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步
深深吸了口气, 他保持着声音的镇定。
“贺先生，你是商界驰骋已久的大人物，我想应该不用我来提醒你，什么叫在商言商吧？”
贺彰明轻轻的低笑一声。
“怎么, 荀先生这话, 仿佛在暗示什么？”
荀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明明前期协商一直很顺利, 从秦雨侬那儿源源不断反馈回来的消息也可以看得出来，双方团队之间的关系也很融洽。
结果这种背景下，贺家那边忽然间没一点预兆的下黑手卡脖子, 这要不是贺彰明指示的, 今天他干脆爬着回去好了。
秦雨侬还以材料准备很详尽，绝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出来，用以佐证贺彰明在这个双边合作项目上的预谋已久。
依荀洌来看，这纯纯是那天贺彰明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想不开, 回去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报复而已。
贺修明有意无意透露出的“任承领着一堆人加班加点”的消息, 就是最好的证明。
都这样了, 贺彰明还在搁这儿装模作样呢？
荀洌抿了抿唇, 低声道：“贺先生，我承认，我确实在某些私事上冒犯您了, 可也不能把二者混为一谈吧？建筑设计图纸和方案书不仅仅是一方的成果, 同样离不开贵司员工们的辛苦与努力，全部推倒重做, 肯定会影响到工期, 我这边的资金链固然会紧张, 贵司恐怕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吧？您这样, 不觉得有些两败俱伤吗？”
他压着嗓子, 连说了这么多话，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偏哑了。
贺彰明眉心微动，忍不住扫了荀洌一眼。
却只看到荀洌一脸公事公办的冷淡表情，心中就升起一股郁气。
他敛住眉，语气寡淡的说：“荀先生，你误会了，这不叫推到重做，这叫精益求精。那位秦小姐可能只和你说了个大概，等你看到我们审计的结果后，就知道整个项目确实存在不少问题。”
荀洌听了一阵气闷。
没两把刷子的审计怎么可能被贺家旗下的集团招揽？如果这些人举着放大镜逐一审查，绝对能揪出不少毛病。
甚至有些时候，业内对于某些漏洞都已经约定俗成、视而不见了。审计如果上纲上线的挑刺，那还不是一挑一个准？
现阶段的图纸和方案，在工程期间，一般都会依据实际情况不断进行调整和修改。有些时候，整个工程完工后，再拿着一开始的图纸和方案比较，甚至会发现原计划差不多完全被推翻重建了。
偏偏贺彰明要抓着这个说事。
他想干什么，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荀洌已经不想和他再说什么。
毕竟不论说什么，这货都是要整自己，还不如别枉费口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硬杠就完事了。
他全神贯注的看起开幕式，不再说话了。
萧白说了开场词后，冷翡玉做了非常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就是某某领导、某某主任、某某协会会长依次上台致辞，念着一些连他们自己都不信的冠冕堂皇的稿纸，洋洋洒洒的让人听了打瞌睡。
可荀洌停下低语，贺彰明却开始紧追不放了。
“荀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他说，语气里含着一丝饶有趣味的兴致：“你难道不想知道要如何解决吗？”
不，荀洌不想。
他现在就想看看，等会冷翡玉栽赃贺彰明的时候，贺彰明会露出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肯定是非常讨人喜欢的吧？
他绷着脸，面无表情的想着。
贺彰明见荀洌不打算回答，停了片刻，又低低的道：“荀先生，你觉得今天这个场面怎么样？”闻言，荀洌眉间一动。
他略微挺了挺背脊，淡淡出声：“贺先生，有话不如直说。”
想起刚刚贺修明一堆云里雾里的鬼话，荀洌有点儿心烦。
是不是像贺彰明贺修明这种自诩为出身高贵的上等人都经过了同一套精英教育，说起话来才会这么让人讨厌？
贺彰明敏锐的感觉到了荀洌身上散发出的烦躁，沉默了几秒，朝着重新走上礼台的冷翡玉扬了扬下巴。
“据说，今天这场开幕式，是我这位聪明机智的养妹一手打造出来的复仇舞台，是这样么，荀先生？”
荀洌悚然一惊，有点儿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什么情况，这事怎么会被贺彰明知道？
依照原剧情，今天冷翡玉想做的事，除了在背后默默帮助她的穆蔷、萧白、庄子怡三人，和她那位忠心耿耿的手下何夢之外，无论是男主贺彰明，还是原主，亦或者同样出席了开幕式的宋澹然，都对事情发生的始末完全不了解啊？
这一瞬间，荀洌冰山似的俊脸上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缝。
虽然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但却被一直用余光留意他神情的贺彰明完全捕捉到了。
贺彰明扬了扬眉梢，冷冽深邃的凤眸露出了对一切都尽在掌握的了然，沉沉的笑了笑。
“荀先生，我很好奇，既然你一直以来，都表现出对冷翡玉十分重视的模样，为什么明知道我起了警惕之心，却不提醒一下你那位好妹妹呢？”
他把“妹妹”两个字咬的极重。
一下子又让荀洌想起来更衣室时，贺彰明质问冷翡玉和秦雨侬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人，最后听到他的答案，似讥似讽的挤出一句“你的妹妹还挺多？”。
这一瞬间，荀洌只觉得头皮发麻。
确实如贺彰明所说，他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虽然极度信任冷翡玉的能力，相信她能以两辈子的经验和超前的先知能力，再有自己正确的指引，可以沿着原剧情的道路顺利ko薰夫人等人。
可他却忘记了，现在要和冷翡玉掰手腕的可是第一辈子把她和原主逼上绝路，第二辈子又搞出不少风波的男主啊。
一时疏忽，居然放松了对贺彰明的警惕。
荀洌捏了捏鼻梁，拧着眉低声道：“贺先生，有话就请直说吧。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你们那套弯弯绕绕的话术压迫。”
贺彰明翘了敲嘴角：“怎么，荀先生现在有兴趣继续和我聊天了。”
荀洌忍耐：“是的，您请说。”
贺彰明好像是坐久了不舒服，先是慢条斯理的扭了扭脖子，然后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惬意的翘起二郎腿，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交错着叠在膝盖上，仿佛坐的不是普通软椅子，而是一个高高在上、镶珠嵌钻的王座。
这才勾着唇，低声说：“不如我们先谈一谈，怎么处理合作的事？”
荀洌：“……”
他真的有点儿不明白了。
谈？
以贺彰明刚才的态度，他都做好谈判破裂，硬杠项目的准备了，贺彰明还要怎么谈？
荀洌不理解，只能静观其变，淡淡的“哦？”了一声。
“荀先生，首先有三个前提，我想和你明确一下。”
他语气霸道，一双深邃锐利的凤眸里泛着冷酷的理性。
“我愿意让渡一部分利益给你，前提是冷翡玉必须在贺家再呆上一段时间，直到我在她身上收到满意的回报为止。”
他顿了一顿，意味不明的瞥了荀洌一眼，又继续道：“其次，我认可荀先生的水准和能力，觉得和你合作，虽然前期看似亏损了一些，但以你的本事，一定会让我翻倍赚回来这部分亏损。”“最后，新中心区是省委市委双重班子压下来的重点项目，贺家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开发权，因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允许有丝毫的错漏，所以我才会亲自监督。这与和荀先生的私事无关，请你不要误会了。”
荀洌一言不发的听着。
除了对最后那句话还嗤之以鼻外，他对贺彰明这三条逻辑清晰、坦荡傲气的理由倒挺赞叹的。
他敛着眸，摇摇头道：“不愧是贺家未来的主事人，你这投一分，赚十分的饕餮胃口，我真的很佩服。”
贺彰明闻言，非常愉快的低笑出声。
“只是，你是不是忘记了？”荀洌继续说：“关于小翡，她脱离贺家的事已经是我们谈妥了的，你现在一货两卖，卖家还都是我……真把我当冤大头吗？”
贺彰明似乎是被“冤大头”三个字逗乐了，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下，掩住差点漏出来的高笑，眨了下眼睛：“当然，我可以向你承诺……只要冷翡玉愿意，她可以与我、贺俊明、贺修明有同等的继承权，我会把她当做同母妹妹对待。”
荀洌：“……”
他真的为贺彰明的脑回路惊呆了。
这什么，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还是男主亲自下场拆cp？
荀洌咬了咬舌尖，拉回像匹草泥马似狂奔出去的思绪，语气冷淡的说：“贺先生，我只希望小翡能够尽快脱离贺家这个火坑，而且……”
说到这里，他微微抿出一个讽刺的浅笑：“就算按你说的这个条件，那也等到贺先生父亲退下来，你掌握话语权之后吧，虽然我不知道贺先生为何这么自信自己能轻松斗败薰夫人母子，可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情。贺先生，我以前还不知道，原来你也这么会画大饼呢？”
贺彰明缄默了片刻，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了点赞誉的意味：“不愧是我中意的合伙人，荀先生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本意。”
荀洌：“……”
谢谢您咯，还真是实话实话啊！
“好吧，那我就不和荀先生绕圈子了。”贺彰明抿唇，幽深莫测的目光投向台上气质仙冷，五官姣好的旗袍佳人：“据说，冷翡玉今天特意从泰国请来了一位位高权重的将军夫人，还是通过我的下属心腹，和对方联系上的？”
荀洌默然。
据说、据说，贺彰明这家伙哪来的这么多据说？
这是把冷翡玉今天的布置全部摸清楚了啊？
他扯着嘴角，打了个哈哈：“贺先生真是神通广大。”
贺彰明斜眸看了他一眼：“我认为我们双方都该提高对新中心区那块地的重视程度，我有个建议，希望荀先生能够接受。”
荀洌垂眼：“什么？”
“组成一个集中办公小组，由你我分别担任负责人和副手，集中攻克从蓝图到落地中遇到的一切障碍和困难。”
荀洌闭了闭眼。
这个提议看似一点毛病也没有。
实际上，这是两家不同的集团企业合作时效率最大、效果最好的方法之一。
但问题是，与之而来的，就是很有可能在项目期间，时不时和贺彰明一起加个班，时不时和贺彰明一起下个工程现场，时不时和贺彰明一起参加什么讨论会。
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过如此。
荀洌没有立刻回答，贺彰明也没露出什么恼色，只是又淡淡的说：“至于冷翡玉……只要我们项目进展顺利，能超期收到回报，我就会立刻主持她脱离贺家一事，以具有法律效力的声明和户口为准。”
听到这里，荀洌眼前一亮，可耻的心动了。
简单来说，就是贺彰明扣着冷翡玉不放，是希望冷翡玉能给他卖力赚大钱。
但如果能通过和荀洌的合作，赚到更多的大钱，贺彰明就愿意对冷翡玉放手。
听起来真是一个双赢的选择。
更妙的是，一旦贺彰明能赚到更多的大钱，就意味着荀洌也能跟着多捞一笔。
这本就是荀洌同意与贺彰明共同开发的根本原因。
只是……
这家伙也不是没有撕毁协议的前科。
考虑到原剧情里，贺彰明不仅单方面撕毁了和原主的同盟关系，后期还和好兄弟宋澹然咬了起来，面对这个一身黑历史的男人，荀洌根本就没有什么信任感。
于是，他直接摇了摇头。
“贺先生，口说无凭。”顿了顿，又轻哼了一声：“哪怕签了君子协议，你还不是想改就该？如果你真的信守承诺，也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小翡来威胁我了。”
贺彰明眼底微沉。
他今天的表现一直都很理智，仿佛忘记了和荀洌之前各种的缠绵和对峙，像一个真正老谋深算，翻云覆雨的集团总裁，正儿八经的和荀洌进行一对一的谈判。
直到现在，又一次被荀洌拒绝后，他冷硬俊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快。
“荀洌。”贺彰明不再“荀先生荀先生”的尊称，而是开始直呼其名。
嗓音深沉，凝着一种未知的危险：“你该知道，我是抱着多大的耐心，才和你费这些功夫说这么多话。”
他眯着凤眸，鹰隼一般锋利的眼神落到荀洌身上。
“于公，赖以站稳脚跟，能够让你地位更上一层的大项目在我旗下。”
挑了下眉，他声音冷冽，挟裹了刺骨冰锥似的危险。
“于私，你最重视的……妹妹，也要依靠我，才能如愿所偿。”
一直放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又继续说。
“放眼以后，一旦资金链掐断，除了新中心区，你手头上至少有三个项目都会受到影响。”
顿了顿，冷漠的注视着礼台上最后一个发言，特意来为爱女撑场子的薰夫人。
“而现在当下……你说，我要是说出冷翡玉才是把那位将军夫人请来的主谋，薰夫人和贺修明会怎么想她？”
四句话说完，他终于看向荀洌，撩着眼皮和他琥珀色的眼眸对上。
审视着荀洌不断轻颤的眼睫，贺彰明剑眉往上一挑，不怀好意的霁颜一笑。
“荀洌，还记得我的话吗？”
“能一手掌控你的软肋……”
“我真的，非常非常兴奋。”
荀洌：“……”
操！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真就tm死死戳在他最好的那一口上了啊，救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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