也偏爱陆厌行，小女孩更喜欢陪伴她更多的陆厌行，想来也正常。
这个认识根深蒂固，以至于后来他终于能理所当然地牵着她的手，亲吻她的唇时，仍然患得患失。
她真的放下陆厌行了吗？
她为什么一直留着那只兔子玩偶？
在她的心里是不是有一个隐秘的角落永远为陆厌行留白，无人能触碰？
他陆随之无论多么努力，始终无法占据她整颗心。
很多时候，陆随之会想，如果她没有错将他当成救过她的人，那她还会答应他的告白吗？
陆随之不敢想。
但又心有不甘。
沈清芜出事那个晚上，正是一个国际性的数学竞赛前夕，陆随之早上已经跟随学校师生出发泸市，在大赛指定的酒店里休息。
王曼对这个赛事很看重，因为陆厌行的父亲，当年曾拿下过这个竞赛的一等奖。
她希望陆随之能复刻陆应笙的优秀，博得老爷子更多的关注。
所以，当他收到沈清言出事的消息时，沈清芜已经捅伤了章雅舒。
陆随之第一次求了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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